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父罗稷南
作者：倪虹光
原载《上海滩》2016年第6期
姑父罗稷南北京大学哲学系读书时结识了李大钊，加入了社会主义青年团，不久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23年，他毕业后；回家乡昆明省立一中等任教。
1926年北伐兴起，罗稷南投笔从戎，先后任国民革命军第4军101师政治部宣传科科长，第3军28师师部秘书。1927年“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和“马日事变”后，他被迫流亡东北，先后在哈尔滨市第一中学、吉林省立第一师范做国文教员。
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时，姑父已在十九路军军部任秘书，觉得蔡廷锴赏识。凡自己起草命令，必请姑父过目，并在文末写明“请陈秘书修理修理”。蔡廷锴身材瘦长、勇猛无畏。他的所作所为使人想起同样身材瘦长、勇猛无畏的西班牙骑士唐·吉诃德。而姑父甘心不辞辛劳协助他抗击日军，多少有点像唐·吉诃德的坐骑罗稷南。于是姑父就用“罗稷南”做了笔名，并逐渐取代了原名。
“一二八”淞沪抗战期间，以十九路军名义发布的大量通电、文稿，均出自罗稷南手笔。另外姑父还是十九路军的发言人，经常代表蔡军长举行记者招待会，发布战地新闻。
参与发动“闽变”
南京政府和日本签订“淞沪停战协议”，下令撤走十九路军后，姑父随十九路军被迫调往福建，仍任军部秘书兼任设在龙岩的“闽西善后处”主任。因十九路军“剿共”连连失利，许多官兵逐渐认识到内战没有出路，决心走抗日反蒋的道路，并采取联合共产党的政策。因姑父与共产党人有密切联系，蔡廷锴、李济深遂命秘书长徐名鸿和他作为十九路军和福建人民革命政府的全权代表，赴江西中面苏区和红军谈判联合反蒋问题。在苏区，姑父见到了毛泽东等苏区领导人，毛泽东还曾设宴款待过姑父。之后，红军派代表潘汉年、张云逸、黄火青等同志到十九路军会谈，由姑父安排时任宣传科二等科员的倪峰（我父亲）负责沿路接送。
1933年10月26日，姑父代表十九路军和红军将领张云逸签署了《抗日反蒋的初步协定》，向被封锁的苏区供应了当时迫切需要的布匹、食盐、医疗设备和药品。是年11月20日，李济深等在福州召开中国人民临时代表大会，发表《人民权利宣言》，福建事变爆发。
11月22日，“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正式宣布成立，由李济深、陈铭枢、陈友仁、蒋光鼐、蔡廷锴等11人组成。福建被划分为四个省，姑父为“汀漳省政府”秘书长，徐名鸿为省长。
12月下旬，蒋介石抽调进攻江西苏区的嫡系部队十余万人，以蒋鼎文为前敌总指挥，在海、空军配合下，由赣东和浙江分路进攻延平、古田等地。同时，蒋介石大撒金钱，收买十九路军高级将领，致使军长师长几乎全部向中央军投诚。不久，“闽变”宣告失败。
姑父和我父亲分头突围，先后从闽粤边境广东大埔到汕头，乘英轮回上海，与先期回沪的姑妈倪琳会合。而从同一条路线撤离的徐名鸿，不幸在大埔被特务抓住，电令“不几解京，就地枪决”。
佐尔格小组成员
姑父、姑妈的另一个身份是佐尔格小组成员。
据姑父的同学兼同乡楚图志的儿子楚泽涵回忆，1930年罗稷南就和妻子倪琳一直从事共产国际远东局的情报工作。另据父亲回忆，1933年10月底，即“闽变”前夕的一天，姑父让他送一封信回上海，交给姑妈。第二天，姑妈带着父亲来到佐尔格小组驻地，将这封信交给了华盛顿上校的贴身助手陆海防。父亲认为，这是对自己加入佐尔格小组的考察。显然，姑父、姑妈这时已经是小组成员了。而这封信的内容，就是向共产国际汇报十九路军酝酿抗日反蒋，要求红军予以支援。
当时，姑父的二弟陈绍韩（陈少航，时任国民革命军第3军司令部作战科上校参谋）、三弟陈幼航（时任南京警察厅巡官），也是经姑父介绍加入佐尔格小组的。陈绍韩更是华盛顿的三大“王牌”特工之一。1934年，第3军主力调往豫鄂皖地区，先后参加了对豫鄂皖苏区和红军的第三、四、五次“围剿”作战。不难想象，当时第3军指挥中枢身居要职的陈绍韩，所提供的情报对于红军的反“围剿”有多么的重要。之后，由于叛徒的出卖，陈绍韩被捕，英勇就义。姑父姑妈也因为“中共谍报团案”被日寇逮捕，判刑二年，后在苏联大使馆营救下出狱。
姑父和姑妈共同生活了30余年，他们为革命四处奔走，颠沛流离，生下的孩子都夭折了，没有保住一个，这是他们无法弥补的终身之痛。所以，姑妈让我和妹妹都叫她“妈妈”。
姑妈除了与姑父共同为共产国际远东情报组织工作外，还参与了1938年《资本论》中文全译本的译校和出版工作，使得这部耗费了40年心血、于1867年在欧洲发表的经典的中文全译本在71年之后的上海首次与读者见面。
“中国爱伦堡”
1964年10月13日，姑妈倪琳患癌症去世。失去了一个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妻子和战友，姑父精神上遭受的打击是不可言喻的。为照顾姑父，我们曾经和他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
姑父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威严。他满头白发，不怒而威，儿时的我，对姑父充满着敬畏之心。
有一次，姑父翻开茶几上一本厚厚的英文书，指着一个单词问我：“虹光，你看这是什么字啊？”没学过英语的我用拼音字母拼读“上海”，姑父说，这是英国的百科全书，这一页讲的是发生在上海的“四一二”政变。此时的他，思绪一定又回到走上革命道路之初的那段峥嵘岁月。
“文革”刚开始，姑父就被戴上了“中国的爱伦堡”的帽子，被扫地出门，后来以70岁的高龄被送到五七干校接受批斗和再教育。直到发现他身患癌症，才被批准回上海治病，此时他已经是肺癌晚期。记得父亲带我去看望姑父时，只见姑父住在五原路一间十几平方米左右的屋子里，他躺在床上，地上堆满了书籍、杂物。当时姑父说了什么话，我已不记得了。
不久，姑父与世长辞。他留下了许多译著，其中包括《马克思传》《安娜·卡列尼娜》《暴风雨》《双城记》等20余部世界名著，还有他一生的传奇故事。
罗稷南，原名陈强华，号陈晓航，又名陈子英。云南凤庆(顺宁)县凤山镇新城人。民进成员。1923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历任云南省立第一中学、哈尔滨市第一中学、吉林省立第一师范国文教员，国民革命军第四军101师政治部宣传科科长，三军28师师部秘书，19路军总指挥部秘书，福建人民革命政府闽西善后委员会办公厅主任，读书生活出版社经理，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中国作协上海分会书记处书记。1922年开始发表作品。1952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北京大学毕业，曾任厦门大学校长，精通英语、俄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