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的货币战争
千帆竞发
秦桧借理发解决钱荒难题
南宋初期的京城,忽然发生钱荒。不知道是南宋王朝的央行提高了存款准备金率,还是战争形势吃紧使然,市面上忽然流动性匮乏,各大钱庄资金头寸开始吃紧。钱庄的伙计们都背负着沉重的纳储任务。说不定还出现存款送礼,存款返现等手段。
一个偏安的王朝,被货币苦恼着。
怎样增大货币流量,把现金给逼出来?这个难题不是军事奇才岳飞所能解决的,任务落到了内阁首相秦桧的肩上。秦桧是奸臣,奸臣也是能臣,起码看上去是能臣。秦桧可能运用了大量符合金融学原则的举措,然而收效甚微。某日,秦首相摸摸头上发,哎呀,长了,也白了,白发三千尺,只为货币愁。该理发了。
借理发师传金融消息
内阁大院里有理发厅,秦桧叫来一个理发师帮自己打理头发,剪刀声里,秦首相还在思索着货币。理发师也纳闷:领导在思量什么烦心事呢?打理完毕,秦桧的眉头舒展开来,他看着理发师,似乎是在黑暗中看见启明星,然后,亲手拿出一张五钱的货币给理发师。当时理发时价是两钱。理发师正忙着找钱,秦首相慈祥地一笑:“不用找啦。”理发师正要谢,秦首相又低声说:“师傅啊,知道我为啥不叫你找钱吗?”消息来了!理发师竖起耳朵听。
秦桧于是发布最新货币消息:“千万不要对外头说,宫里传出密旨来,我们现在用的货币,过几天就不用了,还不如早点用出去。”
一场最新货币动态新闻发布会就在理发厅完成了。信息的第一个接受者——理发师,成了秦内阁在民间的消息发布人,他立即将秦内阁的意思传达给自己的“刀下客”,“刀下客”们又传给桌上客,桌上客传给坊间老友:最新消息,据秦内阁理发厅消息人士透露,现行货币不日内将实行大更换,大家有钱快用啊。
于是,现钱如火山爆发一般喷向市面,现金流爆炸式地增大。
钱荒解决了,奸臣秦桧奸奸地笑了。
以上消息来源于南宋张端义的“博客”《贵耳集》,可靠性不敢断定。但是,整个北宋南宋王朝缺现钱,倒是不争的事实,秦桧也肯定面临过这种金融难题。
货币战争一:围剿铁钱的战争
公元971年,大宋王朝统一了,然而如果从货币角度来看,它还是一个割裂的政权。整个金融流通区域存在两种货币:铜钱,铁钱。铜钱流行于北方,铁钱流行于四川和江南。在以铜钱为核心的中央金融系统的“卧榻”之旁,岂容臣服地区的铁钱酣睡?
于是,大宋中央政府展开第一场货币战争,不遗余力地要消灭发动的铁钱。战略部署为:封杀江南铁钱,以滚滚长江为防线,禁止铁钱北跨长江;捣毁铁钱的生产体系,代之以铜钱生产系统,在江南地区大力开发铜矿,从源头上消灭铁钱;在战争中又区别对待,货币战争没有覆盖四川地区。
从短期战果上看,战役似乎取得胜利,铜钱开始在江南通行;然而,长期来看,嘿嘿,未必。铁钱以四川为根据地,一直顽强地生存着。一直熬到北宋中期,终于西北起战事了,大宋跟西夏较劲,前线就是“钱线”,打仗是耗银子的事情,政府加大货币供应,铁比铜贱,北宋政府不得不允许在战区——陕西,河东,铸造流行铁钱,从江南货币战场撤军的铁钱,曲折扩充到西北。
一路打仗没消停,一直打到南宋。宋国对金国,不只是岳飞、韩世忠与金军兵刃相见,在货币上攻防色彩也明显。宋金的军事前线为淮河一带,货币前线也如影随形地停留在这一带。铜钱是珍贵的货币,当然不能流入金国,但前线战区的居民总得使用货币吧?
于是,铁钱又有了用武之地。南宋“央行”批准前线淮河地区为铁钱流区,禁止铜钱进入该地区,免得陷入“借寇兵而赍盗粮”(借武器给敌寇,送粮食给盗贼)的尴尬局面。按照这个标准,铁钱应该可封为“民族英雄货币”,因为它就是阻断铜钱北上流失的战术屏障。
货币战争二:北宋与辽的金融战
说起《澶渊之盟》,我们又想起不平等条约和杨家将了,大家都知道老杨家“七子去一子还”,死得那个惨烈,烧火丫头都上了,最后皇帝老儿还是贪生怕死签了议和条约。跟汉族人提《澶渊之盟》,那感觉就跟提《南京条约》差不多。
《澶渊之盟》的内容大体上有这么两条:
一、辽宋为兄弟之国,以后,谁家的皇帝年纪大,谁家皇帝就是哥哥。
二、宋每年向辽供岁币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双方开展自由贸易。
第一条,今天看,这不但不是不平等,甚至是完全符合《联合国宪章》宗旨的。
第二条,汉族骂条约不平等,主要是因为这第二条,但是,我们嘴上骂归骂,心里要清楚牌局。十万两白银是个什么概念,大宋的岁入,是一亿两,发起宋辽战争,每年军费是五千万两。
关键在于第二条的第二款,两国开始自由贸易。
这“岁币+自由贸易”可太厉害了。
大辽除了卖羊卖马能有什么贸易基础?它几乎没有任何产品可以输出给宋,而宋的每一种商品都是辽所需要的。开始辽还卖给宋一些马,后来发现大宋的骑兵越来越多,就不敢再卖马了,萧太后下令谁出口马,杀谁全家。结果,边境贸易从一开始就变成一边倒的对宋贸易巨额逆差。大辽收的岁币,到年底全被大宋赚得干干净净,每年还倒赔。
从经济学的角度看,岁币更像今天中央支援边疆建设的财政补贴。
大辽不懂经济,后来就干脆不发行货币了,反正发行出来,也没老百姓认,即使大辽皇帝本人也觉得只有大宋的钱才是真正的钱。
要了大辽老命的货币战争,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结果是,100年双方无战事,大辽的财富通过货币战争,源源不断地输入大宋;大宋的文化传播渗透进了大辽的每一个毛孔。
金灭辽,大宋跟金对抗了一下,发现也打不过金,就跑到南方继续与金玩货币战争,大金不知是计,接受了“岁币+自由贸易”的游戏规则,也放弃了货币发行权,全国继续使用大宋的货币,结果100年后,大金也虚得不行了。
今天的古代钱币收藏界,很难找到辽和金的铜钱,反倒是宋的铜钱质量好,款式又多。因为数量多,所以价格比清代的还便宜,这就是这场持续了300年货币战争的遗迹。
蒙古灭金后南侵,大宋的群臣拒绝议和,非要PK蒙古,结果,汉族的历史从此走入黑暗。 研究元史发现,其实蒙古人最初是想跟大宋继续“岁币+贸易”游戏的,只不过价码要得比金高了,价码再高,它也是要用大宋铸的币,可惜啊!
大宋皇帝通过铸币,实际掌握了北方的财政权。北方的原材料与劳动剩余价值,通过自由贸易和使用南方的铸币,源源不断地输入南方,换回南方的商品,这种壮观的南北货币战争,持续了整个辽、金与宋对峙的300年历史。
1000年前这段有趣的货币战争历史鲜为人知,十分值得后世玩味。后世史家总觉得,金与辽的迅速腐化、衰亡,是由于金、辽两朝统治者心理汉族化、生理女性化造成的。殊不知,经济上被掏空,才是帝国日益虚弱的根本原因。
货币战争三:南宋与金的金融战
金国和南宋一样,是由国营铸钱机构铸造铜钱的,其铸钱成本远高于铜钱价值本身,往往铸一文钱,成本要两三文钱。这样的生意很划不来,金国也就仿效宋朝发行纸币。同时,金国限制民间储藏铜钱,官民之家,现钱不得超过2万贯。1207年,严禁民间贸易使用铜钱。商人携带铜钱不得超过10贯,凡是1贯以上的交易,必须使用纸币。1215年则完全禁止使用铜钱,只许使用纸币和白银。这样一来,铜钱大量流往宋境。
可是在此之前,曾经出现过南宋铜钱大量流往金国的现象。当时,南宋和金都禁止铜钱外流。可是,金国的商品却大量卖给宋朝,比如粮食之类,金国人愿意得到铜钱,如果能拿到现钱可以减价,这样,南宋的铜钱就大量流向金国。
另一方面,金国人对南宋铜钱的价值比较高估。当时的铜钱计算有一个术语——“短陌”,意思是说,不足100文铜钱可以当100文算。通常,是70文当成一陌。而南宋铜钱进入金国境内,有时候一二十文即可为陌。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现象。它只是说明,金国人对宋的铜钱评价较高,就像中国人曾经对美元评价较高一样。你也可以说金国人低估本币,就像今天中国低估人民币一样。不过金国人低估本币,并非政府意志,实际上不能说是低估,而是市场形成的汇率,这和今天中国由央行来强行维持人民币低估是完全不同的。
不管怎样,南宋输出铜钱,换得粮食等宝贵的商品,这不是吃亏的买卖,而是非常有益的贸易。但是南宋的官员们跟今天的金融官员一样,对贸易逆差有着本能的恐慌和提防。宋理宗时的官员包恢针对海外贸易就说,日本人和中国人做生意,明明值千贯的却只卖百贯,明明值百贯的却只卖十贯。包恢说,奸民们怎么会不喜欢海外贸易呢?在包恢看来,这些奸民破坏了朝廷不许铜钱外流的伟大战略。
对于南宋铜钱流往金国,宋朝的官员们产生了深深的疑惧。
有官员认为,金国的短陌,意在“招诱”宋的铜钱。大臣史浩说,金国人要这些钱没用,只是因为宋朝以铜钱为宝,所以金国要多藏铜钱“以困我”。这在士大夫中成为相当流行的论调。当然,与此相应,宋朝禁止铜钱外流的法令就更严厉了。
今天的《货币战争》,把一些金融现象说成西方神秘家族精心的谋划。西方人玩金融玩了几百年,随便挖个坑,不就让中国人跳进去了吗?这似乎反映了起步较晚的中国人对现代金融的恐惧。但是,在南宋时期,蛮夷之金,在金融谋略上岂能和精明智慧的汉人相抗呢?可是,南宋的士大夫还是采用了阴谋论来解释铜钱外流。这可见,总是有一些不懂经济规律的人喜欢阴谋论。这是认识方法决定结论。在这种方法下,蛮夷民族也可以看成老谋深算的金融阴谋家。
今天看,很清楚,金国政府并没有金融战的意图。相反,南宋铜钱流行,金发行的纸币就价值下降,这是不符合金政府的利益的。实际上,金政府一直想维护纸币地位,为此不惜禁用铜钱,导致金国自己的铜钱流向南宋。可是,谁如果在南宋时期反驳士大夫的论调,只会被痛骂:“认贼作父”、“拿了金国的钱替金国说话的走狗”、“低估了金国的狼子野心”、“这种胡说八道的经济学家不要也罢”……
除了货币阴谋论,南宋还有一个阴谋论案例。
宋高宗时代,金国权臣完颜昌(挞懒)主持宋金和议,主动提出把金国控制的陕西、河南之地还给南宋。这是一件好事吧?谁知南宋一些大臣又产生了疑惧,阴谋论又开始流行了。
大臣们说,金国怎么会这么好心归还土地呢?这一定有巨大的阴谋。有人提出解释说,金国是想以此来消耗南宋的力量。因为,归还了这两个地方的土地,南宋就得派兵守卫、派官治理,就会消耗国力,利于金国各个击破。参与阴谋论大合唱的,包括著名的抗金英雄岳飞。
那么今天的人就会看不明白了,这些抗金派的大臣不是天天唱着要收复故土吗?怎么主动归还的故土却不要?这不是很矛盾吗?既然对方归还,那就先拿回来再说呗。这只是今天的人的想法,南宋群臣可不这样想。他们豪气满怀地宣布:主动送还的土地坚决不要,一定要靠打仗拿回来!
不过,既然和议已成,宋高宗还是派人接收了部分土地。
实际上,挞懒归还陕西河南之地是出于私心。一是他认为陕西河南之地不好治理,二是他希望通过这一举动结好南宋,让南宋感激他,支持他统治山东地区。当时金国还具有部落治理的遗绪,贵族们拥有自己的势力范围,挞懒的势力范围是山东地区。
挞懒的这一举动遭到了很多金国强硬派的反对。完颜宗翰(兀术)就怀疑挞懒里通宋朝,但他还是执行了和议,归还了议定的土地,当然他是极不甘心的。后来,兀术发动政变,诛杀了挞懒,并毫不客气地夺回了归还的土地。南宋群臣对此只有傻眼的份。也没人再提阴谋论了。当然,靠打仗夺回这些地方也是意淫一场。
翻翻史书,对今天的愤青就不会感到奇怪了。老祖宗早就爱上了阴谋论。不管古今,阴谋论总是在慷慨激昂意淫之徒中流行。和老祖宗比起来,今天的阴谋论并不特别雷人。
[转载]货币战争温故知新——汇率是浮云,经贸为基础 [转]
货币战争四:争夺纸币发行权
上面说过,在首次货币战争中,四川地区成为金融特区,铁钱大行其道。铁钱的通行导致另一种货币的产生:纸币。你想想,铁钱多重啊,背个三两贯铁钱上市场,已经是不堪重负,买个醋打个酱油还行,如果是上千贯的交易,例如买房子付首期之类的,按照现在的房价,那还不得背座铁山走?“街市买卖,至三五贯文,即难以携持”。
不急,四川人民的智慧是雄起的,化铁为纸还不行?于是,川中地区十几家富豪联手,在经过政府允许的情况下,创办交子——史上最早的纸币。
这十几家富豪互相作保,用纸张印造交子,纸币上也有图案,一般都是“屋木人物”。在官方监督下印好纸币后,每户人家只要上交相当的铁钱或银子,于是就领取相应价值的交子,然后拿着交子去做交易。如果要将交子换取现金,那么,每贯钱收三十文的利息。
然而,人的本性是贪婪的,在没有政府监督和主导的情况下,这种贪婪会侵蚀交子的价值。史载在交子的流通过程中,“亦有作伪”者,具体过程不太清楚。反正这帮奸商,等到交子使用者前来兑现现钱时,居然关闭交子铺,卷起现金走人,“关闭门户不出”。官府其实还是蛮作为的,派出捕快、“特警”帮着用户追钱兑现,结果到手时不能如数,一千块钱只能追回七八百块钱。
为了整顿金融秩序,大宋王朝起初想关闭交子银行,但是考虑到四川人民已经习惯交子交易,于是,政府接手交子银行。印造发行流通,全由政府一手操办。起初,政府还老实,库里有多少银子,市面上就发行多少交子,也就是说,准备金率为百分之百。三年发行一次,期满时严格要求拿着交子交换实体货币。
不过,时间一久,情况就复杂了。公务员多了要发俸禄,和契丹西夏打仗要军费,和金国作战要扩充军费,财政问题大了,于是就增发货币,在没有准备金的情况下也增发货币,“不蓄本钱而增造无艺”,于是货币严重贬值。
讲到这里,我就不难明白为何岳飞的北伐大业被半途叫停了。
解密:岳飞北伐被叫停 或源于货币吃紧
交子发展到南宋,被称为会子。南宋的地盘缩水了,没了淮河以北,个人估算一下,当时的控制领域大约也就140万平方公里左右,相当于12个福建,或8个广东,财税来源也就福建、江浙、广东、西蜀和江南一带,只有北宋时期的五分之一,以北宋五分之一的财力,对抗比北宋面对的大几倍的军事压力,窘况可想而知。
到此,也不奇怪前面所说的,市面上为何那么缺钱了。光靠忽悠理发匠也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就增发纸币,导致货币严重贬值,一直贬到咱们的大宋王朝灭亡。
岳飞也为费用纠结
我们想象一下:岳飞的大军在前线一路高歌前进,捷报传来,宋高宗就叫秦内阁拿着信用卡刷一下,捷报频传,于是秦内阁手里的信用卡就频频地刷,刷呀刷,刷到岳飞快打开封城和黄龙府了,秦内阁一看信用卡,傻眼了,于是报告:启奏陛下,严重透支!
透支?那就撤军!告诉岳总司令,别打啦,没钱啦。不回来?十二道金牌把他叫回来。
其实,对于巨额的战争费用,海量的货币使用,岳飞也是很清醒的,《宋史》记载他每次申请军事费用,总要很纠结地说:“东南民力,耗敝极矣”。东南地区的财富,都耗光了!
从军事角度和个人军事才能而言,我个人丝毫不怀疑岳飞的北伐作战企图,但是,没钱又奈何?
对于秦桧的投降主义路线,我一直是否定的,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货币的短缺确实也是叫停岳飞北伐的重要原因之一。据当时的记载,军费开支已经占到南宋财政开支的七成以上。
明朝郎瑛的《七修续稿》说出了岳飞北伐被叫停的原因:“以钱谷兵甲之无所出欤?”钱粮兵器等军用屋子没法供应。郎瑛这话也不是乱说的,他有考古依据,他曾经挖出一块南宋时期的铜牌,宽一寸,长两寸,这是奥运会运动会铜牌吗?非也,是临安府的临时货币,抵三百文钱,郎瑛由此猜测:宋政府南渡,拮据到实在没办法了,拿这个当货币来补救财政上的困境,铜牌相当于当时的交子会子之类的货币:“必南渡国穷,救补通变之物,交会钞引之类。”拿着鸡毛当令箭,拿着牌子当钱用,政府的货币危机,可想而知。
所以,郎瑛推论:如果继续用兵,则将导致经济上的崩溃,政府破产,更早亡国:“急于用兵,徒促沦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