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度纵火案始末
2014年03月28日
来源于 财新网
村主任和承建商为何纵火烧死守地乡亲?平度纵火嫌疑犯被抓,但血征强拆真相远未揭开!
老何评论平度事件:此次事件的根源就是十个字——官僚以利为本,以民为敌。
3月27日,是山东青岛平度市杜家疃村失地农民耿福林的“头七”。63岁的他死于一场人为纵火,在他与乡亲共同守卫“口粮地”的帐篷里。
那块土地由政府非法征收,出让给开发商建设“开元御景”。该楼盘共占地4100亩,涉及多个村庄。2014年3月初,承建商在杜家疃村用铁皮围挡的约130亩的土地,准备施工。村民普遍不满,白天和黑夜都轮流值守,阻止施工。3月21日凌晨,守地帐篷突然四周起火,导致1死3伤,其中2人是重伤。
死者耿福林的遗体被安放于一冰棺内,摆在失火帐篷的门口。22日凌晨3点左右,200多个防暴警察手持盾牌和木棍,突然从东、西两路包抄,将守尸的村民隔离,运走了冰棺。之后很快,遗体火化、下葬。
25日深夜,平度市公安局公布,抓获7个纵火嫌疑人,其中杜家疃村的主任杜群山和“开元御景”的承建商崔连国是幕后指使者。据财新记者了解,另外3个嫌疑人是当地专门为征地强拆实施恐吓活动的“痞子”,另外1人则是直接指使者。
26日上午9点,杜家疃村的村委门口鞭炮齐鸣,上百名群众聚集。但是,曾经积极维权,敢于对媒体说出征地真相的村中老文书李荣茂没有出现。他的朋友说,“李叔在家里哭了一夜,情感上崩溃了,无法接受官方公布的结果,不敢相信被抓的村主任在幕后指使,纵火烧死守地的乡亲。”
杜家疃村纵火嫌疑犯被抓,但平度市的血征强拆真相远远未能揭开。在政府大手笔规划下,像杜家疃村一样,近百个村庄被卷入征地拆迁漩涡。
一场场利益纠葛、民怨发酵的乱局中,征地拆迁的手续是否合法?是否有官商勾结行为?失地农民和被拆迁户屡屡被“痞子”殴打和威胁,为何警方不积极作为?维权农民不断寻求正义,为何各种渠道不通?一系列问题,仍止于追问。
深夜纵火
耿福林被烧死的那天,患有心脏病的李荣茂吃了三瓶救心丸。他说,愤怒和悲伤让他心脏发痛。
他们都是平度市杜家疃村的村民。李荣茂曾担任文书,从2014年3月初开始,他们和其他村民一起,守卫村里被强征的“口粮地”。
那块地共计130亩左右,位于平度市朝阳路北侧、苏州路西侧,厦门路南侧。从这些新规划的路名,可以看出平度官方的城市化雄心壮志。这里原本一片农田,曾种满了玉米、小麦、豆子和果树。村民们都记得,田埂上有一块黑色的石碑,上面刻写着“基本农田保护区”。谁也说不清,那块石碑是在哪一天突然消失了。
2013年3月的一天,村委干部突然用喇叭通知相关村民去田地里清点庄稼,村干部说,不是卖地,只是清点数量,让大家确认而已。李荣茂也签名了,但是在旁边注明:“签名,但不卖地”。而平度市官方派来了征地工作队,队长就常驻村里。
2013年四五月间,村委通知领取青苗补助费,每亩2.5万元,没提及征地补偿费和农民的安置费。很多村民称,那个时候,才明确知道“口粮地”真的被政府征走了,此前只是小道消息在村中流传。
领取青苗补助费时,村民被要签署一份保证书,声明在当年4月30日前对其所属的地上附属物清理完毕,若在规定时间内未清理结束,视为自愿放弃,责任自行承担,村委及施工单位可自行处理,本人不再追究。
2013年8月9日凌晨,一个村民在田地边的大棚里睡觉,守着正当收割的芹菜。突然一群“痞子”冲进来,把他捆绑了,并且抢走手机,不让打电话。随即,8辆推土机驶进地里。一夜之间,所有庄稼被摧毁。之后用铁皮建了围挡,矛盾由此激化。
2014年3月初,承建商开始雇人在围挡内挖土施工。村民自发聚集在工地上,抗议施工,要求归还土地或者依法补偿。他们把汽车开到这块土地上,晚上就睡在车里守着。有警察到场,对着村民的汽车牌照一一拍照取证。出于恐惧,也为了御寒,村民们自发捐款搭建了一个帐篷,覆盖着迷彩色的防火布。每天有几个村民轮流值守。
3月21日凌晨一点多,睡在家里的李荣茂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在守地帐篷里过夜的李得连突然惊慌失措地光脚跑回来,让他赶紧去救人,说帐篷起火了。
村民们赶去发现,耿福林已被烧死在帐篷门口。目睹现场的村民说,尸体像烧鸡一样,全身的衣服都烧没了,剩下一条皮带。皮肤发红,膝盖弯曲,趴着,背朝上。警察勘查现场时,把尸体翻身,看到他手中仍紧紧地握着一根木棍,肚子已被烧熟,惨不忍睹。
一起守夜的,还有李崇南和杜永军。李崇南被烧成重伤,头部裹满纱布,李永军的双手被烧成异形,他俩至今仍躺在潍坊人民医院的病床上。李得连是伤情最轻者,左脸和脖子被烧伤。
李得连后来回忆说,起火的时候,大家都睡着了。突然感觉到热,一睁眼,整个帐篷都是火,“火像包子一样把我抱住了”。他只顾往门口冲。火势很迅猛,三四分钟就把帐篷都烧起来了。耿福林曾中风,腿脚不灵,动作稍慢,未能逃生。
耿福林的儿子是个修车工人,平常不住在村里,闻讯赶回。村民说,他看到父亲被烧死的惨状,像疯了一样,用脏话怒骂平度市的领导。
随着近年来强势推行的征地和房屋拆迁,平度市的领导不断被舆论聚焦。2012年3月22日,平度召开加快推进新型城镇化动员大会,市委书记王中说,要排除干扰,破解制约,强化“抓拆迁就是抓改造、抓项目、抓超常规跨越发展”的意识,以坚定不移的决心强力推进新型城镇化。
耿福林家族中最强势的人是他弟弟耿福春,他对财新记者说,他管钱,所以耿福林的后事也由他负责。耿福春没有参与村里维权,他说,他也不愿意卖地,但是没有办法,“政府再坏,也是政府”。
征地真相,他们去街道办事处和政府多个部门问询,究竟土地何时被卖了?农民应该得到多少补偿?农民的未来如何安置?没有人告诉他们明确答案。
后来,在律师介入后,村民们启动了申请政府信息公开的程序。他们向山东省国土资源厅申请公开政府征地批文及征地红线图、征收土地方案及批准文件、征地补偿安置方案等。一系列行动后获得的唯一答复,就是《山东省人民政府关于平度市2006年第十四批次城市建设用地的批复》鲁政土字(2006)1921号。该批复称,“同意将平度市香店街道办事处和城关街道办事处农用地266666平方米,其中耕地259233平方米,转为建设用地。上述农用地转用后同意征收,用于该市城市建设。”涉及农地400亩。
为村民提供法律服务的北京拆迁专业律师杨在明对财新记者说,这份征地批文不正常,因为没有附上征地红线图。这意味着具体的征地范围不明确。
另外,杨在明认为,既然所有村民都认为被征收的土地是基本农田,平度市政府应该提供文件证明,基本农田已经被转为一般的农用地。否则,征地从一开始就是违法,因为只有国务院才有权决定征收基本农田。
3月22日下午,财新记者就此采访平度市国土资源管理局,遭拒绝。
纵火惨剧发生后,平度市委在官方微博声称,“3.21”事件涉及的土地,“经省政府批准,以两个批次全部办理了农转用征收手续,征收程序合法”。官方承认,围挡土地中已有81.59亩公开出让,手续完备。这意味着另外近50亩土地的手续并不完备。杨在明律师认为,没有证据证明,开发商围挡的土地在征收批文所确定的土地范围之内。平度市政府部门至今没能向村民和媒体提供征地文件予以证明。
如今,农民无地可耕,当年的征地手续仍被锁在黑箱。但是,其中的舞弊情况已从缝隙悄然流出。
“她们拿着村民的户口本,比照笔迹,在村民同意书上伪造签名。还举起两只手,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轮流在上面按红手印,让它们看起来不像一个人的指纹。”李荣茂对财新记者回忆起他曾目睹的凤台街道办事处工作人员造假的一幕。
2006年,他是村委的文书,掌管公章。有一天,凤台街道办事处通知各个村的干部去开会,分三个会场,文书与村主任被隔离。不久,杜家疃村的书记跑过来问李荣茂要公章,他说需要在一个证明文件上盖章。他给了,认为书记应该不会骗他。
可是,过了一会儿,各个村的书记都跑过来问文书要公章。李荣茂觉得很蹊跷,就去街道办事处的经管站看看。他走进屋内,听到经管站的站长说,签名千万不要用一个笔迹,要根据户口本的笔迹,来抄村民的名单。
李荣茂称,他看到各个村主任的桌面上,都放了一个空白的征地合同,旁边放着村的公章。两个工作人员抄完名单后,就举起双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在多份征地文件上,轮流按红印。
开完会议后,街道办事处还禁止村干部回村后召开村民代表大会和村民全体大会,不能向村民透露征地的信息。
而根据2004年的《国务院关于深化改革严格土地管理的决定》,拟征土地现状调查表,必须经被征地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和农户确认。
李荣茂说,他担任文书的期间,经历了四次征地。每次征地,各村干部都被禁止开村民代表大会,农民无法知情。而且,街道办事处的领导每次都强调,“村主任必须签字,不签字就免职”。
对于李荣茂的说法,与杜家疃村毗邻的大窑村提供了实例,予以佐证。大窑村的多个村民都提到,2006年前后,政府要征地。大窑村召开了村委和党委的会议,大家都不同意。次日,姓张的村主任去街道办事处报告会议结果,说不能签字。街道办事处的主任当场宣布对村主任免职停薪。当日下午,免职通知书就下来了。后来,村里的公章也被交给街道办事处,一直由他们掌控。半年后,这位村主任复职,他一直没在征地合同上签字,但那块地还是被征收了,用于开发房地产。
据一名不愿具名的原村主任称,在平度市的征地工作中,政府压街道办,街道办压村委。强势的征地潮流,谁也独挡不住。村民不知情,征地手续上的村民签名和指印,肯定是伪造的。他认为,李荣茂讲的是实话,只要政府敢于公开当初的征地手续,做笔迹鉴定,就一目了然。
青春就应该这样绽放 游戏测试:三国时期谁是你最好的兄弟!! 你不得不信的星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