郭沫若看相和民间一些奇人奇事
节选 自《寄庐志疑·风鉴丛谈》,作者刘衍文,男,1920年3月生,浙江省龙游县人。上海教育学院(现已并入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
郭沫若、毕修勺看相
我不信的是坊间流行的相书,而对于相术本身,却是认为必有可观、不无可取的。诚然,相士中的确有广布眼线、多方刺探以行诈骗之术者,但也有得到秘传、其言有验之人。且在此就见闻所及,略述数人,以为谈助。
一位是给郭沫若先生看相的人,郭氏曾在《湖心亭》一文中详加记述。形式虽是小说,内容实是自叙。
这事发生在1925年,郭氏三十四岁。且抄下郭老绘声绘色的文章吧,相士云: ——“唔,‘明堂清明,眼仁黑白分明,只是眼神还有点混浊,内室还有点不清。’——你先生心里有点不如意,是不是呢?看眼可以观心象呢,吓吓吓。但是一交春就好了。今天是二十八,再隔十二天便要交运了。‘明年鸿钧运转。四十六岁要交大运。’不要紧的,不要紧的,你的厄运就要过了。‘左眉高,右眉低’,是乃扬眉吐气之象。‘头部丰满,额部宽敞,东西相称,四方四正’,你将来成名在北,收利在南呢!到晚年来更好,‘人中长长,上阔下张’,你这是长生之相。唉!先生,你的相真好,不是我愚老奉承。我愚老广走江湖,上到湖广,下走南洋,南北二京,东西十八行省,我愚老都是走遍了的,都没有看见过像你阁下这样的好相呢,请你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我把右手伸给他。 ——“不对,要左手。……啊,你这手色比脸色更好了。‘中指为龙,宾主相称,二指为主,四指为宾’,你这是鱼龙得水之相。只是小指太短,将来提防有小人暗算。这一层,你阁下可要留意,但是不要紧的。你这手掌很好,‘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中央为明堂,坐明堂而听四方,四通八达’,你阁下将来名成利就,没有一件事情不好的呢。吓吓吓,……”(《郭沫若全集·文学编》第九卷) 按郭老在二十八岁时,落拓沪滨,按相术上说,正交两眉之间的“印堂”,这年过去,二十九岁运行“山林”,在前额左眉角上,一名“天仓”,又名“驿马”,十二宫为“迁移宫”,自是交转之时,这是易于判断的。但四十六岁运行“左颧”,要断其行“大运”殊属不易,而郭老正是在这一年(1937)7月自日本归国,9月,受到蒋介石接见,次年即被任命为军事委员会政务委员、政治部第三厅厅长,中将军衔的。郭老描写相士时笔带揶揄,似表鄙夷。但后来其言竟验,顿觉大奇,自此与友朋谈笑间便津津乐道(见潘梓年《诗才·史学·书征气度》),还忍不住在《从日本回来了》一文中又带了一笔。军政部部长陈诚读了这篇文章,与郭老一起到前线对军人“训话”时,因担忧日寇丢炸弹,还对他说:“今晚要托你的洪福才好。”“你自己的文章上不是说,说你今年要交大运吗?”这是郭老第三次在笔下提及了,见《在轰炸中来去》一文。
一位是给毕修勺先生看相的人。
有一次,我与毕老、唐秉珍在一起闲聊。谈及术数,毕老说,他是基本不信的,但有一次同乡介绍一个相面先生来,却使他惊呆了。那人开口便说:“你在某年某月某日照理要死的,不过有人做了你的替代。”那时毕老正为好友陈诚所邀,同郭老一样,也在军事委员会任政务委员,军衔也是中将,还担任《扫荡报》的主笔。那一回,另一位临海同乡到重庆来求他介绍工作,他便请同乡在家住下。毕老原睡楼下,即以此房待客,自己则睡到楼上去了。不料一天敌机来袭,炸弹爆炸,冲击波所及,房子轰然倒塌,楼下的同乡当场压死,毕老则陷入昏迷,送医院抢救多时方才转危为安。当然,这些具体细节相士是不会知道的。
相士还对毕老说:“你有二男三女。”同乡知道毕老膝下确有二男,但仅二女,登时急叫:“不对,不对!”毕老却从容说:“听他讲下去吧。”原来毕老果然还有一女,为情人所生,同乡却不知晓。毕老告诉我们,这位情人如今尚在。毕老去“劳动改造”后,她靠卖血为生,将这孩子连同她前夫的两个女儿一起抚养成人。 “我带你们去她家看看。”于是我们一起到了她家。她与前夫所生的两个女儿都称毕老为“毕先生”,其中一个已经出嫁。她对我们谈起往事,声泪俱下,说:“我是对得起毕先生的。”毕老闻言,默然良久。毕老与她生的女儿上山下乡运动中赴安徽插队,嫁给一个支部书记的儿子。小两口到上海举行婚礼时,毕老一家都去喝喜酒的。毕师母蔡玉凤去世后,毕老颇想与情人复合,但由于多种原因,不能破镜重圆。 术数最难测的就是子女之数,而这位相士望而即知,可谓神乎其技了。但他对毕老在建国后几被枪决、后又陷入囹圄之事却无一言提及。也许过去的事在人脸上留下的痕迹较为明显,能被术士窥见;而将来的事尚未成形,端倪之细不易察知吧。关于毕老的详情,可参见《我的忘年知交毕修勺先生》(见拙作《寄庐杂笔》379-393页),兹不多赘。以上所述,乃前文所未叙者。
【胡适、顾颉刚、钱穆看相】
一位是给胡适看手相的人。
《胡适日记》1921年8月26日记学过西洋看手纹法的郑莱给他看手相,“说的有些话不足为凭,因为他同我很熟。但有两事颇不是他平日能知道的:(1)他说,我受感情和想像的冲动大于受论理的影响。此是外人不易知道的。……(2)他说,我虽可以过规矩的生活,虽不喜欢过那种gay的生活,虽平时偏向庄重的生活,但我能放肆我自己,有时也能做很gay的生活。”素来不信术数的胡适这回却认为郑莱看得很对,道出了他性格上的隐秘。
一位是替顾颉刚先生夫妇看手相的人。小友张旭东见告,《顾颉刚日记》1951年9月11日云: 湲儿(顾氏第三女顾湲)生之前夕,我与静秋(顾夫人张静秋)到同济,遇一助教黄君,决言是女,验矣。又言予五十九当生子,又验矣。彼以手纹相者,其灵至此,奇哉!崔冷秋之侄崔新,两月前为静秋起课,亦云必得子,并谓如不得子以后不再卜矣,今亦验。然则成都黄子澄谓予得子虽迟,终能见其成立者,倘亦可验耶? 顾先生独子名德堪,果生于1951年顾五十九岁时。我们知道,说某人生男还是生女,有二分之一的概率,还存在蒙对的可能;要说某人在某年会生男孩,臆断则可,说中实难。所以顾先生虽善“疑古”,在事实面前也不由得不“信今”了。
一位是给熊十力、梁漱溟、钱穆诸公看相的人。
钱穆《师友杂忆》记在北京大学时,梁漱溟招一位四川人来寓为众人看相,相士说熊十力“乃麋鹿之姿,当常在山林间,并言漱溟步履轻,下梢恐无好收场。言余精气神三者皆足,行坐一态,此下当能先后如一” 。对在钱家任书记员的贾克文,却说:“此君有官相。为日不远,官运来逼,弗可避。”不久,贾为其表兄招去,至张家口为警务,因性恬淡,不安于职,未一载,即返北平,而仍任闲职。钱穆认为这位相士可谓“谈言微中”了。
一位是我表弟罗诚遇到的和尚。
罗诚我在上文写到过,他是清末著名将领、官至湖南提督的罗大春的曾孙。罗是贵州施秉人,后来在衢州安家。表弟那年考高中名落孙山,预备来年再战,竟从衢州到我们龙游小县来补习了。那时卸任的县教育局长魏正德开了一个补习班,补习者有近三十人之数。那时我不在家乡,已随浙江省通志馆复员到杭州。表弟后来告诉我,一天,补习班里来了一个和尚,为大家看相。奇怪的是,这和尚只要摸一摸人的后脑勺,谛视一下,就能说出他的生辰八字及家庭情况。和尚道表弟家有兄弟四人,系三母所生,说得一点不差;又道同学中数罗诚最有出息,会飞黄腾达。后来家人得知此事,都对罗诚寄托了莫大的希望。若以骗术而论,在龙游本地的学生,也许能够打听到一些情况;而从衢州来的人,哪里能探知其地址而去暗中寻访呢;再说即使拿到一张个人情况登记表,怎么知道谁是谁呢?何况生辰八字有许多人连自己都弄不清楚。这和尚确有本事,可惜他预言表弟前程的话非但不准,竟是恰恰相反!
建国初,罗诚在杭州工作,后来下放到淳安锻炼,与当地一位农村姑娘结了婚,不料此举却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按那时的政策,凡家属原在农村的,或新与农村户口之人结婚的,都得到农村去和家属一起过。表弟亦以此故,只得到淳安去住。先做代课教师,俄语、英语、语文无所不教;又干上临时编辑,睦剧、说唱奉命即编,居然还登台去说大书。不久,新安江水库修建,淳安全县动迁,他只好偕妻回到衢州,以做临时工度日。后来因书法不错,到一家锦旗店内写字糊口。妻子则摆了一个水果摊,不料又被汽车撞成残疾。夫妻俩真可谓颠沛万状、困顿不堪了。直至八十多岁,罗诚得遇钱江源茶叶商行总经理刘卫平先生,礼贤下士,拟请他出山担任茶叶研究馆副馆长,还要把他的手书诗词在旅游景点立石,地方领导人也准备为他办离休手续。本以为就要“太公八十遇文王”了,不意突然染疾不治而亡,终究还是一无所得。即使诗能刻,碑能立,又何济于事哉!和尚说命运不准,但测生辰、谈家庭却如此精确,此何故欤?而像这样的相士,似未见历代笔记道及,后来也未听人说起过。 “
【史无前例”,早已注定】
一位是替著名作曲家萧君相面的人。
有一次,小友陈惠玲来舍,说孙校长家有客来,想请我去谈谈。说罢,就陪我去了孙家。孙校长即培明女中校长孙鸣岐女士,著名的民主人士。其夫金月章先生早死,她继其夫业,二十多岁就做了校长。学校延请名师甚多,声誉极好。安排了不少在沪的革命者任教,如胡乔木就在该校教过历史,不料孙女士却缘此而在“文革”中大受迫害。 来客是音乐家萧先生,他与孙校长的独生女金言女士曾在海军文工团共过事。萧君对我说:拨乱反正不久,他乘船到大连出差,与旅客们闲谈时,因话题所及,感叹地说:“人的思想要改变真难,科学这么发达了,想不到还会有这么多人念经拜佛,还迷信什么算命看相、卜卦求签!”旁边一个中年汉子听了,大表异议:“不对,不对,相是有的,命也是有的!你要是不信,我就说出一件你过去的事来。”“说吧。”
“有一天,你坐在桌旁写字,突然地震了。你钻到桌下,白蚁蛀空的屋梁倒下,弄得你满身是灰,受惊不小,有过这样的事吗?”萧惊呆了,那是他在云南部队时发生的事,此人怎么会知道呢?于是他接着问:“你还知道什么事吗?”“某年某月到某年某月,你坐过一年牢,是不是?”萧更惊呆了。这时,躺在萧上铺的女青年听了好奇,便也发问:“你看我怎么样?”汉子应声回答:“你爹死了,你是奔丧回去的。”旁边铺上的一男青年也开腔了:“你看我怎么样?”汉子脱口而出:“你也是奔丧回去的。”原来这是姐弟俩,可这层关系汉子却没有看出来。这时,查票的人来了,见状说:“你怎么搞迷信活动,跟我走!” 说着就把他带走了,汉子临走时回头一笑。许久,汉子才回舱来,萧问他情况。汉子说:“这种事情我碰得多了,只要肯让我开口,就没问题。” 萧问:“怎么去了这么久?”汉子说:“在场的每一个人,我都讲出他身上发生的一件事来,幸好无一不中。接下去他们就这个唤那个来,那个又叫这个来,船上干活的,差不多都看遍了。”“这就放过你啦?”“不,他们的头头教训我呢:你要认识清楚,你的确是在搞迷信活动,这是没法否定的。不过这次算了,以后不准再搞,回舱位去吧。”
萧觉得此事可发一笑,便又问汉子:“你看我今后怎样?” “你将来很好,不过该有两年牢狱之灾,要知道详细,还得看一看命造,但这里不方便。” “这灾能避得过吗?”汉子沉吟了一下,说:“我看是逃不过的。”萧问:“这套本事你是怎么学来的?”汉子说,他是天目山人,父亲原是和尚,母亲原是尼姑,建国后还俗结婚的。这套本领都是父母所传。我问萧君:“你问过他的姓名、住址吗?”“没有。”我听了不禁怅然。
萧君来孙家会我,是想要我为他推命,看看天目山人的预言是否有道理。我推算了一下,只觉得流年不利,看不出有“两年牢狱之灾”来。萧又说:“他还告诉我,有两个属猪的要害我。”这真匪夷所思了,命书、相书上从没有这么具体的判断,要不是汉子有这么多神验之事,我一定会斥之为胡说八道的。
这年岁暮的一天晚上,萧君听到敲门声,有不速之客二人来,问:“你是萧某吗?我们是法警,有人控告你。从现在起,你不要出门,得随时听我们传唤。你可以自己请律师,也可以由我们代请。”萧说:“这些事我一点不懂,随你们的便吧!”萧怕自己的作品也随之化为乌有,于是便把著作匆匆包好,送到孙校长家,说:“想不到真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恐怕过不去了。你女儿出国,托她把这些稿子带到国外去出版吧。”说罢就匆匆走了。 两年后,孙校长因病去世,在追悼会上,我居然又见到了萧君,问他情况,他说:“判处管制两年,刚刚撤销。”
据金言女士告诉我,萧在“文革”中受某人之累入狱,被逼检举其人,审讯夜以继日,车轮大战,无奈只能胡乱交代,签字画押,这才释放出来。而如今被检举者不但平反昭雪,还官进数阶,于是便来追究萧的诬告之罪了。这时,一个与萧一起系狱之人也出来作了人证。而这两位的确都生肖属猪!原来萧君两次受刑事处分,竟皆为一事所累。我不懂,何以这些事的前因后果,都会在脸上呈现呢?难道“史无前例”的日子里所发生的荒诞之事,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吗?
此后我就从来没与萧君会过面了。但常在电视上听过、见过他所谱曲子的演奏,有一次还看过介绍他的新闻。如此,则天目山人说他“将来很好”,并不是空言相慰。
一位是在浙江温岭豆制品厂工作的人,不用见人,单凭照片就能看相。
某年,他在报上见某巨公照,说他不久就当去世,人皆不信,后来果符其言。接着,某公标准像见报,媒体“英明”之颂不绝。其人看了却说:“这人做不长的,最多五年。”人又皆不信,后来亦果符其言。友人应仲峰曾托人将其妻的照片带去,他一看就说:“这个女人是不会生小孩的。”说得一点不差,仲峰夫妇后来移居美国,至今尚膝下无儿。小友王度新曾寄照片去,他断言度新活不过三十六岁。度新有严重的哮喘病,后来与我们失去联系,不知中年以后病情能缓解否。但愿相士是信口开河,其言不验。
大汉奸梁鸿志(众异)沉迷于相术。
《汪辟疆文集》中有一篇《题梁鸿志〈爰居阁诗续〉卷首》,专记梁鸿志给黄濬(秋岳)和自己看相之事,照录如下:
丁亥十月,瑞京以此册见贻,诵其《佳日》一篇,言外似有悔恨之意,然已晚矣。邓守瑕题黄秋岳近诗句云:“吾辈宁从人作贼,京曹几见尔登仙。”真谶语也。又程穆庵语余云:乙丙之间,众异游杭州,秋岳亦来。一日,集湖滨楼外楼,谈笑甚洽。众异忽熟视秋岳曰:“君定不免。”黄虽惊,然以为戏言,众异更申言者再,座客忽诘之曰:“君既精相法,曷自言其休咎乎?”梁对镜久之,叹曰:“我亦不免。”此抗战前一二年事,穆庵所亲见亲闻者。不谓逾年黄果以通敌死国法,又十一年而梁亦被极刑。姑布子卿之术果足征乎?亦异事也。 梁之相黄与其自相,可谓神验。但黄、梁二人,如能洁身自好,想不会有杀身之祸。不过,个人也好,国家也好,其历史都不能假设。时间的道路与空间的道路不同,是不可能回过头来重走的。
清周慕桥所绘《相面人》
戴笠“摸骨相”。
前面曾经说起盲师算命之事,其实,瞎子也能看相,当然不是用目,而是用手和耳,载籍称“揣骨听声”,而俗即称“摸骨相”。纪晓岚《阅微草堂笔记》云: 嘉庆戊午五月,余扈从滦阳,将行之前,赵鹿泉前辈云:有瞽者郝生,主彭芸楣参知家,以揣骨游士大夫间,语多奇险;唯揣胡祭酒长龄,知其四品,不知其状元耳。在江湖术士中,其艺差精。郝自称河间人,余询乡里无知者,殆久游于外欤?郝又称其师乃一僧,操术弥高,与人接一两言,即知其官禄。久住深山,立意不出,其事太神,则余不敢信矣。案相人之法,见于《左传》其书,《汉志》亦著录,唯太素脉、揣骨二家,前古未闻。太素脉至北宋始出,其授受渊源,皆支离附会,依托显然。余于《四库全书总目》已详论之。揣骨亦莫明所自起,考《太平广记》一百三十六引《三国典略》称,北齐神武与刘贵、贾智等射猎,遇盲妪,遍扪诸人,云并富贵。及扪神武,云皆由此人,似此术南北朝已有。又《定命录》称,天宝十四载,陈阳县瞽者马生,捏赵自勤头骨,知其官禄。《刘公嘉话录》称,贞元末有相骨山人,瞽双目,人求相,以手扪之,必知贵贱。《剧谈录》称,开成中有龙复本者,无目,善听声揣骨。是此术至唐乃盛行也。流传既古,当有所受,故一知半解,往往或中,较太素脉稍有据耳。
“摸骨相”之术,据我所知,至今日依然传承未绝。下面再谈几位摸骨相士吧。 沈醉在《我所知道的戴笠》初刊稿(载《文史资料选辑》22期)上说,戴笠到摸骨相专家仇庆荣下榻的旅馆去摸骨,仇说他“似文非文,似武非武,而是文中带武、武里兼文的国家栋梁之才”。沈醉还在文中作了“魔术揭秘”:“仇的帮手们在他走进旅馆时早看出了他那十足的派头,……当轮到他的肘候,单从他谈话的神气,这个老闯江湖的术士,也就猜到一半,何况帮手们早已示意,所以在摸的吋候便极力恭维了他一番。”其实这事流传甚广,不仅只有沈醉一人知道。高镛先生就很清楚,但他并没说仇庆荣是凭广布耳目而能“奇中”的。令人觉得奇怪的是,仇瞎子能骗过“间谍王”及其手下的其他特务,却独独骗不过“独醒”的沈醉,而这“独醒”之人竟也不去向戴笠告密! 后来《我所知道的戴笠》出了单行本,这段揭露戴笠迷信的文字却不见踪影了。想来在当时,即使“科普”了一番,仍有宣传迷信之嫌,所谓“防扩散材料”是也,所以干脆一删了事。难道是沈先生名醉而实不醉,能知时忌时宜吗?当然,这也可能是责任编辑怕担责任而为之,那就未免错怪、错赞沈醉先生了。
仇庆荣很有钱,娶有四妻,眼虽瞎,还能以手摸牌为雀战。秉珍告诉我,仇到上海来,住东方饭店。一日,郭德洁来摸骨,仇一摸说:“风头很健,可惜是个小老婆!”据说缘此为李宗仁驱逐出沪,不知确否?据胡钟京馆老见告,郭原是李宗仁夫人的陪嫁丫头,李曾请胡教她英语和跳舞。李所最信任的文人有二,一为写《清代通史》的萧一山,一即钟京馆老。此事或人所未知,聊附笔及之。
高镛先生是相信“摸骨相”的,他还讲起四川摸骨盲师刘石瑜(音)的一件奇验之事。1946年,海军上校刘乃沂微服去摸骨。刘石瑜对他说:“赶快回去,你这是骷髅头,就要死了,危险啊危险!”刘乃沂听了大为不快,过了一个多月,又换上戎装,带了勤务兵二人同去。刘石瑜一摸就说:“这头我摸过的,是个骷髅头,怎么还不回去!”卫兵说:“这是刘主任,不要瞎说!” 刘石瑜说:“来的是谁,我都不管,都是客人。再说一遍吧:危险啊危险!” 刘乃沂时任华北区海军专员办公处平津分处主任,在津负责接收敌产工作。大约第二次摸骨后只过了不到一周吧,就因中饱私囊事锒铛入狱。以贪污数量之巨,翌年初即被蒋介石下令枪决。又小友王晓报说,其父在银行的同事某人去摸骨,盲师说他在某一年,不死也要脱几层皮。结果正是在那一年,其人押运钞票由重庆至长沙,飞机一着陆就起火燃烧。命是保住了,但伤势严重,住院甚久,出院后看破红尘,出家做了和尚。 最后谈一位是我亲身遇到的“摸骨”盲师。大约在我十五岁那年,我的衢州大姑母家亲戚正在聚会,听到屋外有瞎子敲铃的声音,就开门叫了进来。来的是一位女盲师,不是算命,而是“摸骨相”的。她摸了我的大姑母,就说:“你是填房。”说得一点不错。摸我的小姑母,说:“你一个老公三个人分,你一坐坐在中央心。”大家听了都不禁笑了起來。小姑母就是罗诚的母亲,小姑父罗家淦前妻去世,娶了小姑母后又娶了一妾。接下去又摸了几位亲戚,有的说是偏房,有的说夫妻名存实亡,都丝毫不差。1949年,我三十岁,在衢州师范代课,想起这件事,也想找这位女盲师一叩休咎。但盲师已老,不再穿街走巷了,百计打听才找到她家。盲师摸了我左手的手纹,再顺着手臂摸上去,一直摸到肩膀,再摸右手手纹,并不摸头。原来她摸的不是骨,而是手纹。如果是“亮子”,那就是看手相了。摸毕,她说:“你老子已经死了。”我说:“没有呀!”“你骗我。”“我来请教你的,骗你干什么?”她再摸了一下,说:“没死也在床上爬不起来了。”的确,家父那时正缠绵床榻,过了一年就去世了。再问前程,她说:“你别见气呢,你三十八岁要死的。”我说:“我只能活这点年纪呀?”“没办法的,摸出来就是这样,活得下去,是你修来的。”三十八岁那年正是1957年,我被罗织打成“右派”,从此又是批斗、又是开除公职、又是监督劳动的,一家八口全堕僇民之籍,饱受欺凌。虽不至于化为异物,也可谓九死一生了。我觉得这位盲师只是在时间和程度上有所偏差,祸福的端倪,还是有所窥见的。 人的形体与命运之间有无关联,至今还是一个充满争议的问题。但形体与疾病之间的联系已逐步得到科学界的认可了。
《东方早报》今年10月12日屠俊先生《身体部位的尺寸暗示健康》一文披露了当前国际上的一些发现:如大腿太细者易患心脏病;小耳朵人易患湿疹、肾病;睾丸小者比大者更顾孩子;腰细臀大的女性记忆力差;无名指长者易患前列腺癌,短者易患心肌梗死;食指较长者则易患抑郁症。如此等等,颇足引人兴味。研究者是通过大量的调查和统计得出这些结论的。我想,若有人将人的形体与其命运的关系用同样的科学方法作一全面深入的研究,不论其结论最终是肯定还是否定,都可以破国人千古之惑,因而是富于哲学意义和现实意义的。我期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