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过度重视的英语与被绑架和损害的大多数人
作者：李舟
最近一二十年，在我们中国的教育中，就政策设计而言，哪门课程是最重要的？
毋庸置疑，那就是英语！
我们可以看到，从小学到大学，只有英语这一门课对于绝大多数学生是必修课程，即使是在小学和中学一直与英语鼎足而立的语文和数学，在进入大学之后，都从大多数专业的必修课程中消失了，只留下一个英语仍然与绝大多数考生继续相伴。英语的重要性在考研中更是体现得淋漓尽致！特别是文科的考研，记得我读大学时，考研几乎就等于考英语，只要英语好，考研基本上就没问题，因为其他课程稍微用点功，都能很轻松地通过。所以，如果一个文科（特别是中文）学生考研没考上，大多数情况就是英语不及格。
对于这种现象，如果我们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只要思维正常，一定会觉得这是不正常的。譬如说吧，一个学中文的学生考古代汉语或古代文学的研究生，英语对他的研究能有多大帮助？但是，只要他英语不及格，即使专业门门都是九十多分，那也无缘继续在大学深造。再譬如中医，英语对这个专业有帮助吗？也许有人会说有，当然，我也不认为没有，但是，这就像一个人要走一段山路到达一个目的地，因为其中有一段一公里的公路，有开车的可能，于是当地就有个规定，说是为了更好地到达那个目的地，要求去那个地方的人必须学会开车。那么，大家觉得这个规定荒唐不荒唐？一方面，开车学会了，一般情况下也用不上，另一方面，学开车的时间早就可以从目的地往返好多次了！
人们总说考试是选拔人才的方式，但是，在我的感觉中，因为有了英语这门课，考试，特别是高考，有时候却似乎成了淘汰人才的方式。 在我的人生经历中，我遇到过不少特别有才的人，而在我印象中最有才的几个人，都被有了英语的高考淘汰了！ 我上高中时，有个同学作文写得特别好，在高二时，他就已经因为作文写得好而全校有名了（注意，他是全校唯一一个因为文章写得好而出名的），虽然我自认为自己的作文也还可以，但当时，跟他同在一个学校的我却一点名气都没有。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同学，却因为英语太差，高考考了三年都没有考上，最后回家务农了。
我的另一位高中同学更加令我佩服，他的数理化非常厉害，我们在一个班级，每当上物理、化学、数学这几门课的时候，老师经常会在课堂上问一些比较难回答的问题，每当这些问题出现的时候，课堂上往往会先出现一阵静寂，然后，最后总是这位同学会把答案报上来，随后就是老师满意的肯定和同学们一致的羡慕眼神。记得高二时物理老师组织了一个高二物理智力竞答活动，四个班，一个班七十来人，每个班选拔五个物理最好的同学参加竞赛，那位数理化特别好的同学是代表我们班参加竞赛的学生之一。
这次竞答活动，虽然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在我仍然记忆犹新，因为那次活动，老师问了大约二十个问题，二十个学生抢答，最后一半以上的问题都被我的那位同学给抢答了，而且印象中都回答正确，而那些被其他同学抢答了的问题，不少都答错了。记得当时我好像还有点遗憾：如果都让我们班那位同学抢答了，那该多好啊！这位同学数理化这么好，可能大家都认为他考大学应当没问题了，但是他大学考了好几年都没考上，因为他的英语太差！印象中，一谈到英语，他总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认为学那个没用，不值得学。非常遗憾的是，往往最有天赋的学生最任性，他们更愿意凭自己的兴趣和自己的价值判断来学习，而不愿意被外界的强制所左右，所以，英语往往就成了这些天赋极高的学生的克星。
当然，更多的农村学生英语不好，主要还是缺少学习英语的环境，英语基础太差。我小时候的一个邻居，在理化方面也是个奇才，记得我还在小学，他在初中时，一次他所就读的学校电路出了问题，当时学校的老师都没了办法，因为已经放学，学校的老师便派学生跑到我们村去请那位邻居小孩去修理。他去了后，很快就修好了。也就是说，在这件事发生之前，他就已经在学校很有名气了。他只是一个初中生，而老师们却是那么的相信他，老师们解决不了的问题，却都相信他能解决！后来，他也没有考上大学，印象中听他说过他的英语太差，以至于每次高考都差那么三五分，最终与大学无缘。
需要说明的是，我举的例子时间都比较早了，例子中的那三个人没有考上大学也与当时高考录取人数太少有关。不过，虽然现在高考录取比例相当高了，但现在英语在高考中的占分也更高了，我参加高考时英语满分只有120分，现在满分已经增加到150分，那么，因为英语而被挡在大学门外或未能进入好大学的特长学生就应当更多了。很早时我就想，要不是英语帮着把一批最有才的人淘汰到社会底层了，我们这些资质平庸的上过大学的人，哪有资本骄傲呢！ 我想，跟我有类似体会和感慨的人应当不少，跟我一样真切意识到过度重视英语的害处的人应当更不少，所以，每隔一段时间，网上就会围绕英语教育问题进行争论。这不，前段时间，网络名人花千芳就发微博称，“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来说，英语都是一件（门）废物技能”。但是，这一次，不像往常一样大家都一边倒地对这种观点进行支持，相反，花千芳的观点却招致了一边倒的反对甚至辱骂，这一方面应当是因为花千芳的语言表述有问题，另一方面也应当与更有名、粉丝更多的网络名人王思聪的转发评论有关。王思聪转发花千芳的微博评论说“9012年了还有没出过国的傻屌”，显然，在王思聪看来，出过国就知道英语多么有用，花千芳认为英语对绝大多数人没用，所以他一定没出过国，凡是认为英语没用的都是没出过国的傻屌。所以，在王思聪骂花千芳的这句话中，包含了他反对花千芳的理由：学英语很有用，只要你出了国就知道！
当然，还有另一种强调英语重要性的观点：美国的科技仍然处于世界领先地位，所以，在美国等英语国家领先的科技领域，中国的科研人员必须懂英语，这样才能学习人家、赶超他们。
毫无疑问，不管是从出国角度还是科研角度强调英语的重要性都是很有道理的，但是，它们还不足以证明国家将英语的重要性置于所有课程的首位是完全正确的，因为这两个理由只能说明极少数人需要懂英语乃至精通英语，从而也反证了花千芳所说的英语对绝大多数中国人没用的观点是正确的。
据学者研究，到目前为止，出过国的中国人大约在5-7%，而且这些出国的人，大多数都是去的离我们比较近的东亚等周边国家，能用上英语的并不多。另外，这些出过国的人，大多数都是组团出去旅游，都带有翻译，偶尔出国一两次的应当仍然占了多数。显然，真正因为经常出国而确实需要懂英语的人，在中国恐怕最多不超过1%。至于因为需要搞尖端科研而必须懂英语的人，自然就更是少得可怜了。即使加上英文编译、在外企就业等人数，能用上英语的人仍然少之又少。也就是说，我们是因为极少数人对英语有需求，所以就要求所有的学生从小学以至大学都必须学英语，而且是将英语置于比本国语言更高的地位，这几乎等于是因为极少数人而绑架了绝大多数人！
当然，教育政策的制定者们肯定不是故意这样的，某种程度上，他们也是迫不得已，因为在学生时代，谁都无法保证谁将来会还是不会经常出国、能还是不能成为国家科技领域的高级人才，所以从小学开始就普及英语教育就显得相当必要了。
所以，普及英语教育没有错，特别是普及基础英语教育没有错。但是，我们在普及英语教育的同时，为什么不能站在那绝大多数注定一辈子都用不上英语的学生的角度考虑一下呢？我们在普及英语教育的时候，有必要将它放在比其他科目都重要的地位吗？无数的学生为了这一生可能都用不上的英语，耗费无数的日夜，让本来美好的儿童少年青年时代因之多了很多的枯燥乏味，让本来可以更好发展的天赋特长遭受压制甚至废弃，值得吗？即使不站在那绝大多数学生的角度考虑，而只站在为国家选拔人才这个角度考虑，难道我们意识不到对英语的过度重视很可能将无数在某些领域极有天赋的学生给淘汰掉吗？人常说：什么都会，就什么都不精。最有天赋的学生往往都是偏科的，而不偏科的学生往往缺少真正的特长。
物理很优秀的学生可能英语很差，历史很优秀的学生英语同样也可能很差，但是，当一个物理或者历史极其优秀的学生却因为英语比较差，而与大学或者名校无缘时，我们难道不觉得遗憾吗？如果英语的高考满分不是150分而是100分，他们就可能进入大学或者名校，因为他们本身的天赋，将来就很可能成为他们各自领域的大家，然而，就因为英语，这一切的可能就都变得渺茫甚至不存在了，进不了大学的他们也许就只能一辈子做一个农民工或者小商贩，进不了名校的他们也许就因此失去了上进心。因为一门也许根本用不上的科目，而失去无数这样可能在某些领域大放光彩的奇才，我们不觉得这很有些荒唐吗？ 不但高考如此，由于对英语的过度重视，考研也同样存在淘汰天才、选拔庸才的极大可能！当古代汉语或者古代文学的考研几乎成了实质上的英语考研，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然而，这样的笑话却一直在我们中国上演着！
有人说，考研对英语的重视，以及英语在大学战胜中文成了唯一的各个学科的必修课，原因之一就是，相对中文，大学生英语相对较差，需要补短。
为什么同样从小学就开始学习，比汉语简单很多的英语却是多数学生特别是农村学生的普遍短板呢？当然，这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缺少学习英语的外部环境，二是缺少学习英语的内在动力。为什么很多学生特别是农村学生缺少学习英语的内在动力？因为除了考试之外，不能切实地感觉到学习英语的必要性！如果一个学生切实地感觉到了学习英语的必要性，那么，我相信，在充满学习动力的情况下，他用一年的时间学英语，可能会比没有意识到学习英语必要性的情况下苦学英语五年的效果还要好！所以，一个学生即使中学时英语基础并不好，但如果到了大学，专业或者远大的志向使他强烈地意识到学习英语的重要性，那么，他以前并不扎实的英语基础，绝对挡不住他在英语上的快速进步！
如果说小学、中学的学生还很难意识到自己该学什么不该学什么，需要强制的规定，那么，到了大学，他的专业已经确定了，这个专业与英语关联大不大，学习英语的必要性大不大，他应当都能比较清楚地把握了，所以，到了大学，学习英语的权力应当更多地交给学生个人来选择了！如果他清楚地意识到学习英语对自己的专业几乎没有什么帮助，那么制度逼着他学，不但很难学好，而且对他也是个精神折磨！另外，即使为了自己的前途勉强学好了，将来也可能毫无用处，从而白白浪费了很多本来可以用来充实自己专业的大好时光！ 现在，大学的不少专业，对英语的需要都很小很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像这样的专业完全可以将英语列为选修，非要把英语列为这些专业的必修，无疑既是对这些专业的损害，更是对学生身心健康的损害！
也许有不少人会说，学英语的最大好处，并不是专业的实用性，而是可以放开眼界了解国外，了解世界，从而更好地了解中国。这种认识无疑是很高大上的，但是，能流利地阅读英文的，英语水平大概应该至少超过英语六级了，而一般本科毕业的，大多数都达不到这个标准，所以，虽然我们把英语教育放在了比语文教育更重要的地位，但经常阅读英文报刊、上英文网站的中国人仍然少得可怜！
显然，大多数中国人的英语基本上还是白学了！另外，在现在资讯如此发达的时代，难道必须人人都会英文才能了解世界吗？被认为更开放的美国难道人人都会中文吗？许多人不相信中国的媒体，只相信外国的，同样一件事，他们总是以美国、英国等国的媒体报道为事实，而把中国的媒体报道当谎言，在这部分人看来，学习英语非常重要，因为可以阅读英美媒体的报道，这样就可以众人皆醉我独醒。然而，最近一些年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已经告诉我们，尽信西方就很容易事事都站在西方的立场，甚至走到中国的对立面，因为当中国现在作为西方霸权的挑战者出现在世界的时候，西方媒体对中国歪曲乃至丑化报道的几率就远远大于其公正报道的几率了。
每一种事物的产生，都有其土壤。我们国家对英语教育的特殊重视，根源于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到本世纪初中国经济上相对于西方的落后以及因之而产生的对西方的过度崇拜。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的思想文化上对西方的接纳、肯定和膜拜，到上世纪末本世纪初经济上一度出现的全盘西化倾向，就是现行中国英语教育的产生基础。古人云：过犹不及。重视英语教育，是面向世界、对世界开放、学习西方的一种态度和具体表现，也是与世界融为一体的一种方式，但是，过分重视英语，甚至在教育中将其置于比汉语更重要的地位，除了上面所述的一些结果外，而且还可能带来文化上的一系列负面影响。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喜欢过西方节日而忽视传统节日？当我们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以看西方电影为荣，或者整天沉浸在英文网站报刊或者书籍中，潜意识中，他们就会被西方文化所同化，对西方的节日日益感兴趣，并引之为时尚，相反，因为对传统文化的疏远，从而就把传统节日视为老旧的古董而不屑一顾了。
对节日的态度其实也是对文化的态度，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鄙视中国传统文化、全盘否定中医，乃至否定中国的近现代革命以及现行制度，也与西方文化的浸染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每一种语言都包含着一种历史、一种思维方式以及一种精神，对一种语言的重视，附带的必然是对相应的文化的重视，以及对相应的经济政治制度的认同。另外，语言还与民族和文化的独立相关。为什么朝鲜、韩国在上世纪中期都先后废除汉字呢？主要还是民族独立意识的觉醒。独立的国家就需要独立的语言、独立的文化，以及不依赖于别国的自主的发展道路。所以，重视英语绝对没有错，但过分重视英语，甚至将其置于汉语之上，时间久了，它的危害就会日益显现。
所以，关于是应该更加重视英语还是应该降低对英语的重视的争论，对于有政治意识的懂英语的成年人来说，归根结底是让中华文化让位于西方文化还是让西方文化服务于中华文化之争，附带的还有政治经济制度上的全盘西方还是西为中用之争。 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对于我们目前过分重视英语教育的现状稍稍做一下改变了。首先，我建议高考英语的占分应当从150分降为100分左右，其次，我建议，在大学中，对于少数与英语关联极少的专业，可以将英语改为选修，同时，将大学语文，列为所有专业的必修（为了突出专业，考研时可以适当降低标准）。
二三十年前，我们相对于美国等西方国家还很落后，那时候，我们崇拜它们、仰慕它们、发自内心地想学习它们，都是很自然的，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成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真正意义上的竞争者，在这种竞争中，我们尤其需要更多的自信，特别是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中华五千年的文化很伟大，你对它研究越深，就越迷恋它、信仰它！世界上无数的民族，只有中华民族的文化能够五千年不间断延续至今，就足以说明问题！虽然我们也有晚清的一度迷失和落后，但是一旦觉醒，重新建国后，仅仅70多年就又再次走到了世界的前列。所以，我们要相信我们的中华文化，我们要相信中文的伟大，世界上没有比汉语更有文化的语言了，对汉语的重视就是民族自信的一种表现！不能将对英语教育的重视置于汉语教育之上了，即使并列都不应该！
所以，对于我们的教育政策设计者来说，到了应该重视过度重视英语教育这个问题的时候了！适度降低对英语的重视，既是对广大青少年学生的减负，更是放松对人才的桎梏，同时也是对民族自信和文化自信的一种宣示。另外，由于翻译技术的日新月异，在未来，更多的人工翻译将被智能翻译所取代，也许在不远的将来，对于大多数极少能用上英语的人来说，英语这门语言技能将跟以前的珠算一样，变得更加缺少用处，从而不得不成为一门令人惋惜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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