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电影《斯大林格勒》本月热映，“二战”、“俄罗斯”、“战斗民族”、“斯大林格勒战役”，这些原本最吸引男人的关键词，却没有得到预期的演绎。
电影被指战斗离开了战役，战役离开了时代。与所有主流战争电影一样，此片也选择了“以小见大”的方式。然而，片中格罗莫夫及其5人小分队的经历，却未能再现真实的斯大林格勒战役。
历史上的斯战，平均每个苏军士兵上战场存活时间不足24小时，平均每个苏军军官战场存活时间也不超过三天，最终造成了近200万的伤亡，无疑是整个二战甚至人类史上最为宏大也最为惨烈的战役之一。电影错位了斯战的枪炮与玫瑰的节奏，真实的斯战中，没有爱情，只有死亡。
本期《热历史》，试图拨开电影制造的迷雾，还原一个真实的斯大林格勒战役。
文 | 毛剑杰 蔡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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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战”
电影《斯大林格勒》的时间背景，是1942年11月。前一个冬天，一路所向披靡、用短短四个月时间便占领苏联万里疆土、直抵莫斯科城下的德军，在极寒中被击退，遭遇首次挫败。
1942年春天，德军重新拟定了以夺取苏联高加索地区为目标的“蓝色行动计划”，而斯大林格勒正是这一区域的核心城市，它是苏联中央与南方的唯一交通咽喉，也是苏联大部分石油、粮食和重要工业基础输送至前线的枢纽，对苏联而言决不容有失。
于是，这一年的苏德战场，便围绕着高加索地区和斯大林格勒的攻守，异常惨烈地开始了。近7个月的拉锯，到1942年7月，德军B集团军群抵达顿河大弯曲处，近现代史上最为惨烈血腥的斯大林格勒战役，便由此拉开序幕。
鼠战
两个月后的9月14日，德军突入城北，斯大林格勒战役就进入了被军事专家称为“鼠战”的巷战、逐家逐户战：士兵们在满是瓦砾和废墟的城中，用喷火器、冲锋枪、手榴弹枪、手雷，用铲子、匕首，甚至用牙齿和拳头，反复争夺着每一条街道、每一栋建筑、每一处高点，甚至每一堵墙、每一个地下室、每一堆瓦砾……
如火车站，曾被双方反复争夺达13次之多。而在一个大粮食仓库里，两军士兵非常接近，甚至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声，他们就这样零距离战斗了数个星期。
此间，生命成了最廉价的东西，尤其是对苏军而言，“整师阵亡的战报，早已司空见惯”，在战役中刚刚赶赴城中的红军战士，平均存活时间不超过24个小时，军官也只有约三天的平均存活时间。
对德军而言，战斗同样艰难异常，因为斯大林格勒工业区修建在丘陵中，建筑物系用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或是用石头砌成。德军的推进“不是用公里，而是用米来衡量”。
经历过斯大林格勒战役的德军军官，在日记里写道：“斯大林格勒不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个杀人炉灶……这里的街道不再是用米来计算，而是用尸体来计算。”
苏联英雄巴普洛夫和“巴普洛夫楼”
对照电影与史实，格罗莫夫小分队的原型，或就是这一时期“巴甫洛夫大楼”守卫战中的6位俄军英雄。1942年9月，这一个班的苏军士兵，在一位巴甫洛夫的苏军中士带领下，击退了数十倍于己的德军的无数次进攻，成功守卫了一栋公寓楼长达58天，直到苏军迎来大反攻、将德军赶出周边区域。
“不准后退一步！”
血腥战斗进行到11月初，这是整个斯大林格勒战役中血腥气最为浓烈的时分，但导演却试图用一段真实历史中不可能发生的双线爱情故事来展现人性、冲淡血腥。可事实上，斯大林格勒战役只有死亡和杀戮，没有爱情。
11月上旬，德军终于缓慢推进到了伏尔加河岸，并且占领了斯大林格勒整座城市80%的地区，将留守的苏联军队分割成两个狭长的口袋状，但德军始终未能完全占领这座城市。
德军控制大部分市区
从7月斯大林格勒战役打响起，苏军就已经没有退路，斯大林早在7月28日就发布了著名的第227号命令，指示苏军“不准后退一步！”，他要求士兵们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坚守该城。“每一座房屋，只要有苏联军人，哪怕只有一个人，也要成为敌人攻不破的堡垒。”
而德军同样不能后退。对希特勒来说，斯大林格勒的精神价值，早已超过了其战略价值，他非要攻陷它不可，同样不准德军后退一步。战役进行到尾声时，当德国陆军总参谋长蔡茨勒建议将德军撤到顿河河曲时，希特勒严厉地说：“德国士兵到了哪里，就要守到哪里。”
但事实是，聚集数十万重兵，连续打了近半年，但除了超过60万的苏军尸骸外，德军连战略主动权都没有争取到。
正在吃野战食品的德军士兵
也是在这时，战役形势悄然逆转：11月23日，苏军西南方面军和斯大林格勒方面军的快速兵团在卡拉奇、苏维埃茨基、马里诺夫卡地域会师，合围了33万德军。至11月30日前，苏军压缩合围圈，已将敌占区缩小一半以上。
卡恩身后的保卢斯之影
这一次，轮到德国人面临生死存亡的抉择了。关键时刻，德军第6集团军司令官保卢斯上将，继续严格执行了希特勒的“绝不撤退”意图。
德军上将弗里德里希·威廉·恩斯特·保卢斯
这位参谋出身的德国军人，常被后世军史专家认为长于谋略而缺乏决断的勇气——他更适合做一位优秀的参谋长，而非兵团主官。到必须立即突围时，他明知希特勒的决策有误，却始终在几十万德军生死存亡与元首错误命令之间反复权衡、犹豫良久，最终错过了最后的生存机会。
其实，从这场战役一开始，保卢斯就一直坚决执行着希特勒的命令，即便许多决策是完全错误的：在1942年7月前，德军顺利推进、掌握着战役主动权时，希特勒忽然决定分散兵力，同时攻陷顿河下游。保卢斯明知兵力骤减，但依然严格执行了。
俄国人不会看不出德军这一低级错误，他们明白，三路德军由东至西，分明是要切断顿河与伏尔加河，完成对斯大林格勒的占领。于是，担当主攻却又分散了兵力的第6集团军，自然成为了俄军的重点打击目标。
希特勒还坚持要将斯大林格勒清城。这又使得严格执行意图的保卢斯，采用了平推的战术进城，这并非习惯了两翼进攻的德军所长。尤其是，伏尔加河上的渡河码头，分别在斯大林格勒的南北两端，由于不执行两翼推进而太多考虑清城，结果是这两个渡点始终在苏军手中，使得困守城内的苏军补给源源不断，即便斯大林格勒被占领80%，清城计划始终无法进行。
战痕累累的市区建筑
就在保卢斯终于明白己方的严重失误时，德军外围的仆从国军队已经被苏军消灭。在冬季来到时，德军的供给几乎被中断了。守城的德军就像被抛在了孤岛，最终弹尽粮绝后全军覆没，保卢斯本人也在一处地下室里被俘虏。
从影片中另一主人公卡恩身上，则隐隐能看到保卢斯的影子，他与后来的保卢斯相像，因为对家人的感情，他对战场产生了厌恶，他的妻子跟法国人跑了，他自己却在俄国找到了爱妻的替身。
但不同的是，卡恩虽然厌恶战争，但终究是一条道走到黑，作了战争的牺牲品。而历史上的保卢斯，最终没有顺从希特勒的要求自杀，即便是希特勒空投了元帅肩章逼迫他——德国历史上还没有被俘虏的元帅。被俘后，保卢斯很快称为积极的反战者，这一姿态最终为他争取到了苏方的庇护。
作者：毛剑杰，文史作家、原《看历史》杂志资深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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