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早看破《兰亭序》伪托的是清儒阮元
宗白华论《兰亭序》的两封信
【宗白华(1897年——1986年12月20日),江苏常熟虞山人。生于安徽安庆,著名学者,美学家,诗人。1949到1952年任南京大学教授,1952年后任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
沫若兄:
读你考《兰亭序》文,甚佩考证细密。
近偶读江宁甘熙(嘉道间人)著《白下琐言》第三卷第二十页一段,记阮元言,与兄所见合。不知曾见过否?
为省兄检阅之劳,笔录于后:
“乙酉仲冬,祺仁伯兄摄宝应学篆,过扬州,于市上得晋残砖一块,其文日‘永和右军’四字,在篆隶之间。时仪征阮公总督云贵,同里汪梧山刺史选授鹤庆州篆。家大人以
拓本从汪刺史寄呈于公,为跋一则,由滇寄还。跋曰:‘余固疑世传王右军书帖为唐人改
钩、伪托,即《兰亭》亦未可委心,何况其余!曾以晋砖为证,人多不以为然。贵耳贱目,良可浩叹。顷从金陵甘氏得“永和右军”四字晋砖拓本,纯乎隶体,尚带篆意,距楷尚远。此为彼时造城砖者所书,可见东晋世间字体大类如此。’唐太宗所得《兰亭序》,恐是梁陈时人所书。欧、褚二本,直是以唐人书法,录晋人文章耳。予屡曰学者当得古人之益而不为古人所愚,此类是也。”
——阮公所论,真发前人所未发者。《兰亭》聚讼千载,真相当可渐明。
惟《定武兰亭》是否智永所能书,尚待进一步推敲!
匆此,并候
双绥!
弟宗白华启
一九六五年七月二十二日
沫若兄:
二十三日手书读悉。阮元《擎经室集》,因手边无存,未暇检阅,不知曾著录“永和右军”砖否,或仅见于《白下琐言》耶?但翻阅我手边《经室续(商务国学基本丛书本)卷三载陵吕氏古确文学拓吾张本跋》,内影印晋砖文字四行。
跋文曰“……王著所摹晋帖,回永六以水大和心年各砖隶体,乃造坯世俗工人所写。何古雅若此。且‘永和九七王白年’反文隶字,尤为奇古。永和六年王氏墓,当是羲之之族。两何与《兰亭》绝不相类耶……?”
本书内此三砖有影印,图书大氏月馆当有此本,不难检阅。
阮氏正集中有《北碑南帖论》,可参看。惟阮元未及见近世出土西晋人草书也。
匆匆,敬侯著祺。
弟宗白华七月二十七日
原载1965年7月30日《光明日报》
【附录】
阮元(1764年2月21日——1849年11月27日),字伯元江苏仪征人,乾隆五十四年(1789)进士,先后任礼部、兵部、户部、工部侍郎,山东、浙江学政,浙江、江西、河南巡抚及漕运总督、湖广总督、两广总督、云贵总督等职。历乾隆、嘉庆、道光三朝,官体仁阁大学士、太傅,道光二十九年十月十三(己酉年乙亥月丁丑日)去世,谥号文达。他是著作家、刊刻家、思想家,在经史、数学、天算、舆地、编纂、金石、校勘等方面都有着非常高的造诣,被尊为三朝阁老、九省疆臣,一代文宗。纂辑《经辑纂诂》一书,集我国训诂学资料之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