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新:“七月流火”释义宜从俗,取简弃繁
1
西方哲学中有一把奥卡姆剪刀。奥卡姆,(Ockham,William of),中世纪英国学者(约1285——1349),方济各会修士,被罗马教廷认为是异端的经院哲学家。
他最有名的思想就是奥卡姆剪刀论,也被称作思维简明原则(Law ofparsimony),19世纪末由于维也纳学派马赫的推崇而知名。
所谓奥卡姆剪刀即奥卡姆定律,其要义以一句拉丁文概括:Pluralitas non est ponenda sine necessitate. 意思即:避繁择简。
大意是:如果对于同一事情有多种不同的假说或者解释,导致争论不休,难以判断,那么最好的选择是删繁就简,选取最简单的那一种解释。
奥卡姆剪刀针对的是经院哲学纷繁堆砌的复杂体系,争论不休永无休止,因此他提出了这个删繁就简的简明化即择简原理。
现在中国许多人文学术也有经院主义的繁复化趋势,因此可能也需要奥卡姆剪刀。
举个例子。
2
《诗经·豳风》有一句:“七月流火”,此语解释引来聚讼纷纭 。
最直观的解释是最简明的,流火即燎火。流为借字,与燎音近义通。《说文》:“燎,放火也。”燎,大火燎原也。七月流火,就是七月天气酷热如燎原之火。
所以中古《月令》曰:“七月流火,八月未央”,言农历盛夏七月(公历八月 )太阳如 燎火,八月仍然热而不已也。
流火转语即流金,以火燎金而熔化之。语出《楚辞·招魂》:“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淮南子·铨言训》:“大热铄石流金,火弗为益其烈。”
晋陆机卦书《演连珠》之四九:“是以烈火流金,不能焚景,沉寒凝海,不能结风。”
明宋濂《郑仲涵墓志铭》:“当夏五六月,赤日流金。”
所以,“七月流火”,这里的七月是指农历七月。(《诗经》七月历法是上古以十为一纪的十月历法。)简单解释这个成语就是:七月天气热极了,热得像流火。
3
但是还有一种复杂的解释,说七月流火的“火”非物理火,而是指恒星座龙辰星座中的心星。
《尔雅释天》:“大辰(辰,龙也),房心尾也。大火谓之大辰。”
孙炎曰:“龙星明者,以为时候,故曰大辰。大火也心,在中,最明,故时候主焉。”
《毛传》:“火,大火也;流,下也。”郑玄笺:“大火者,寒暑之候也。火星中而寒,暑退。”
孔颖达疏:“于七月之中有西流者,是火之星也,知是将寒之渐。”
朱熹《诗集传》、陈奂《诗毛氏传疏》、方玉润《诗经原始》等后世解诗的名著,皆遵其说而发挥之。
近人余冠英谓:“火(古读如毁),或称大火,星名,即心宿”,对“七月流火”的注释为“七月火星向西沉”。
周振甫《诗经译注》也把“七月流火”释为:“七月里火星流向下。”
他们所言“火”星,非五大行星之火星,系指恒星苍龙宿星座之“心宿二”,先秦称名为大火星。
朱东润谓:“火,东方心星,大火星。流,下。流火,火星渐向西下,是暑退将寒的时候。”
从毛传、郑笺始,直到现代绝大多数学者,皆认为七月流火指恒星大火星之西落,是天将转凉的标志——秋将降临。
这两种解释,一种很简单直白,一种很复杂。貌似都有根据有道理。究竟应当选择哪一种呢?
我的看法是,应该使用奥卡姆剃刀选择最简单的那种,也就是第一种。
所以,我认为7月流火的解释应当从俗。
Image may be NSFW.
Clik here to vie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