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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世友周志坚回忆掖县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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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世友周志坚回忆掖县战役及胶东保卫战

前中顾委副主席、政治局委员、华东解放军山东兵团司令员许世友


《许世友回忆录》胶东保卫战:跳出来打

    

进犯胶东的敌总指挥范汉杰,接受以往蒋军被歼教训,无论其兵力如何优势于我,都不敢贸然突进。他以第八、九、二十五、五十四共四个整编师并列为前梯队,两个师紧紧尾随,采取厂齐头并进、密集平推的“梳蓖战术”,分四路向胶东腹地退近。

九月中旬,敌人付出惨重代价后侵占了胶县、高密、平度、昌邑、掖县、莱阳等十五座县城,范汉杰得意忘形地吹嘘起“胶东胜利”来了。   

 此时,我们以一部分主力和地方武装在正面节节阻击,游击队和民兵在敌后袭扰。另以主力一部相机打击敌人,先后经过新河、亭口、灵山、平度、掖县、水沟头、道头等十多次战斗,歼敌一万四千余人,予敌严重杀伤,沉重打击敌人的骄横气焰,鼓舞了胶东军民的胜利信心。

同时,我二、七纵队在外线进攻诸城,歼敌六十四师一千七百余人,有力配合了内线作战。    

胶东二面环海,形同牛角尖,越往东地域越狭窄。由于敌人步步“推进”,这时胶东很据地只剩下东西不到一百五十华里、南北不到八十华里的狭小地区。这里聚集了华东局和胶东军区机关、部队、伤病员、随军撤退的群众和大量军用物资,越来越拥挤,造成极大困难。

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打破敌人的进攻,夺取战场的主动权,就成了扭转胶东战局的关键。如果不顾主客观条件一味蛮干,恰中敌人寻我军主力决战的诡计,继续在里面坚持,地域狭窄,回旋余地不大,且敌人部队越来越密集,也显然不是良策。

我反复考虑,最好的办法是地方武装在内线继续与敌人纠缠,我军主力跳到敌人屁股后面,调动敌人,创造有利战机,歼敌有生力量,才能搞乱敌人精心策划的进占胶东解放区的计划,粉碎敌人对胶东的进攻。    

在此关键时刻,党中央、毛主席来电向我们指示了粉碎敌人进犯胶东的战方针。

来电说,你们一部应位于胶东内线阻击,主力位于外线,待机歼敌,只要你们打一、二个胜仗,敌人就不敢深入胶东,胶东大部至少一部就可保全。根据这一指示,我们研究决定,各分区独立团等地方武装在胶东内地继续坚持内线作战,兵团率领九纵、十三纵掩护着华东局机关向外穿插。

任务确定后,各部队都进行了动员。当时有少数同志对形势产生悲观情绪,对保卫胶东缺乏信心。有部分同志有埋怨情绪,认为主力打到外线去,不要胶东了。还有的想跟主力一起出去打个痛快,不愿坚持内线作战。

经过传达贯彻党中央、毛主席的指示,绝大部分同志克服了错误认识,很快统一了思想,坚决拥护党中央的指示,执行兵团的决定。    

我们选择从敌九师、八师的结合部突出去。

九月二十二日夜晚,部队开始行动。在漆黑的夜里,几万人马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听不到,一句说话声,看不到一点火光,只能听到蚕咬桑叶似的沙沙的脚步声。敌人的封锁线越来越近,沙沙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轻,使微风习习的夜晚更加寂辞。天快明的时候,先头部队在大泽山东北方向与敌九师侧翼部队相遇,我军坚决突击,将敌击溃,几万人马安然通过。

一夜急行军上百里路,从敌人的“夹缝”中穿越而过,转到了敌人后面的大泽山区。为了更有力地打击和牵制敌人,兵团决定:十三纵留大泽山坚持斗争,九纵继续向西南跃进。此时,谭震林同志亦率二、七纵队由诸城北上。

二十九日夜,二纵横扫胶济路潍县、高密段,歼敌一千五百余人。十月一日,二、七、九纵胜利会师于高密以西之朱阳地区,从而彻底粉碎了蒋介石、范汉杰之流企图聚歼我胶东部队主力的狂妄计划。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发表谈话时,称“这一英勇行动,扭转了胶东的战局”。   

 胶东内线我军突围而出,完全出乎敌人的意料之外,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我军会从九师、八师结合部跳出来。骄狂的范汉杰妄断我军主力避战溃逃。不堪一击。所以,仅以九师,六十四师分两路尾追我军,其余敌人继续向胶东腹地进犯。

为了彻底扭转胶东战局,减少胶东内地损失,兵团决心诱敌六十四师主力进胶河以西饮马一带,集中二、九纵将其包围歼灭,以七纵、四纵十师、独立师阻击九师及潍县、诸城、高密可能来援之敌,十三纵则在大泽山区,北攻掖县,以为策应。    

十月二日,敌六十四师先头部队进至饮马附近,主力(欠一个旅)到达胶河东岸三户山、范家集一带。我二、九纵迅速出击,经过激烈战斗,攻下三户山,包围范家集。行将就歼的敌六十四师师长黄国梁,眼看危在旦夕,急得团团转,在报话机上用明语大声呼救。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被他们称为“避战溃逃”的胶东共军,会在他们的包围圈外杀他个“回马枪”,而且攻势是如此之猛.跑亦难跑,防不胜防,只能拚命固守待援。    

这一着打到了敌人的痛处,果然调动了敌人。范家集之敌六十四师岌岌可危,范汉杰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只得放弃进犯胶东的计划,急忙调兵遣将分三路回师救援。一路以九师由亭口向北迁回,进攻我红石山阵地,一路以四十五师二一一旅,由潍县东渡潍河,占领山阳庄,向三户山增援。另一路以六十四师的一五六旅和四十五师的二一二旅,由高密沿铁路线向西进犯。    

敌变我变。根据敌情变化,我同谭震林政委研究,决定围点打援,除留一部监视范家集之敌外,其余部队全部投入阻援作战:我们命令阻援部队不惜一切代价,打垮敌人的增援,井相机歼敌一部。    

二纵首先迁回包围对我军威胁最大的西路援敌二一一旅,九纵的一个团南下配合。七日将该旅包围在山阳庄。二纵打得英勇顽强,经过一天多的激战,全歼该敌,活捉旅长以下八千余人。从高密西援的一五六旅和二一二旅,刚刚进至张家庄和穆屯附近,即被我七纵分割包围在几个村子里动弹不得,歼其一个团。敌整九师一开始就被我七纵十九师、九纵二十七师阻击干红石山一带。敌人在飞机、炮火掩护下,多次对我军阵地发起轮番攻击,阵地工事几被摧毁。

我军指战员众志成城,人在阵地在,坚守四昼夜,使援敌与六十四师隔山相望,前进不得。范汉杰此时急不可耐,又抽调进攻胶东内地的八师、五十四师等部火速增援。    至此,我军调敌回援的战役目的已经达到。

十三纵在配合作战中,攻克掖县,全歼守敌二千七百余人。四纵十师及滨北地方武装乘机南攻诸城,歼敌二千余人。

十月十日,胶河战役胜利结束,我军收兵南下景芝地区休整。    从敌人进攻胶东开始到胶河战役止,我军共歼敌三万五千余人,给敌人以狠狠打击,终止了敌人最后的绝望的进攻,扭转了胶东战局,受到华东局传令嘉奖。

人民解放军总部发言人强调指出:“在这个战场上,我军已转入反攻。”


周志坚回忆录峥嵘岁月·掖县战役


华东解放军山东兵团13纵队司令员周志坚中将

1947年9月初,敌以6个整编师(军)20万重兵,自胶东半岛的底部即青岛到潍县一线,采取梳篦平推,向胶东半岛压缩,企图把我华东野战军内线兵团——东线兵团4个纵队压到半岛尖端狭小地区聚而歼之。

当时,刘邓大军已经打到大别山,陈、粟率“华野”主力8个纵队组成外线兵团——西线兵团,挺进豫、皖、苏,逐鹿中原,拉开了战略反攻的序幕,敌人企图占领我胶东解放区,断我后方补给,然后速转兵它用。

    

胶东是经过抗日战争建立的革命根据地,是华东的总后方,华东人民解放军军事供应主要基地之一,机关、伤员、物资等都集中在胶东腹地。如果敌人进犯胶东的企图得逞,对我军执行外线作战的战略任务将有很大影响。因此,必须保卫胶东。保卫胶东,成了当时敌我角逐的一个焦点。

    

前不久,东线兵团二、七、九三个纵队刚刚从南麻、临朐战役中撤下来。南麻、临朐战役没打好,这3个纵队均伤亡较大,兵员尚未补充。

我十三纵队是刚由地方兵团组建的新部队。胶东半岛三面环水,机动困难。敌人齐头并进,如果我军留4个纵队于内线,万一打不好,有被迫决战并与敌人拼命的危险。中央军委、华东局、东线兵团首长决定以二、七、九纵队位于外线,而以我们十三纵队于内线实施运动防御。但因九纵没能过铁路(青岛——潍县段),在战役打响时,二、七纵队由兵团政治委员谭政林率领处于外线,九、十三纵队则由兵团司令员许世友率领处于内线。

    

当时,我们纵队主力三十七师、三十八师集结于掖县东南地区,三十九师守备平度城,处于胶东半岛底部两端。敌整编二十五师、整编九师于9月5日攻平度,我三十九师经两天防御战,杀伤敌人1700人,主动放弃平度,沿半岛的南侧轴线,占领水沟头。

与此同时,敌整编第九师主力和整编第八师攻掖县,我十三纵队113团在西海军分区部队配合下,于掖县城西之凤凰山阵地阻击,激战竟日,杀伤敌人500余人。当日天黑后该两团按预定计划,转移到掖县城西粉子山继续阻击,完成任务后,于13日归建。纵队主力则在敌进攻正面与九纵一道,阻击敌整编第八师,徐徐沿半岛北侧轴线后撤,歼敌700余人后,于15日放弃灵山。

16日,敌整编五十四师与整编二十五师会攻水沟头,我三十九师激战数日,杀伤敌2500余人,再行撤退。18日,敌二十五师占莱阳;九师进至招远南夏甸,八师进至招远西南道头。至此,敌已占领胶东半岛相当一部分地区,气焰十分嚣张。

许世友司令员决心在道头反击敌人,在敌人的包围圈上打开一个缺口,然后,他率领九纵首先跳到外线,我十三纵队则单独留在内线,继续用运动防御迎击敌人的重兵进攻。

    

道头是招远县城西南的一个镇子,占领之敌是第八师一六六旅。道头正南方有一座较高的山峰,名曰高山。我纵三十七师配合九纵攻打道头,三十八师于高山、勾山、驼山一线阻击敌第九师北援,保障九纵和三十七师侧翼安全。

18日9时,敌第九师以4个团的兵力向我三十八师进攻,我有些阵地失而复得,激战持续8个小时,毙伤敌1200余人,打退敌第九师的进攻。但是对道头的攻击不够理想。晚上,我从纵队指挥所到三十七师,以便更靠前指挥三十七师作战。

半夜,接到纵队参谋长李继开的电话,叫我马上回纵队指挥所,说许世友司令员在电话上找我。我问李继开参谋长,许司令有什么指示?李继开说,许司令要和我亲自说。三十七师指挥所离纵队指挥所有20里路,我立即动身,步行,走了两个小时。跟随我的是纵队作战参谋李华。回到纵队司令部,我拿起电话。许司令发了脾气。他说:“到师里去,不是你的任务,你要在纵队部呆着,要时刻和我保持联系,听我的指挥!”

    

许司令,我的老上级,还是老脾气。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我是理解的。道头这一仗,没有全歼敌一六六旅,只消灭其一个团。现在,敌人快要把我们压到渤海边了,形势紧迫。我拿着话筒,什么也没说。稍停,他的口气缓和了一些,说:“我要走了。”他要带九纵队当夜跳出敌人合围圈,叫我率三十七师、三十八师继续向东。

    是夜,许司令率领九纵跳到外线。我们十三纵队,三十七师、三十八师由纵队部直接率领,沿半岛北侧轴线后撤,三十九师单独沿半岛南侧轴线继续后撤。

    敌人的压力全压在我们刚刚组建的一个纵队身上了。敌人扬言:要把我们赶到海里,叫我们喝海水。为了迷惑敌人,我带领三十七师、三十八师步步打,步步撤,把敌第九师往东引,使第八师与第九师之间产生空隙。

我们从道头转至毕郭、栖霞县西南喇叭沟、观里地区。在队伍后面,一一三团一营和一一四团三营节节阻击,交替掩护。一一四团三营九连三排先后打退敌人对其阵地岗山7次冲锋,获“岗山排”英雄称号。

    在南路单独执行阻击任务的三十九师,面对敌人二十五师、五十四师两个师的进攻,放弃莱阳、转至莱阳城东北之磊山后地区。

    我们达到即定目的后,也准备跳到外线。22日下午,我们向部队进行动员作好各项准备。我派侦察分队侦察敌情,发现在招远与黄县之间有一个空隙,我决心从那里向外跳。两个师加上纵队部人太多,便分成两部分走,纵队部随三十七师。因为能够通过的空隙很小,部队必须悄无声息,这么大的部队,要做到这一点十分困难。我们规定马不准叫,人不准说话,不准咳嗽,铁锹、洋镐、枪支、手榴弹等武器装备不准碰撞。

当时正值9月下旬的秋凉季节,我们所处的地方三面环海,呼呼的海风带着寒流气,部队还穿着单衣,夜间行动感到有些冷了。我指示纵队后勤部,没法与胶东专员公署联系,把联合国救济总署送的毯子发给我纵队一部分,以便分发给各部队。

那还是抗战胜利时,联合国救济总署救援山东的物资,一直存放在仓库里。干部战士把每人领到的那条毯子对折起来,中间穿上一条绳子,披在身上再一拴,很象件呢子大衣。每匹马发两条,垫在鞍子下面。这些毯子当时确实解决了部队野外露营和防雨防寒的问题。

还有个问题是粮食紧张,全军几乎基本断粮。老区的群众说,没有粮吃梨,人和马都吃梨。“你们吃吧!吃的饱饱的。你们不吃,也会叫敌人吃了去。”老乡这样说。人吃饱,马吃饱,轻装。入夜,向外线进发。除了部队,还有许多地方干部和群众随我们一起跳出内线。  

前面是招远大山,没路了,完全是越野。我站在叉路口上,重复着“赶快走”、“赶快走”,有时在战士的背后推一把,有的战士被推后朝我看看,加快了脚步。

 过了老界河就是安全区。纵队部过来了,三十七师大部过来了,但却少了一一0团二营和三营。两个营,落在数万敌军的“网”里,实在叫人耽心。想不到,过了一个白天,第二天夜里,一一0团政治委员张志勇带着这两个营,不走荒山野岭,而是堂堂皇皇地沿着大公路走过来。

我在电话上得知:当时一一0团正在前进,敌八师大队人马向龙口压,把他们卡断了,前面的一个营随主力走了,他们就在招远县境内的一座山上伏下来,1000多人,不发一点声响,眼看着敌人大队人马从山下大路上向半岛的北端龙口压过去,压过去,从后半夜一直到天亮,从天亮一直到下午,敌人的队伍络绎不绝。张志勇觉得敌人的机械行动实在不高明,敌人完全按照命令,从哪里出发,经过什么路线,开到什么地方,除了这个规定的路线别无它顾。倘使我们有数万雄兵,敌人一支千把人的队伍藏匿于近处,那是逃脱不了的。天黑了,敌人的队伍过完了。这回可好,张志勇带着这两个营,几路纵队,顺着大路游行一般找到主力。

    另一路是三十八师,因为在后面,行动更为困难。然而,三十八师部队的行动也带有浓厚的传奇色彩。当时的情况是:在招远一段没有路,我们的部队从敌人眼皮底下过,敌人在山上,点着篝火,我们在山沟里走。两山夹一川,两边都是敌人,那么大个部队,要做到不被敌人发觉实在不易。

    天快亮了,天亮前部队必须通过老界河,就在这时响起了枪声。那是通过杜家集发生的。枪一响,一一二团二连立即夺占杜家集东南高地,歼敌一个排,部队迅速占领有利地形,保证了队伍翼侧的发全。

    在三十八师后卫行动的是师政治委员张英勃。他是个优秀的政治委员。正值黑云压城,箭压弦上,还有什么比这种实际行动更具有鼓动性呢?张英勃在全师部队的后卫,天快亮了,前面是老界河,张政委站在河岸上督促部队快速前进,不断地说;“同志们快走”、“同志们快走”。干部战士看到师政委那么冷静、沉着、和蔼,深受鼓舞。

    张英勃就是这样指挥着三十八师的部队,顺利地、悄无声息地从敌人的鼻子底下通过了。

    至此,马拉松式的运动防御作战告一段落。说它马拉松,不是夸张。自胶东保卫战开战以来就天天行军,即与敌人接触,又不叫敌人粘住,靠的是两个脚板。有些同志不理解我们行动的意义,发牢骚说:“运动战,运动战,运动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运动到今天,就是头了。纵队直接率领的两个师集结了。三十七师至掖县东北驿道,三十八师至掖县东南郭家店,休整待机。

    在内线担任作战任务的部队,只乘下我们三十九师。如果说三十七师和三十八师的部队比较新,那么三十九师就更新。三十九师的战士大多是刚穿上军装的翻身农民,连手中的武器都不会熟练运用,更不消说懂什么大规模的防御战。但是,历史把他们推到这个风口浪尖,他们承担了巨大压力。敌人的重兵并没有把他们压垮。今天,他们沿着胶东半岛另一边的轴线,转至牙前县苇夼地区,在胶东军区直接指挥下摆成大部队的架子,边阻击边撤退。在他们背后,已经没有多少回旋余地,后来同志们用“一枪可以打透”这句话来形容当时他们所处地区的狭窄。

    现在,除三十九师外,东线兵团部队都已处于外线。我们把拳头捏拢了,敌人把指头放开了。敌人以损失14700人为代价,侵占了胶县、高密、平度、昌邑、掖县、莱阳、栖霞、招远、龙口、黄县、蓬莱、福山、烟台、牟平、诸城等15座空城。这些空城敌人需派兵驻守。敌人要追击三十九师,敌人还要追击从道头跳出去的九纵。而九纵却与二、七纵会师了。二、七、九纵与我们十三纵在外线成犄角之势,该是我们打击敌人的时候了。许、谭首先组织二、七、九纵对尾追九纵的敌整编六十四师开刀,是为胶河战役。许、谭命令我们十三纵队攻占掖县县城,拖住第八军,使他无法向西增援整编六十四师,策应胶河战役。

    掖县县城是烟潍公路上的重镇,是敌整编八师的重要补给点。攻打掖县县城,就能拖住整编第八师。

掖县守敌一个团外加土顽、还乡团共3000余人,如此规模的城市攻坚,对于刚成立的十三纵队来说尚属首次。鉴于敌人工事前沿较弱,纵深较强,我决心用三个团五个营并肩突破,一0九团、一一0团从东门以北,一一四团从东门以南,一一一团在西门钳制。我用手里的六个团中的四个团同时攻城,而且,加大突破正面,求得一下子把敌人打懵,迅速突破,并以此雄厚兵力在突破后穿插分割,不使敌人向后收缩,置敌人纵深工事于无用武之地。

兵法上说,兵无常势。通常城市攻坚只取主攻方向和牵制方向。但对掖县县城我采取多箭头宽正面突破。所剩下的两个团,一个团(一一二团)做预备队,一个团(一一三团)担任阻援。

    10月3日下午,各部队自驻地开进,晚10时到达攻击地域,立即着手攻击准备。4日凌晨1时,借助朦胧夜色,炮兵首先开炮,经过火力准备,各攻城部队投入战斗,仅用半个小时就打开三个突破口。紧跟着便勇猛穿插,分割包围,把敌人分割成很多小块块。

部队一往无前,不畏流血牺牲。一一0团政委张志勇负伤,一一0团代理团长王连印牺牲。战至当日下午5时结束战斗,全歼守敌3000余人,完成了钳制整编八师、策应胶河战役的任务。

【胶东保卫战​】

我们接着要打击的目标是夏格庄。

 10月13日,纵队主力进至五龙县(今属莱阳市)南部,与敌小有接触后奉命西进,拔除烟(台)青(岛)公路上的重要据点夏格庄,切断青岛与莱阳之敌的通路。

我打开地图。夏格庄,是敌人占领区里众多据点中的一个点,驻守着整编七十四师五十七旅一七0团和敌工兵十七团二营,2400余人,距当时我部队所在地还有百里之遥。它的周围,莱阳、水沟头分别驻有五十四师师部及其所属三十六旅、八旅和二十五师的一0八旅,平度城驻着五十四师一九八旅,在即墨、莱阳境内之渭田、灵山、姜山集驻着整编七十四师五十七旅另两个团。夏格庄周围百里之内敌有五旅之众,总兵力将近我们一个纵队的两倍。要从这样一个腹心地域拔除由2400余人守备的据点,是很不容易的。而我们要消灭的五十七旅一七0团,是最近由土顽改编而成,有些像在齐家埠消灭的郝荣梓一样。孟良崮战役中,整编七十四师被全歼,敌人重新组建整编七十四师时,把青岛伪警二十三旅合编为五十七旅,其成员多系兵痞、流氓、反动地主、恶霸分子,受反动教育较深,战斗中尚有一定的顽强性。这支部队过去与我们地方武装经常接触,对我们的一般战术较熟悉,而且编为五十七旅后,得到半机械化装备。就夏格庄的防御体系来说,比起齐家埠要复杂的多:周围有3米高的土质围墙,围墙上有火力点,村内有核心阵地,墙外还有树桩构成的木城。

    这就是我们要拔除的据点。要打的好,一举攻克,就会给敌以重创。但是,如果仗打得不顺利,就有被敌人合围的危险。

    鉴于上述考虑,我决心隐蔽行迹,长途奔袭,拿出两个团攻坚,大部兵力用于打援。长途奔袭,隐蔽行动,我们是有这个条件的。敌人的大部队驻扎在大据点,这一带的土顽被我们的地方武装肃清了,我们夜间行动,长途奔袭,可以不至暴露。在兵力上,眼下三十九师已经归建,还有地方独立团配合作战,能够攻坚并阻敌援兵。

    经过酝酿,决心用三十八师一一三团、一一二团攻歼夏格庄守敌,南海军分区部队担任打援;一一四团随纵队部掩护纵队部的行动,以三十七师一一0团攻歼夏格庄卫星据点孙受(守敌为夏格庄敌一七0团的第八连),一0九团和一一一团机动;三十九师则面对莱阳、水沟头,准备阻击来援之敌。这个作战计划,目的是打下夏格庄,但在布局上又是着眼于阻援。我们一个纵队,深入敌人占领区数十里,而周围可增援之敌为两倍于我的兵力,如果对敌援兵阻挡无力,就无法攻克夏格庄。从战斗进程来看,用与夏格庄守敌相等的兵力负责攻坚,在兵力部署上显得单薄了。由于攻坚兵力不够,使战斗时间拉长。

    作战计划决定下来,部队开始行军。14日凌晨1点钟,三十八师行至夏格庄以东50里之东、西中荆一带,作攻击准备。就在他们进行准备时,发生了一个意外情况:当日下午2点钟,侦察得知,夏格庄守敌一七0团出动两个营至离夏格庄20里之徐里一带。三十八师师长张怀忠向我报告了这一情况,我决心先吃掉出犯徐里的两个营。吃掉这两个营,夏格庄守敌就一举可破。张怀忠指挥部队展开,但没等接敌,敌人的两个营缩回夏格庄。这样一折腾,形势对我们就有些不利:三十八师所属各团全部撒出去了,一个师10000多人,要在短时间内收拢起来,那是十分困难的。张怀忠向我报告了情况,我命令按原定作战计划执行,部队需在拂晓前到达攻击位置。

    打夏格庄,打响时间决定在拂晓。按惯例,我们的攻坚发起时间是选在前半夜。前半夜打响,我们能争取一整夜时间,至天亮时即使不能全部攻克也能大部攻克。所以,敌人在前半夜的警惕性比起拂晓时强得多。我们一反惯例,偏偏选取拂晓时进攻,求得出敌不意。

    现在,离拂晓只剩下几个钟头了,离攻击位置还有几十里地。而且,部队撤出去,担任主攻的一一三团联络不上,靠近师指挥所的只有一一二团。面对这一棘手问题,师长张怀忠当机立断,改变原主攻方案,一面命令一一二团担任主攻,一面派出参谋和骑兵通信员联络部队。

    半夜,攻击和阻援部队各自向目的地进发。10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很凉,后半夜更是显得冷风拂面,同志们还穿着胶东保卫战开始时穿的单衣。大家顶着冷风一路小跑,不避艰苦,不顾疲劳,整个队伍除了刷刷的脚步声再也没有别的声息,有的部队全程达28公里,有的部队当日没吃上饭,但没有牢骚,没有怨言,只有一个信念:快走!四五个钟头,四五十里地,无一掉队,全都准时到达作战地域,立即着手战斗准备。

    15日晨5时30分,对夏格庄的炮火准备开始了。隆隆炮声震撼着莱西大地,浓烟直冲黎明前的星空。夏格庄守敌一下子陷入一片混乱。一一二团三营率先在夏格庄西南角上打开缺口,一营兵分两路向突破口两侧发起攻势,为后续部队开辟通路。至天亮,夏格庄南半部的敌人处于我分割围歼中。6时30分,一一三团从东北方向加入战斗,很快与一一二团沟通联系。至9时,夏格庄守敌大部被歼,残敌缩到敌团部固守点内顽抗。

    与此同时,三十七师一一0团对孙受发起攻击,受火力封锁,形成对峙。

    9时30分,灵山的五十七旅两个团和一个大队的还乡团前来增援夏格庄。一一四团三营和一一二团二营阻击。敌人由还乡团开路,来势甚猛,战斗空前激烈,一一四团三营阵地几次失而复得,情况十分危急,我命令三十八师留部分部队监视夏格庄残敌,抽出主力,再加上纵队特务营,由张怀忠统一指挥,对敌实施全线猛烈的反击,经2个小时激战将敌击退。

    与此同时,三十七师一一0团攻克孙受,全歼一七0团八连。

    我打电话给张怀忠,叫他留下部分兵力继续对灵山方向警戒,主力返回夏格庄消灭残敌。

    当夜,部队对夏格庄核心阵地攻击未能奏效。至16日上午9时30分,首先用炮火摧毁敌核心工事地面火力点,再以爆破掩护爆破,不间断地爆破、突击。一一二团三营七连年仅17岁的战士王昌义连续送4个30斤重的炸药包,爆破成功,至11时30分,歼灭核心工事残敌,生擒敌一七0团团长。

    这时,战斗已经持续30个小时。夏格庄的敌人仅剩村北52.7高地没有决解。52.7高地上是一个营部带一个连,算一个加强连,约200人。高地虽然只有50多米,算不了山,但周围都是平地,就成了易守难攻的的制高点了。再加高地上构筑子母堡,一一三团三营几次强攻受挫。敌人甚至发起反击,还夺走了三营一挺机枪,气焰十分嚣张。夏格庄一仗,确实表现出当地土顽改编成的正规敌军战斗的顽强性。援敌云集,时间拖下去对我们十分不利。

    这时,从青岛灵山、莱阳水沟头,东西南北的敌人都向我们压过来。一般地说,活捉了敌人团长,敌一个团除一个连外均已消灭,夏格庄这个钉子已经拔掉,可以不冒被敌人合围的危险。然而,52.7高地作为战场制高点,威胁很大,因此非打下52.7高地不可。但部队连续日夜行军,有的部队投入战斗前就没吃上饭,战斗打响已是30几个小时,攻克夏格庄和反击灵山方向援敌的我方部队也有很大伤亡——战斗统计共伤1359名,亡279名,歼灭敌人为2300多人,伤亡对比达70%,这个伤亡是比较大的。情况十分紧迫,部队伤亡很大,又十分疲劳,难免有的同志有见好就收的想法,我从20年来带兵打仗切身经历中体会到,一个指挥员、一个部队,硬就是要硬在这个时候。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培养出一往无前、前仆后继的顽强作风。这个作风,是叶挺独立团时就树立起来的,汀泗桥、贺胜桥,北伐战士尸横阵前,威折敌军,硬是打出铁军的威风。部队打仗,总是有伤亡的。一个部队打仗,要打到底,有伤亡,伤亡再大,也要打到底。我丝毫没被四面云集的援敌所动摇,下定决心非打下不可。

    在前面指挥作战的三十八师师长张怀忠同志,在这个关键时刻,表现出一个指挥员难能可贵的品质。他没有提一点困难。攻击受挫,又遭敌人反击,一一三团三营处境十分困难,敌人的碉堡火力点很疯狂,炸药包送不上去,三营教导员铁锋派人去找师长张怀忠,希望师里支援他们一门山炮,对付山头上的子母堡。张怀忠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我没有炮,必须打下来!”

    虽然张怀忠没有向我提这个困难,但是我凭经验,知道需要炮。我从纵队炮兵调一门山炮支援他们。

    我打电话给张怀忠:“一定要打下最后这个高地才能走,叫敌人连汤带骨头一点也不剩!”

    张怀忠把我的命令传达到所属部队。

    我命令三十七师一0九团、一一0团阻敌援兵,保证三十八师的战斗。

    鉴于一一三团三营伤亡太大,我叫一一四团一营接替他们。

    一门山炮最后解决了这个问题。敌人的子母堡在炮弹轰轰的爆炸声中变成了垩粉。晚7时30分,胜利的红旗插上52.7高地,活捉敌人200多人。这股敌人当了俘虏仍冥顽不化,反动到底。因为撤出战斗时间非常紧迫,押这股俘虏的是两个警卫战士和一个理发员,又值天黑了,这些反动家伙居然夺押解战士的枪,恰逢我们的侦察分队赶到,用冲锋枪把他们全部解决掉了。

    眼看着敌人要合围上来,连掩埋烈士尸体都勿勿忙忙。通常是,要把烈士遗体集中起来掩埋,但时间已不允许这样做,只好就地掩埋,待以后再行善后处理。

    负责断后的是一一三团。天色转暗。四周炮声隆隆。各部队按部署撤离战场。我离开纵队指挥所。那是一间民房。我踏着朦朦夜色,舒了舒筋骨。两昼夜的苦战,使人不免稍感疲惫。尽管敌军云集,但我们的弦松下来了。我款款而行。我是踏着星光进入这片战场,又踏着星光离开这片战场。空气还是凉飕飕的,所不同的是现在那凉风中含着硝烟味。戎马倥偬,这气息使我想起许多火与血的画面。

    部队刚刚撤离战场,敌人便合围了上来。回忆起来,那真叫人有点担心。

    这一仗,三十八师打出了威风,一个师消灭敌人一个团又一个营,毙伤俘敌2300多人。战后,九纵队司令员聂凤智路过夏格庄,看了夏格庄的地形,对三十八师表示了钦佩。后来毛主席、党中央在西柏坡,傅作义搞突然袭击,东兵团曾选派过三十八师前往“救驾”,后因情况缓解,任务解除。可见上级对这个新建师战斗力的重视。夏格庄之战,表现出三十八师英勇顽强的战斗作风,表现出张怀忠师长的军事才干。

    这一仗,也暴露出某些弱点。撤退时,把三十八师医疗队丢了,被合围上来的敌人虏了去40来人。原因是,灵山之敌增援时,师指挥所派人通知医疗队撤到东莱湾庄,但医疗队过去在西莱湾庄住过,对那里熟,就擅自撤到西莱湾庄去了。一“东”一“西”,离得很近,谬之千里。当敌人合围上来,部队急着走,却找不到医疗队。这个教训很深刻,暴露了组织纪律性的薄弱,暴露了后勤系统重业务轻军事的弱点。从这以后,各级后勤部(处)均增设一个精明能干的军事参谋,负责整个后勤系统军事上的调度。

    夏格庄战斗时,我们在胶东半岛的军事斗争格局上还没有夺取主动,打完仗以后还需跳出敌人的合围圈。在夏格庄战斗以后,我们对于范汉杰“胶东兵团”的斗争则夺得了主动权,该是我们逼迫敌人的时候了。

    当时,华北我军正准备攻打石家庄,中原我军已完成战略展开,我西线兵团已发起陇海路破击战。蒋介石苦于没有援兵,被迫于10月下旬在胶东战场改取守势,收缩部队,调整部署:一面令其第八、第四十五、第五十四、第六十四等师分散据守,“扫荡”其占领区;一面急令第二十五师集结烟台,自海上到上海后,调往大别山地区应急;并令其第九师集结于胶县、高密地区,拟在潍县、坊子空运至石家庄或徐州。军委命令东线兵团“尽可能以歼敌一部的方法,拖延敌九师他调,以配合兄弟兵团作战。”

    东兵团决心拖住第九师,命令二、七、九纵进至胶济路南、潍河地区,待机出击;令我纵于胶东内地拖住五十四师。

    五十四师原驻莱阳,于11月1日率其第八旅、三十六旅一0七、一0八团以及保安第五总队东犯海阳,企图破坏我后方及军工生产基地,7日晚,至海阳城(凤城)一带。

    我纵奉命追击五十四师,10月5日由平度出发,7日,对窜到海阳城之敌形成三面包围,由此开始了一个月之久的海阳围困战。

    海阳城位于胶东半岛南则中部,东、西、北三面是陆地,南面对着黄海,出了南门便是海滩。东面和西面是平地,北面隔着7里远的平地便是山地。这片山地对海阳城形成一道屏障。谁占有这片高地,谁就占有海阳城。所以,一个月的海阳围困战,基本上是在这道屏障上展开的。它成了三十八师又一个波澜壮阔的舞台。

    这道屏障最突出的是三个制高点。

    一个是神童山,它离海阳城最近,海拔300米挂零,耸峙于群山之中。敌人丢了这座山,海阳城便无险可守。如果我们占有这座山,便可从山顶用直瞧炮火控制海阳城的每一个角落。如果敌人占有这座山,它把大炮架在山顶上,对北面十来个山峰全都构成威胁。

    第二个是玉皇顶,海拔400米,与神童山隔着一道峡谷。玉皇顶山基很大,颇有横空出世气概。人们称它玉皇顶,怕是于它的气势有关。它俨然危坐,威震八方。

    第三个山是洪山,洪山位于神童山和玉皇顶的西侧,海拔200多米。三个山峰连线,差不多算个等边三角形。

    在玉皇顶和洪山北面是10来个只有标高而没有名称的山包包,玉皇顶东面和洪山西面,错落着几个村庄,那些村庄的地理位置没有三座山峰重要,但它们处在从东西两侧进出海阳城的走廊上,要进要出都需要首先控制它们。

    这样的地形,本不适合于驻扎较大的部队。要驻较大的部队,那就要牢牢地控制住北面的一片高地,要控制住三座主要的山峰。但是,敌五十四师率领5个团一屁股扎到这里。白天到海阳,我们当天晚上就脚跟脚地三面包抄,用闪电般的动作,拿下玉皇顶和洪山及其背后所有的山,拿下山地两翼的村庄,形成三面包围。一夜的激战,奠定了围困海阳的态势。敌人只剩下一个神童山了。

    天亮了,这天是11月8日,是围困海阳的第一个早晨。从这一时刻开始,敌我双方展开了山地争夺战。

    8日9时,敌第八旅二十四团以神童山为依托,向我洪山一一四团阵地攻击,被我击退。

    9日15时,敌约两个营向我一一三团扼守的玉皇顶阵地进攻,被我击退。

    敌人一连两天的争夺失利,企图突围它去,遂于14日8时沿海阳西边走廊,借助炮火掩护,向我三十九师守卫的几个村庄突击,连占数村,三十九师政委梁辑卿指挥所部一一六团,配合三十七师一0九团实施反击,恢复原来态势。

    西边枪声刚息,北面枪声骤起:敌两个团各一部攻击洪山,一一四团八连部分阵地被突破。

    接到这个信息,我马上带上两个参谋,从纵队指挥所动身去洪山。抄了几里小路,又攀登200多米的洪山,用了一个多钟头。在阵地上我看到了三十八师师长张怀忠。在这样一个时候,在争夺得最激烈的山顶上,看到张怀忠,使我感到欣慰。

    张怀忠向我报告了刚刚结束的争夺战:三营八连部分阵地被突破后,排长于双林端起一挺轻机枪,带领全排向敌人反击,一梭子子弹撩到10几个敌人,一个突击,把敌人从阵地上驱赶下去,3分钟打了一场漂亮的反击战。

    反击是胜利了,但张怀忠对神童山之敌仍是放心不下。他说:“阵地难守。敌人的炮火从神童山上控制洪山。”

    诚然,张怀忠的意见是对的。就在他向我汇报时,神童山的直瞄炮火正对着洪山射击,敌人的炮阵地上散发着淡淡的白烟,在神童山顶上空拉成雾霭。敌人依仗神童山居高临下,从那里开炮,从那里俯射,洪山则处在被动挨打的地位,战士们在阵地上被压的很难抬头。我站在三营指挥所,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说道:“一定要拿下神童山!”

    张怀忠陪我看了三营的阵地。

    敌人的炮火刚停,步兵跟着又冲过来。这天从午后到黄昏,洪山阵地上杀声未停,阵地几经突破,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敌人在洪山遭到连续打击,在这以后的几天没敢轻犯。

    敌人攻不动洪山,改攻玉皇顶。21日清晨,敌人用两个团——占其总兵力的五分之二,对玉皇顶孤注一掷。敌人争夺玉皇顶的战术手段是比较高明的:兵分三路,一路从神童山的正面进攻,一路从东面即我们阵地的左侧进攻,一路从东穿插,威胁到玉皇顶的后方。打响一个小时后攻占我玉皇顶侧后的大冒山,使玉皇顶腹背受敌,战至正午,我玉皇顶失守。

    玉皇顶失守,敌人立即用机枪火力压制我们一大片阵地,形势突然对我不利。

    “坚决反击,不惜一切代价反击!”我在电话上对张怀忠这样说。

    张怀忠到了担任反击的一一三团团部,向一一三团传达了纵队的决心。

    我给一一三团加强了两门榴弹炮。一一三团三营九连主攻,一一四团、一一一团各用部分兵力配合。炮兵节节压制敌人,掩护着步兵往上冲,至下午3点钟恢复了玉皇顶阵地。直到这时,我才舒了口气。

    敌人的锐气受挫,该是我们争夺神童山的时候了!神童山成了敌人反击我们的出发阵地。所有反击,都依仗其高耸的地势。神童山守敌是五十四师八旅二十二团全部。二十二团团部率一、三营在山后的邓家庄,二营守神童山。从我们包围海阳城之日起,至现在——11月27日,整整20天,敌人深知神童山对其维持生机的价值,20天来不断加修工事,筑堡300多个,密集到像一个蜂窝,这些工事又多筑于反斜面上,做了充分的反击准备。针对敌人防守和工事特点,我们于27日晚发起了第一次攻击。

    第一次攻击失利。我下令调整部署,以一一二团二营、一一三团二营两个营的兵力,加强两门榴弹炮,28日晚再行攻击,非拿下神童山不可!

    神童山的争夺战,是胶东保卫战开始以来又一次最激烈的战斗,我们打得十分英勇,敌人也是十分顽强。我们眼前的敌人训练有素。28日晚天色黑定后,一一三团副团长王兴方率领该团参战的指挥员和参谋到前沿指挥所,尽管是晚上,但敌人还是很快发现了他们,一发迫击炮弹不偏不倚地落在指挥所里,是一发加重弹,王兴方负伤,二营营长鞠维英和作战参谋隋斌牺牲,一发加重迫击炮弹,造成6个营以上干部的死伤。

    仗还没打响,主攻营的营长牺牲了!

    我打电话给一一三团团长陈梓干同志,叫他赶到现场去,稳定部队情绪,重新组织进攻。进攻神童山的决心不变!

    后来听说,陈梓干同志到前沿指挥所,面对6个营团干部的死伤,大声疾呼:“我的娘啊,这是要我的命啊!”

    一发罪恶的炮弹,伤了一一三团的筋骨。

    陈梓干抹去眼泪,说了句:“同志们振作精神,重新干,非把神童山拿下不可!”

    陈梓干,二八年的老党员,是董必武同志介绍入党的,经过十年内战。据说,他硬是不愿当干部,董必武几次叫他当干部,他都不肯,总是一句话:“我就扛大枪。”

    陈梓干在王兴方负伤后,迅速作好了临战的各项组织准备工作。“非拿下神童山不可”,这句话是全纵队的决心。

    第二次打神童山,是一个很典型、很成攻的山地攻坚战。一一二团二营、一一三团二营,由一一二团参谋长张子江统一指挥,从东北和正西运动接敌。20点整开始炮击。炮击40分钟,两个营趁炮火压制敌人的时机,占敌前沿工事,仅用15分钟短兵相接,一一二团二营即攻克西南山角的集团工事,至22点40分该营六连即攻占了最高顶。之后,敌人立即向该连进行猛烈反扑,夺回最高顶。至半夜1时,一一三团二营协同一一二团二营再次将山顶攻占,至3时神童山上的枪声始告沉寂。

    就在战斗快要结束时,指挥这次战斗的一一二团参谋长张子江同志中弹牺牲。

    神童山攻坚,是山地攻坚典型的战例。敌人守备力量是一个团,在山上的是5个连,工事鳞次栉比,更有炮火支援,我以2个营从敌侧方攻击,在炮火掩护下,仅用半夜时间就结束战斗。

    可惜,胜利之后产生了麻痹轻敌思想,众多指战员的英勇战斗,流血牺牲,很快变成了泡影。天亮时,一一五团三营接防神童山阵地,三营指挥员认识不足,没能一面了解情况一面部署,部队动作迟缓,原部队撤离,该营只有一个排到位,敌人猛烈反击,一个排仓促应战,后续部队被炮火所阻,神童山复被敌占领。

    神童山的得而复失,影响了海阳围困战的结局。倘使我们不失去神童山,则海阳城就在我山上炮火的控制下,敌人就成了瓮中之鳖。后来,敌人见从陆上突围无望,便从南门外水际铺上木头,做临时码头,乘船逃往青岛。

    海阳围困战历时一个月,毙伤俘敌4100余人。

    神童山、玉皇顶以及洪山是那样强烈的留在我的记忆里。那么多的战友长眠在这里。1986年11月,我到了海阳。我先上了玉皇顶。我站在山上,俯视海洋,对陪伴我的几位同志说:“当时我们控制玉皇顶是对的。”看了几处地形后,在落日余辉中,我站在半山腰照了相。下山后,我到了海阳城,看完海阳城地形,我说:“当时再有一个师,就把五十四师5个团消灭了,但最后叫敌人从海上跑了,这不能不是我征战半身中的一件憾事。当然,那个时候要一口吃掉这样一大坨坨,还不是很现实的。”

    离开海阳城,我驱车穿过一条土路,来到烈士墓地。它在海阳城西北20里的东村镇(现为海阳县人民政府所在地)的东边。天快黑了。这天晚上,驻守海阳的守备团要请我吃饭,陪同的同志提醒我吃饭的时间到了。但我要看看烈士墓。指挥夺取神童山的一一二团参谋长张子江,为神童山战斗而捐躯的营长鞠维英、参谋隋斌……有的我知道名字,有的我不知道名字。我一定要看。

    这是我战地重游时看的第一个烈士陵园。它坐落在山坡上。车子要在半里外的地方停下,顺着小径走上去。没有围墙。墓地周围荒草蔓蔓。说明它是烈士陵园的是一块大纪念碑和众多的小墓碑。这些捐躯沙场的勇士,在死后与他们身前一样朴实无华。

    我站在纪念碑前,读着上面的刻字。正面刻着“革命烈士纪念碑,”毛泽东主席的手书,博大雄浑洋洋洒洒。背面刻着“海阳保卫战烈士墓”。我良久肃立,忆起一个个面影,忆起一排排队伍。哦,那些多战友在我身边倒下了。海阳城围困战,我十三纵队牺牲392人。而整个胶东保卫战牺牲的数字达1996人之多,一个纵队九个团,打掉差不多一个团。

    面对烈士纪念碑,万千思绪萦绕于我的脑际。我凝望着天空,久久未语。

    我从一排一排烈士墓前走过。一共200多穴墓,只占在海阳围困战中牺牲烈士的半数。就着远方彤云折射的最后一绺光线,我辨别着小小墓碑上的刻字。我寻找着张子江、鞠维英、隋斌这些名字,但一个也没找到。我一时有些怅然。他们长眠在哪里?以及那些没有安葬在这里的达一半的烈士又长眠在哪里?也许,有的烈士甚至没有留下三尺荒冢,早就化作胶东大地的一抔黄土。真如古诗云:“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需马革裹尸还。”、

    12月12日,我接到许、谭首长命令:“除留第三十九师监视海阳之敌五十四师外,主力开往佐村(莱阳南)地区,准备打击青岛、即墨增援莱阳之敌。”

    青岛、即墨之敌增援背景是:一周前,即12月4日,我东兵团第七纵队对莱阳城守敌发起进攻。守敌为整编五十四师三十六旅一0六团全部、一0八团2个营和榴炮、山炮各1个连,土顽加还乡团,共5000余人。经7天的战斗,七纵已消灭敌人大部,残敌在最后的核心据点里顽强抵抗,于是,范汉杰调动重兵增援。

莱阳之战,在整个胶东保卫战中具有决战性质。我军占领莱阳,除去敌人处于胶东中心部位的核心据点,则击破了敌占领胶东,破坏我华东野战军战略基地的企图。敌人失去莱阳这个基本依托,便失去了在胶东行动的自由。经过3个多月的进退攻守、纵横捭阖,该是与敌人决战的时候了。

    我们按命令留下三十九师继续围困海阳,主力马上行动,夺赴莱阳打援。主力走了两天后,困守海阳的敌五十四师最终从海上找到出路:在海面上用木头搭成一座临时码头,通到运输船上。那些木头是从青岛运到海阳的。一个整编师率主力五个团,若非有水路可逃,无论如何是要坐以待毙的。敌人逃离海阳,三十九师跟着到莱阳左家夼归建——这是后话。

    12日黄昏前,三十七师和三十八师刚把占领的阵地交给三十九师,准备上路,又接到许、谭首长第二份电报,云:“为适时攻歼莱阳城守敌,决定以三十七师(附榴炮三门)以一夜行程进至莱阳城,担任攻歼该城最后固守点之任务。”并命令三十七师师长高锐到许司令那里面受具体任务。主要原因是,三十七师师长高锐过去在莱阳当过卫戍司令,三十七师一0九团(前身为胶东军区特务团)驻过莱阳城,熟悉地形。

    现在,我们一个纵队分成两半,一是攻坚,二是阻援。攻坚,是个难啃的硬核桃;打援,是规模巨大的阵地防御战。敌人八个旅10万之众增援,大有不可阻挡之势,压力倾注在三十八师占领的将军顶。这个阵地防御,与向胶东腹地撤退时迥然不同。向胶东撤退是运动防御,觉得顶不住时可占领后面阵地重新组织防御。而这个防御,一步也不能撤,必须像钉子一样钉死在将军顶一带,与敌人拼钢铁,拼意志。

    在这两个战场中,一开头,我更多的精力是放在莱阳城攻坚上。

    诚然,敌人在莱阳的最后固守点十分难攻,否则,七纵不会剩下那么个地方,落得没有全歼守敌而撤出战斗的名声。一个部队,最忌讳的是这种局面。三十七师上去,尽管师长高锐同志和一0九团熟悉莱阳城里地形,怕也十分吃力。而且,情况紧急,三十七师那里打响,增援莱阳的敌人两个整编师已经接近将军顶。固守在莱阳城一隅的敌人,孤注一掷,一方面拼死抵抗,一方面在报话机上用明语呼叫:“我是莱阳”、“我是莱阳”,“赶快增援”、“赶快增援”。不停的叫,我在纵队指挥所听的清清楚楚。只要城里的敌人还在呼叫,敌人就会大力增援。

    三十七师的攻坚,如我所耽心的,硬是碰了钉子,后半夜两次攻击均告失利,伤亡很大。我带上4门山炮,从纵队指挥所佐村去莱阳前线。我乘的是美国吉普,心急车也急,很快到了莱阳城南关三十七师指挥所。

    高锐向我汇报情况:残敌猬集在莱阳城内东北角一座城隍庙里。那里地势较高,可以瞰制全城。由于七纵攻打莱阳城是沿街突击的,而没有穿墙透壁分割包围,这就形成越压缩敌人越集中。最后,相当一部分兵力退集城隍庙。敌人早就有固守城隍庙的准备,在庙的正面和左右两侧全挖了外壕,三段外壕连成马蹄形。庙的后面没有挖壕,但那里有一大片水塘。一0九团和一一0团两次进攻都是从正面左右两翼,为外壕所阻,攻击失利。七纵最后的攻击失利,也是这个原因。

    我一边听汇报,一边注视着地图。我的视线停留在城隍庙背后的水塘上。敌人为什么在庙后没有挖外壕,显然,倚重于这个水塘。三十七师两次进攻,只从正面突破,而在背后只是叫一一一团进行监视,也是因为这个水塘。往年这个时候,胶东半岛的水塘还没有封冰或虽结冰但冰层很薄还不能走人。在通常情况下,敌人的考虑,往往也符合我们的考虑,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令年偏偏冷得早,气温降到零下十几度。天这样冷,没有水塘不结冰的道理,不仅会结冰,而且可以走人。

    我面对地图思索一会,决定从四面八方攻。一一一团不是隔塘监视,而是越过水塘进攻。

    下午5点30分,第三次攻击开始。首先实施炮火准备。几门山炮全部抵近射击,把敌人的地堡轰开。接着便是爆破。部队冒着滚滚浓烟一跃而起,从正面、从两侧、从背后同时攻击。从背后进攻的一一一团捷足先登,首先从北面突破,接下去一0九团从正面突破,一一0团从西南突破。混乱中敌一0六团团长溜出城隍庙。除这个团长只身逃遁外,残敌1000余人悉数被歼。这个溜掉的团长,带走了报话机,这为尔后将军顶阵地防御战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天亮了。这是个寒冷晴朗的早晨。我踏着雪花来到弹坑狼籍的城隍庙。它四四方方。敌人的工事的确挖得巧妙:从城隍庙的正面、左面、右面挖通一条一丈多宽一丈多深的外壕,壕沿的正中有一个明碉,而在壕的四角各有一个暗堡,不深入到壕里,是无法发现那些暗堡的。七纵队、三十七师的烈士,大都牺牲在外壕里,这样的暗堡,在外面看不见,暗堡顶上有很厚的土层,炮弹打不掉,炸药包送不上去。致失我们多次攻击均告失败。因为还没来得及打扫战场,里面还积着烈士的遗体。我还看到一个大地堡,里边有10具烈士遗体,有一个战士活着,一0九团的同志正问他,他说,他是七纵侦察排的,他们占领了那个地堡,敌人用火焰喷射器对他们喷射,都牺牲在烈火中。我想到这个大地堡里去看看,但那铁门就是打不大开,也就没进去。大庙里的另一间房子里,也积着许多烈士的遗体。敌人利用这些工事,做了顽强的防御。他们在庙里储备了相当的给养,庙里还备有水井。一切迹象表明,敌人要顽抗到底,等待援兵。但是,他们忽略了背后的水塘可能结冰这一天然因素,对“天时”这一要素失之考虑。

    我回到纵队指挥所。

    我坐下刚喘口气,就从电台里听到敌一0六团团长呼叫的声音:“我是莱阳”、“我是莱阳”,“快来增援”、“快来增援”。

    “妈拉个X,缴械了,你还在莱阳!”我火了,骂起来。我火了时喜欢骂人,就是鲁迅先生所说的那句“国骂”。

    我派人去搜。一定要找到这个家伙。他这么不停地呼唤,把大气层搞得乌烟瘴气,给我守卫将军顶的三十八师带来很大麻烦。一直到将军顶防御战结束,这家伙才最终停止了呼唤,搜索人员想尽了办法,最终还是没能找到他。

    范汉杰果真明白过来,无论一0六团团长怎么扯着嗓子喊“我是莱阳”。但那莱阳的的确确是丢了。他命令增援的八个旅,要夺回莱阳城。范汉杰的决心,是基于整个胶东局势的发展:莱阳的得失,关系着对胶东半岛的控制。他集中了能够集中的大部兵力,我们东兵团也集中了二纵、七纵、九纵、十三纵4个纵队。二纵队在阻击战中因为需要它调,就剩下了七纵、九纵、十三纵3个纵队。敌我双方摆出了决战的态势。这个决战的重点便是将军顶。

    将军顶,响亮的名字,给人以雄关要隘的感觉。可是,那实在是座平平常常的山,海拨只有90多米,在山岳地带根本算不上山。它不仅低矮,而且平缓,顶上有一块园形平地,一条从青岛通莱阳的公路从其右前方通过,将军顶的腰部坐落着一个七八户人家的小村,村以山为名,叫将军顶村。烟青公路就在这将军顶前通过。它是莱阳城西南外围唯一可守的要点,过了将军顶便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平缓浑圆的山头上有两座古坟,一大一小。大坟大的像个小山丘,端端正正坐落在将军顶的最高点上,使山头的高度增加了好几米。小坟也不算小,有普通坟墓地里的大坟那样大。据说,大坟里埋葬的是一位将军,将军顶由此而得名。小坟里埋葬的是这位将军的随从。大坟上自生自长了一颗松树,浓绿的树冠像一把撑开的伞,坟前有一块土灰色石碑,大半人高,由于年代久远。碑文完全剥落,无可考据了。碑前有一张青石供桌。将军顶,名字虽然显赫,但过去鲜为人知,更不见经传。由于发生了规模浩大的将军顶阻击战,它才名闻齐鲁,正如新四军的黄桥决战使普普通通的黄桥镇一举成名而载入史册一样。这座山还有个特点,那就是清一色的黄土地,绝无一块像模像样的石头。地表层已结冻,修工事要用火烤,把表层熔化,再挖下去。这层结冻的硬壳,给挖工事造成了困难,但也为防守阵地带来好处:迫击炮打不透它。修工事时的景象十分壮观,夜里、到处都是火堆,有点像夜空中的繁星。战壕、堑壕、掩体都挖好了,老乡们扛来门板以及各种代用品,铺在机枪掩体上,上面再推上土。

    20日上午,一场大规模的防御战由三十九师拉开了序幕。三十九师毕竟由于部队较新,装备不好,战斗经验不足,战至中午,失丢了好几个村庄。于是,敌人锋芒便直接指向将军顶一线阵地。

    我感到压力很大。三十七师刚从一场厮杀中撤出来,只能做预备队。三十九师顶不住。三十八师首当其冲,不免势单力孤。我给许司令打电话,建议九纵配合十三纵作战。许司令说:“不行。九纵伤亡太大,要下去休整。”

    二纵他调,七纵在莱阳刚经过一周的苦战,九纵又拿不出来,只有靠三十八师在将军顶硬撑了。我打电话给张怀忠,叫他不要离开将军顶。张怀忠回答得很干脆:“司令员,我哪里也不去!”

    12月23日上午8时,敌人首先实行炮击和飞机轰炸,然后,出动三辆坦克,掩护一个营的敌人向将军顶一线阵地贺家疃冲击,“陈毅炮手”牟岗用该团唯一的一具火箭筒击毁一辆坦克,反坦克手杨久香又用炸药包炸断另一辆坦克履带,暂时制止了敌人的进攻。11时,敌人进攻兵力增至一个团,再次向贺家疃进犯,另以两个连在3辆坦克掩护下实施迂回,对贺家疃一一四团三营阵地形成包围。

    我命令三十七师指挥一一0团一营由中小埠、三十八师指挥一一四团由将军顶同时反击,将敌击退。

    在敌人进攻贺家疃的时候,其一个营向一一七团坚守的陈家小埠进攻,被击退后复以一个团反扑,陈家小埠阵地失守。紧接着,敌以两个团的兵力进攻东小埠,我命令一0九团、一一0团和一一六团一个营反击,歼敌一个营,迫敌退回陈家小埠。一0九团和一一二团,是全纵队的拳头力量,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动用这两个团的。现在,面对敌人集团冲击,我动用了一个拳头。而这个拳头在攻克莱阳战斗中刚刚使用过。

    情况危急。敌人豁上了,大有非攻下将军顶不可的气势。我又打电话给许世友司令员,再次建议叫九纵配合我们一下。这次许世友没做任何解释,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不行!只能倚重三十八师,倚重张怀忠了。我打电话给张怀忠:“你在哪里!”

    他说:“我在阵地上,准备立即回指挥所。”

    “……”

    张怀忠后来写了一遍《浴血奋战将军顶》,编入《胶东保卫战》一书,文中对那一天的鏖战做了生动的记述:

 

    13时,敌人气急败坏地组织了第三次进攻。成群的敌人在炮火掩护下,分两路蜂拥而来,一股敌人从贺家疃村后突入我阵地,三营子弹、手榴弹全打光了,与敌展开了肉搏战,有的连拼得只剩下二三十人了,工事都被敌炮火打毁了。经多次拉锯争夺后,我被迫放弃贺家疃阵地,从村子一侧撤出来。约15时许,李和堂同志(一一四团参谋长,在三营营长叶林海负伤后到三营阵地指挥战斗——作者)突然跑到师指挥所急促地报告:“师长,敌人占了贺家疃阵地,现在到了将军顶啦!就在你的头顶上,怎么办!”他边说边向上指着。“好哇,到将军顶上将我们的军了,坚决把他打回去!”

 

    对于当时的情形,三十八师指挥所的成员都铭记不忘。师指挥所就在将军顶制高点背后几十米处,在山坡上挖了掩体,实际是挖了一个坑,师长张怀忠,政委张英勃,参谋人员以及电话兵、警卫员全在这个掩体里,那里是个炮弹打不到的死角,由于靠近制高点,参谋人员可以爬到顶上观察敌情。这样一个地方只要敌人一上山顶,想撤都撤不下去。面对这种惊心动魂的情形,张怀忠在他的《浴血奋战将军顶》一文中抒写了他们当时的决心与气魄:我们的决心是,敌人打到营部,营部就是第一线,打到团部,团部就是第一线,打到师部,师部就是第一线!

    24日上午10时,敌人一个团,在5辆坦克掩护下再次向将军顶和一侧的96.2高地攻击,反坦克小组用火焰摆迷魂阵,趁坦克在火焰面前徘徊时,连续击毁和炸毁坦克,从而粉碎了敌人的进攻。

    一一四团在将军顶阻击战中是立下大功的。他们挡住了敌人的冲击波,但自身伤亡也很大。为确保将军顶,以一一三团接替一一四团防务,一一四团改作三十八师预备队。师政治部的干部、战士以及部分勤务分队同志连夜帮助坚守将军顶的部队挖防坦克壕、搬运鹿砦、运送烈士遗体和负伤的同志。虽是夜里,但敌人的零炮仍不断地进行骚扰射击。

    25日,阻击战的第六天,是战斗最激烈的一天。上午8时,敌人在炮火掩护下,以4个团的兵力冲向将军顶一一三团一营阵地。战至11时30分,部分阵地丢失,我命令一一二团副团长黄冠亭率一营和团特务连反击,收复了失去的阵地。

    两个小时以后,敌人孤注一掷,再次反扑将军顶,形势危若累卵,整个将军顶周围都是敌人,一一三团三营营长蒋怀金把全营仅有的150余人组成两个建制连,与副教导员分别带领着和敌人进行肉搏,蒋怀金光荣牺牲。在这个危急关头,一一三团副政委荣育德挺身而出,赶到三营阵地,发出响亮的口号:“同志们,就是剩下一个人,也要守住将军顶!”在他的指挥下,连续打退敌人4次冲击。当迎接敌人第五次进攻时,他率大家协同全团反击,战死在将军顶。他的死,化作了一一三团复仇的力量,他们以破竹之势把敌人打退。

    现在两个主力团——一0九团和一一二团全都用上了。已经很危险了。敌人还是一个劲儿地攻。我做了万一顶不住时的准备。我命令部队反击。一一三团反击时,我到前面去看,敌人的炮火很凶,反击部队伤亡很大。一发炮弹落在我的旁边,相距10米远,是一0五榴弹炮炮弹,没有炸,在地上打转。同志们说:“你的命大。”

    我再次向许世友司令员建议:派一个部队插进去。许司令接受了这个建议。他命令七纵一部和南海地方武装南下姜山集。七纵部队对敌侧后威胁甚大,还截获一辆美式吉普,吉普车上有两个美军军官。敌人正面进攻受挫,后路又被截,把美国军官都给丢了,被迫于26日8时沿莱(阳)青(岛)路仓皇逃窜。我下令三十七师2个团和三十九师1个营侧击和尾追,叫他们追上一个连包围一个连,追上一个营包围一个营,不要赶羊式地平追,要一口一口地吃。

    至此,8天的莱阳保卫战胜利结束,也为胶东保卫战划了个句号。

    胶东保卫战,我十三纵队全体指战员经受了一场战火的洗礼,锻炼出一大批优秀的指挥员,涌现出众多的功臣模范,牺牲了许多胶东优秀儿女。作为我个人,也经受了一次锻炼。3个多月转战,我像是度过了一两年。保卫战结束,我脱了顶,从额头两边向头顶上脱,虽然30出头,那光秃秃的天灵盖,看上去像半百之人了。

    40年后,为写回忆录书稿,我70几岁高龄时又登上将军顶。沐浴着夕阳,纵目当年炮火连天杀声四起的战场,回忆已往的岁月。我正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忽然从半山腰的七八户人家的将军顶村走出10几个人来,男女老少,兴高彩烈地向我走来,为首的一个小伙子提着一个瓦罐。他们从我的随员那里了解到我是谁,便都来了。小伙子从瓦罐里舀了一勺米汤,递给我。我喝了一勺米汤。老根据地的群众还是那样质扑、热忱。一位七旬老人问我:“周司令多大年纪?”

    “70多了。”

    “打将军顶,周司令30出头。”

    “我们都老了。”

    我与大人、孩子一一握手。

    我走下将军顶,向老乡们挥手告别。

    接着,我又去看了莱阳烈士墓。

    莱阳烈士墓在城南10来里的地方,修得很好,有围墙,有松树,墓也修得好,老远一看整整齐齐,我感到满意。一位管理人员陪着我从一排一排的烈士墓前走过。也是200多个墓。我没有找到荣育德烈士的墓。

    荣育德,你在哪里?你以一身系莱阳决战之成败,竟也如同捐躯神童山的张子江一样,不知去处。耿耿英灵存于长天,寓于逝水。长天不老,逝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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