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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伯驹与《平复帖》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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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伯驹与《平复帖》往事

摘要 : “法帖之祖” 《平复帖》为晋代陆机书法作品,流传有绪。明董其昌曾说过:“右军(王羲之)以前,元常(钟繇)以后,唯存此数行为希代宝。”(( 《平复帖》跋))。实际上,清乾隆年所刻《三希堂法帖》中居首位的钟繇《荐季直表》并不是真迹,明代鉴赏家詹景风早就有“后人赝写”的论断。何况此卷自从在裴景福处被人盗去后,已遭毁坏,无从得见。在传世的法帖中,实在再也找不出比《平复帖》更早的了。


 

本文系周海滨采访张伯驹之女张传綵并参考张伯驹女婿楼宇栋所撰材料写作而成

《平复帖》被评为九大“镇国之宝”。作者用秃笔写于麻纸之上,墨色微绿。笔意婉转,风格平淡质朴,其字体为草隶书。《平复帖》在中国书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同时对研究文字和书法变迁方面都有参考价值。2011年4月15日,中国邮政发行《中国古代书法——草书》特种邮票1套4枚。其中之一为陆机章草书《平复帖》。根据尾纸董其昌、溥伟、傅增湘、赵椿年题跋,可得知《平复帖》历代递藏情况:宋代入宣和内府,明万历间归韩世能、韩逢禧父子,再归张丑。清初递经葛君常、王济、冯铨、梁清标、安岐等人之手归入乾隆内府,再赐给皇十一子成亲王永瑆。光绪年间为恭亲王奕欣所有,并由其孙溥伟、溥儒继承。后溥儒为筹集亲丧费用,将此帖待价而沽,经傅增湘从中斡旋,最终由张伯驹以巨金购得。张氏夫妇于1956年将《平复帖》捐献。

 



陆机(261年-303年),字士衡,吴郡吴县华亭(今上海市松江)人,西晋文学家,书法家,后死于“八王之乱”,被夷三族。曾历任平原内史、祭酒、着作郎等职,故世称“陆平原”。他“少有奇才,文章冠世”(《晋书陆机传》),与弟陆云俱为西晋时期著名文学家。《平复帖》长23.8厘米,宽20.5厘米,上有9行85字,上有宋徽宗赵佶泥金题签和“宣和”、“政和”二印,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惜距今1700多年,纸面损伤,有些字已分辩不出。手卷上面留下历代印章无数,除了宋徽宗的印章,还有张伯驹的珍藏印

张伯驹最早见到《平复帖》是在湖北赈灾书画展览会上。

一次,父亲参观湖北赈灾书画展览会,一件有月白色绢签,泥金笔书“陆机平服帖”展品,引起了他的注意。断定是西晋陆机《平复帖》。他站在帖前,看着九行草书,古朴之貌,实为传世书法所未有,前有白绢签,墨笔书:“口原内史吴郡陆机士衡书”。前面那个己剥落的字,他想应该是个“晋””字了,笔法风格与《万岁通天帖》中每家贴前小字标题相似。由此可知,此签是唐人所题,显然是唐时的原装了。再看,又有月白色绢签,泥金笔书“口陆机平复帖”,是宋徽宗的瘦金书,题签上的“晋”字也剥落了,下押双龙小玺,其他三个角上各有“政和”、“宣和”小玺。拖尾骑缝处有“政和”连珠玺,这一切都表明此品为宣和内府所藏。

《平复帖》是西晋大文人陆机手书真迹,距今已有1700年,比王羲之的手迹还早七八十年,是中国已见最古老的纸本法书,又是汉隶到草书间过渡阶段的佳作,及章草的最初形态,被收藏界尊为“中华第一帖”。 

1911年清室被推翻,《平复帖》流传到溥仪的堂兄溥儒也就是溥心畲手上,溥心畲想卖掉《平复帖》的前面部分。此前,有一个名画也这样卖给古董商,古董商转手倒卖到国外了。

这幅画是心畲所藏唐韩幹《照夜白图》。1936年,他在上海盐业银行时,听到溥心畲所藏唐韩幹《照夜白图》,为上海画商叶叔重所得。

父亲知道叶氏是做国际文物买卖的商人。当时宋哲元主政北平,父亲立即致函宋哲元。经宋哲元一番察访, ,给父亲的复函是:“已为叶某携走。转售英国。”

其实,宋哲元并没有认真查《照夜白图》流出国门的来龙去脉。实际上,《照夜白图》这幅画是溥心畲通过老太监卫福海及其义子卫广利开的“宝云阁”画铺,再通过白坚甫的手,卖给日本人。日本人得到此画后,随手又转卖给英国古董商人,自此以后一直为伦敦私人收藏。直到1980年代,才为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购进。



 

照夜白图

有了前车之鉴,张伯驹认为不能再让《平复帖》落入古董商人之手,流落国外。于是,他请阅占斋老板韩某往商于溥心畲:请将此宝相让,张伯驹愿收;如果不想转计,需用钱可抵押。

父亲知道消息后,就去商量,能不能让给我?当时溥心畲就开价20万银元。溥心畲没同意。不久,叶恭绰举办“上海文献展览会”,张大千、父亲都出席参加,父亲又请大千向心畲说合,愿以六万元求让。但心畲仍然要价20万元,还是不同意。

唐宋以来,讲草、真、行书书法的,都追溯到晋人。而晋代名家真迹,至唐代所存已逐渐稀少,真迹已为唐太宗、武则天随葬。他们生前又用摹本赏赐大臣,所以流传下来的也多为摹迹了。

宋代书画鉴赏大家米芾曾说:“阅书白首,无魏遗墨,故断自西晋。”而他所见的晋人真迹,也只是李玮家收藏十四帖中的张华、王濬、王戎、陆机和臣詹奏章晋武帝批答等几帖。其中陆机一帖,即是这件《平复帖》。

以中国的书法墨迹而论,除了发掘出土的战国竹简、缯书和汉代的木简外,历代世上流传的,而且出于名家之手的,要以陆机《平复帖》为最旱。明董其昌曾说过:“右军(王羲之)以前,元常(钟繇)以后,唯存此数行为希代宝。”(( 《平复帖》跋))。实际上,清乾隆年所刻《三希堂法帖》中居首位的钟繇《荐季直表》并不是真迹明代鉴赏家詹景风早就有“后人赝写”的论断。何况此卷自从在裴景福处被人盗去后,已遭毁坏,无从得见。在传世的法帖中,实在再也找不出比《平复帖》更早的了。

这帖称得起是流传有绪,最早可以上溯到唐代末年。据宋米芾的《书史》和明张丑《真晋斋记》载,它原来与谢安的《慰问帖》同轴,上面有唐末鉴赏家殷浩的印记。2002年,上海博物馆举办“晋唐宋元书画国宝展”时,《平复帖》亦参加展出,殷浩的印记盖在帖本身字迹的后面,靠近边缘,朱文,颜色虽暗淡,但“殷”字的上半边、“浩”字的右半边尚隐约可见。

据史书记载,此卷中还有王溥等人的印,但现在未能找到。据王世襄考证推测,王印“可能是因为盖在《慰问帖》或其他帖上的缘故”。

米芾在他的《宝章待访录》中,将《晋贤十四帖》列入目睹部分,而在他著书的时候(1086年),帖藏驸马都尉李玮家。据《书史》记载,此帖李玮购自王贻永家。王贻永的爷爷就是王溥。王溥祖孙及李玮在历史上都是相当有名的人物。王溥字齐物,是五代末宋初的一位大收藏家,也是《唐会要》和《五代会要》的作者。王贻永字季长,是王贻正之子,因娶宋太宗女郑国长公主而改名贻永,使他与父叔辈同排行。李玮字公熠,娶仁宗衮国公主,在辈分上要比王贻永小两辈。他是一位画家,善水墨竹石,又能章草飞白,因此对古人的书法特别爱好。

《平复帖》进宋徽宗御府,可能是李玮逝世之后(1120年之前)。但何时从宋御府中流出,无从考证。明万历年间,《平复帖》到了大收藏家长洲韩世能手中。该帖在韩世能手中经过了许多名家的鉴定。以文才敏捷著名的李维桢,在《答范生诗》中有“昨朝同尔过韩郎,陆机墨迹锦装潢。草草八行半漶灭,尚道千余非所屑”,表明了韩世能对此帖的珍视。詹景风在《玄览编》、陈继儒在《泥古录》中都曾提到它,董其昌在万历十三(1585年)、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写了两段跋。

韩世能死后,《平复贴》传给他的儿子韩逢禧(号朝延)。韩逢禧与张丑是非常熟的朋友。崇祯元年(1628年),张丑从韩逢禧一手中购得《平复帖》,并为自己取了一个室名“真晋斋”。崇祯癸未(1643年),张丑在此年去世。又过了十七年,吴其贞于顺治庚子(1660年)在葛君常那里看到《平复帖》。这时,元代张斯立等四人观款己被割去卖给了归希之,配在赝本《勘马图》后面。《平复帖》所以遭到这样的不幸,从吴其贞的语气中可以看出,当时一定有不少人认为《平复帖》是伪迹。他在《书画记》曾说:“此帖人皆为弃物,予独爱赏,闻者哂焉。后归王际之,售于冯涿州,得钱三百缗,方为余吐气也。”三百缗买了《平复帖》,真是太便宜了。

冯涿州即是刻《快雪堂帖》的冯铨。大约《平复帖》到了冯铨手里不久,便归了真定梁清标。安岐在梁清标家看到《平复帖》。现在从卷上“安仪周家珍藏,安氏仪周书画之章”,可以证明此卷曾为安岐所有。

梁清标(1620一1691年)字玉立,一字苍岩,号棠村,又号蕉林,明崇祯进士,顺治初降清,官至保和殿大学士。安岐(1683一1746年)字仪周,号麓村,先世原是朝鲜人,入旗籍。这两个人都是清代前叶鼎鼎大名的收藏家兼鉴赏家。

《平复帖》从安岐家散出,入清内府。《石渠宝岌初编》著录的黄公望《富春山居图》,后面有乾隆的题跋,中称:“丙寅冬,安氏家中落,将出所藏古人旧迹,求售于人,持《富春山居卷》并羲之《袁生帖》、苏轼二赋、韩幹画马、米友仁《潇湘》等图共若干种以示傅恒…………”可能在1746年时,安岐己去世,而《平复帖》就在这一批书画中经傅恒之手转入了清内府。

据永瑆《治晋斋记》载,《平复帖》原来陈设寿康宫。乾隆四十二年丁酉(1777年)孝圣宪皇后钮枯禄氏(乾隆的生母,永瑆的祖母)去世,《平复帖》作为“遗赐”,被赏给永瑆作为纪念品。从这时起,《平复帖》到了成亲王府永瑆给自己取了一个室名“诒晋斋”,并曾作七律、七绝各一首。

《平复帖》在永瑆之后,曾孙载治曾盖了“载治之印”及“秘晋斋印”,两方收藏印章。载治是奕纪的儿子,过继给了奕玮;奕纪是绵懿的第三子:绵懿是永瑆的第二子,而过继给永璋(永瑆的三哥)。从上列世裔,可知《平复帖》从永瑆传给他的曾孙——载治的经过。

载治卒于光绪六年(1880年),那时他的两个儿子溥伦和溥侗才只有几岁。光绪帝派奕(道光帝第六子)代管治王府的事务。奕知道《平复帖》是一件重宝,托言溥伦等年幼。为慎重起见携至恭王府代为保管,从此将之据为己有。卷中“皇六子和硕恭亲王图章”,就是他的印记。

宣统二年(1910年)奕之孙溥伟在帖上自题一跋,称“谨以锡晋名斋”,并将永瑆的《治晋斋记》及七律、七绝各一首抄录在后面。

1911年,清室被推翻,溥伟逃往青岛图谋复辟,《平复帖》留给了他在北京的两个弟弟—溥儒、溥德。1937年,溥儒等因为母治丧,亟须款项,将《平复帖》以四万元售与张伯驹。

《平复帖》的来龙去脉大体如此,王世襄、启功(元白)两家均有考证

但其中有个疑问,乾隆酷爱书画,凡是名迹,无不经他一跋再跋,为何独有《平复帖》既未经其题写,也无内府诸玺,更没有刻入《三希堂法帖》。

溥儒到台湾后,府上有位常客李宗侗。关于此人,台湾作家王家诚在《溥心畲传》中,有这样一段记载:

李宗侗,乃同光年间名臣李鸿藻的裔孙。李宗侗熟悉前朝掌故,恭王府和醇王府在晚清政争中的联合与对抗,说来如数家珍。谈到心畲早年珍藏的西晋陆机《平复帖》,更是源源本本,了如指掌。

这部帖说起来话长,这是陆机所写的真迹,它的价值远超“三希”之上。《石渠宝笈》登载以“三希”为最早。而“三希”中的三王(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王献之的《中秋帖》、王珣的《伯远帖》,是为三希)是东晋的人,陆机是西晋由吴入洛的人物……

像这样比三希常三王帖更珍贵的书道瑰宝,何以未入《石渠宝笈》登录之内?原来,此帖乃乾隆皇帝母亲孝圣皇太后所藏。太后崩后。依遗命传爱孙成亲王永瑆——故成亲王斋名“诒晋斋”,意在珍视太皇太后遗赠及此帖的无上价值。恭亲王奕,则得自成亲王后裔贝勒载治。

光绪七年,恭亲王曾贻赠后溢为“文正”的李鸿藻。李氏以皇家故物不敢自藏,留赏数月后,拍下照片,遣人奉还恭亲王,以后才传到心畲手上。

李宗侗娓娓道来,连深于考证的溥心畲,也听得津津有味。说到《平复帖》经傅增湘介绍,由心畲转手张伯驹,藏于燕京大学,后有珂罗版印刷问世,心畲愧悔交集地说:“早知如此,此帖由府上保管更好,当不至卖掉。”

这段记载应该是可信的,证以翁同龢日记,他于辛巳((1881年,即载治逝世第二年))十月十日,在李鸿藻处见《平复帖》,那时已归恭王府所有。对中国这一年代最早的墨迹法帖,又是西晋诸帖真实可靠的书家真迹的《平复帖》,父亲虽两次求购未成,但他那志在必得的心愿并末泯灭,只不过是等待机会罢了。

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卢沟桥事变,张伯驹无法返回上海,当时盐业银行总部仍设在天津,他往返于北平与天津之间。这年的腊月二十七日,张伯驹由天津回北平过春节,在火车上与傅增湘相遇。

张伯驹对溥增湘说,溥心畲老不肯让《平复帖》给我,要价太高(20万大洋)。

溥增湘说,哎,正好他母亲项夫人过世了,家里正要用钱。

张伯驹说,这样吧,我先借给他一万块,东西现放到我这看看。

溥增湘说,你还不如直接给它买下来。

回到北平的第二天,傅增湘把《平复帖》抱来了。

“心畲要价四万,他的意思不用抵押了,还是一次买断较为简便。”傅增湘就这样为父亲做主了。

父亲立即先付两万元,请傅增湘送去,其余两万元分两个月付清。傅增湘临走的时候把《平复帖》带回去欣赏。

将溥心畲所藏韩幹《照夜白图》转卖给日本人的白坚甫,得到心畲因为母治丧急需用钱的消息,也想得帖转卖给日本人,并一口答应付款二十万元,但此帖己被傅增湘取来为父亲买断。

《溥心畲传》中很少提到他卖文物的事,但对卖《平复帖》的事是写到的。书中说:“为办理项夫人丧事,溥心畲将珍藏半生的无价之宝陆机《平复帖》质押于人,此后永远与他绝缘。”

对心畲为母亲办丧,书中写得较详细:“项夫人丧事,在锦萃园中办理。喜庆宴客、娱乐用的大戏楼,用素布遮成庄严肃穆的灵堂,做过七七后,移灵什刹海边的广化寺开吊,丧礼之隆重,虽在日军占据的北平城兵荒马乱中,依然轰动一时。丧期,僧、道、番尼群集念经,超度亡灵。”心畲很有孝心,为母亲所用满洲式木椁,特别高大,经过几次朱漆之后,心畲以金箔在棺盖及四周楷书小字金刚经,光彩夺目,十分庄严。他又刺臂出血,和上紫色颜料,写心经,画佛像为母亲祈福,捐赠给名山古刹。

楼宇栋说,以心畲之身世及其孝心,母亲的丧事不能不大办,不能不讲排场,不能不花大钱,也就不能不卖《平复帖》了。对《平复帖》翘首以待的父亲,捷足先登,也就顺理成章了。傅增湘将《平复帖》携去数日后送还父亲,他打开一看,傅氏在帖后作了跋,对此帖的来龙去脉进行了一番考证之后,又分析酷爱书画的乾隆帝,凡是大内所藏名迹,无不经过其一再题跋,为什么独有《平复帖》既未经题写,也无内府诸印,更没有刻入《三希堂法帖》。

这个情况在傅增湘的题跋中说得较为清楚,现将原文摘录——

昔王僧虔论书云:陆机吴士也,无以较其多少。庚庾肩吾书品列机于中之下,而惜其以弘才掩迹。唐李嗣真书品后则置下上之首,谓其犹带古风。观彼诸家之论,意士衡遗迹自六朝以来,传世绝罕,故无以评定其甲乙耶。唯宣和书谱载,御府所藏二轴,一为行书望想帖,一为章草即平复帖也。今望想帖久已无传,唯此帖如鲁灵光殿,岿然独存,二千年来孤行天壤间,此洵旷代之奇珍,非仅墨林之瑰宝也。董玄宰谓右军以前,元常以后,唯此数行为希代宝,至哉言乎。宣和书谱言,平复帖作于晋武帝初年,前右军兰亭燕集序大约百有余岁,此帖当属最古云〔。今人得右军书数行,已动色相告,矜为星凤,矧此为晋初开山第一祖墨乎(此亦董玄宰语)。第此帖自宣和御府著录后,只存徽宗泥金籤题六字,相传有元代济南张斯立、东郓杨青堂、云间郭天锡、滏阳马晌诸人题名,亦早为肆估拆去。其宋元以来流传踪迹殆不可考。至明万历时,始见于吴门韩宗伯世能家,由是张氏清河书画舫、陈氏妮古录咸著录之。李本宁及董玄宰摩观之余,亦各有撰述,载之集中。清初归真定梁蕉林侍郎家,曾摹刻于秋碧堂帖。安麓村初得观于梁氏,记入墨缘汇观中,然考卷中有安仪周珍藏印,则此帖旋归安氏可知。至由安氏以入内府,其年月乃不可悉。乾隆丁酉,成亲王以孝圣宪皇后遗赐得之,遂以诒晋名斋,集中有一跋二诗纪之。嗣传于贝勒载治,改题为秘晋斋。同光年间转入恭亲王邸。嗣王溥伟为文详志始末,并补录成邸诗文于卷尾,此近世授受源流之大略也。或疑纯庙留情翰墨,凡秘府所储名贤墨妙,靡不遍加品题;并萃成宝刻,冠以三希,何乃快雪之前,独遗平原此帖?顾愚意揣之,不难索解,观成邸手记,明言为寿康宫陈列之品,宫在乾隆时,为圣母宪皇后所居,缘其地属东朝,未敢指名宣索。洎成邸以皇孙拜赐,又为遗念所颁,决无复进之理,故藏内禁者数十年而不获上邀宸赏,物之显晦,其亦有数存耶。余与心畲王孙昆季缔交垂二十年,花晨月夕,觞咏盘桓,邸中所藏名书古画,如韩斡幹蕃马图,怀素书苦笋帖,鲁公书告身,温日观蒲桃,号为名品,咸得寓目,独此帖秘惜未以相示。丁丑岁暮,乡人白坚甫来言心畲新遘亲丧,资用浩穰,此帖将待价而沽。余深惧绝代奇迹,仓卒之间所托非人,或远投海外流落不归,尤堪嗟惜。乃走告张君伯驹,慨掷巨金易此宝翰,视冯涿州当年之值,殆腾昂百倍矣。嗟乎,黄金易得,绝品难求。,余不仅为伯驹赓得宝之歌,且喜此秘帖幸归雅流,为尤足贺也。翊日赍来。留案头者竟日,晴窗展玩,古香馣蔼,神采焕发。帖凡九行八十四字,字奇古不可尽识,纸以蚕茧造,年深颇渝敝,墨色有绿意,笔力坚劲倔强,如万岁枯藤,与阁帖晋人书不类。昔人谓士衡善章草,与索幼安出师颂齐名,陈眉公谓其书乃得索靖笔,或有论其笔法圆浑如太羹玄酒者。今细衡之,乃不尽然。唯安麓村所记,谓此帖大非章草,运笔犹存篆法,似为得之矣。余素不工书,而嗜古成癖,闻有前贤名翰,恒思目玩手摩,以窥寻其旨趣。不意垂老之年,忽观此神明之品,欢喜赞叹,心怿神怡。半载以来,闭置危城,沉忧烦郁之怀,为之涣释。伯驹家世儒素,雅擅清裁,大隐王城,古怀独契,宋元巨迹,精鉴靡遗,卜居城西,与余衡宇相望,频岁过从,赏奇析异,为乐无极。今者鸿宝来投,蔚然为法书之井弁冕,墨缘清福,殆非偶然。从此牙籤锦帙,什袭珍藏,且祝在在处处有神物护持,永离水火虫鱼之厄,使昔贤精魄长存于尺幅之中,与日月山河而并寿,宁非幸欤。                                                 岁在戊寅正月下澣江安傅增湘识

据傅增湘推测,因为此帖陈设在皇太后所居的寿康宫,乾隆就不便回来欣赏题写。

张伯驹晚年在编著《素月楼楹联》时记述此事说:“卢沟桥事变年,除夕前一日,余自天津回北京度岁,车上遇傅沅叔年伯云:心畲遭母丧,需费正急。因商定由其作合,后以三万元收得。除夕日取来于沅叔家同观。又每岁清明,皆去旸台山大觉寺同看杏,于花间共筑二亭,一名倚云,一名北梅。后余去西安,日本降后回京,沅老患半身不遂,旋逝世。余挽以联云:万家爆竹夜,坐十二重屏华堂,犹记同观平复帖;卅里杏花天,逢两三点雨寒食,不堪再上倚云亭。”

他还在《陆士衡平复帖》一文中写道:“帖书法奇古,文不尽识,是由隶变草之体,与西陲汉简相类。”的确如此,张丑《真晋斋记》中只释了“羸难平复病虑观自躯体闵荣寇乱”十四字。安岐《墨缘汇观》也说:“其文苦不尽识。”

1961年,启功撰《<平复帖>说并释文》一稿,稿中写道:“这一帖是用秃笔写的草字。《宣和书谱》标为章草,它与二王以来一般所谓的今草固然不同,但与旧题皇象写的《急就篇》和旧题索靖写的《月仪帖》一类的所谓章草也不同,而与出土的一部分汉晋简牍非常相近。”文中又说:“我在前二十年也曾释过十四字((张丑所识十四字))以外的一些字,但仍不尽准确(近年有的国外出版物也用了那旧释文,随之沿误了一些字) 。后得见真迹,细看剥落所剩的处处残笔,大致可以读懂全文。”

明代张丑曾释出“羸、难、平、复、病、虑、观、自、躯、体、闵、荣、寇、乱”等14字。

《平复帖》全文85字,启功先生认为84字。启功的《平复帖》释文:彦先羸瘵,恐难平复。往属初病,虑不止此,此已为庆。承使口(唯)男,幸为复失前忧耳。口(吴)子杨往初来主,吾不能尽。临西复来,威仪详跱,举动成观,自躯体之美也。思识口量之迈前,执(势)所恒有,宜口称之。夏口(伯)荣寇乱之际,闻问不悉。

大意是:彦先患了很重的肺痨,身体非常虚弱。要想恢复健康恐怕很难了。以往初病时没有考虑到病情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但是还没有危及到生命,这也算是一件庆幸的事了。这个唯一能够继承家业的男子,兴许能够恢复健康,但谁也说不定。前些时还忧虑着呢。吴子杨初次来见,陆机怠慢了他,待陆机要到洛阳入仕的前几天,吴子杨第二次见陆机,陆机见他穿戴整齐,仪表堂堂,举止潇洒,浑似一个美男子,思索着此前的吴子杨而产生爱意。按照原来执行的恒定规矩,吴子杨可以使用,他是个称职的人。至于夏伯荣,在寇乱之中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这样一段文字写的是什么?据启功考证,帖文谈论三个人,首先谈到的是多病的彦先。陆机兄弟两人的朋友有三个人同字彦先,一是顾荣,一是贺循,一是全彦先(见《文选》卷二十四陆机诗李善注)。

其中只有贺循多病,《晋书·列传第三十八·贺循》记:“循有羸疾”记述他羸病的情况极详,可知这指的是贺循。说他能活到这时,已经可庆;又有儿子侍奉,可以无忧了(彦先260年生,301年“辞疾去职”到319年作古,期间303-304年还参加平定寇乱,得寿60岁在晋时当为享高年,王羲之活58岁、王献之活44岁,皆在其下)。其次谈到吴子杨,他曾到陆家做客,但没受到重视,这时临将西行,又来相见,威仪举动,较前大有不同了,陆机也觉得应该对他有所称誉。但所给的评论,仍仅只是“躯体之美”,可见当时讲究“容止”的风气和作用,也可见所谓“藻鉴”的分寸。最后谈到夏伯荣,则因寇乱阻隔,没有消息。如果此帖确是写于晋武帝初年,那时陆机尚未入洛,在南方作书,则子杨的西行,当是往荆襄一带。

对启功的释文,张伯驹对其中的几句提出不同的见解。他说:“启元白释文‘彦先羸瘵,恐难平复’,余则释‘彦先羸废, 久难平复’。虑不止此,‘已为庆承’,余则释‘已为暮年’;‘幸乃复失’,余则释‘幸为复知’;‘自躯体之美也’,余则释‘自躯体之善也’。然亦皆不能尽是。”

对《平复帖》,王世襄一也作了一段考证文字。他写了一篇回忆文章,即《<平复帖>曾藏我家——怀念伯驹先生》。文中云:““我和伯驹先生相识颇晚,1945年秋由渝来京,担任清理战时文物损失工作,由于对文物的爱好和工作上的需要才去拜见他。旋因时常和载润、溥雪斋、余嘉锡几位前辈在伯驹先生家中相聚,很快就熟捻起来。1947年在故宫博物院任职时,我很想在书画著录方面做一些工作。除备有照片补前人所缺外,试图将质地、尺寸、装裱、引首、题签、本文、款识、印章、题跋、收藏印、前人著录、有关文献等分栏详列,并记其保存情况,考其流传经过,以期得到一份比较完整的记录。上述设想曾就教于伯驹先生并得他的赞许”。并说:“你一次次到我家来看《平复帖》太麻烦了,不如拿回家去仔细地看。”

王世襄详细记述了看帖时的情景和心情:“到家之后,腾空了一只樟木小箱,放在床头,白棉布铺垫平整,再用高丽纸把已有锦袱的《平复帖》包好,放入箱中。每次不得已而出门,回来都要开锁启箱,看它安然无恙才放心。观看时要等天气晴朗,把桌子搬到贴近南窗,光线好而无日晒处,铺好白毡子和高丽纸,洗净手,戴仁白手套,才静心屏息地打开手卷。桌旁另设一案,上放纸张,用铅笔作记录。……《平复帖》在我家放了一个多月。才毕恭毕敬地捧还给伯驹先生……后来根据著录才得以完成《西晋陆机平复帖流传考略》一文。”

 

民国四公子张伯驹

1980年冬天,有位作家在后海南沿访问父亲,准备请他写收藏《平复帖》的经过,他提到王世襄,说:“京城有两个小天才,王世襄是一个。”此时,距父亲得《平复帖》已四十三年,距将此帖捐献给国家也有二十二个年头了。提到《平复帖》时,老人已心如止水,只是淡淡地说:“那只不过是终了一个夙愿而已,此功应归傅沅叔先生。”老人所说的“终了一个夙愿”,证之《陆士衡平复帖》一文,文中有言:“在昔欲阻《照夜白图》出国而未能,此则终了夙愿,亦吾生之一大事。而沅叔先生之功,则为更不可泯没者也。”

1949年,傅增湘去世。父亲想起当年是由于傅先生的转告,他才得以从溥儒手中购得《平复帖》,成为“从碧山房”的镇室之宝。挽之以联:

万家爆竹夜,坐十二重屏华堂,犹忆同观平复帖;

卅里吉花天,逢两三点雨寒食,不堪重上倚琴亭。

 

附《平复帖》释文

启功释文:

彦先羸瘵,恐难平复。往属初病,虑不止此,此已为庆。承使□(唯)男,幸为复失前忧耳。□(吴)子杨往初来主,吾不能尽。临西复来,威仪详跱,举动成观,自躯体之美也。思识□爱之迈前,执(势)所恒有,宜□称之。夏(伯)荣寇乱之际,闻问不悉。

郑春松释文:

彦先羸瘵,恐难平复。微居得病,虑不衍计,计已为苍。年既至男事,复失,甚忧之。屈子杨往得来主,吾云能惠。临西复来,威仪详跱,举动祭观,自躯体之盖如思。识黟之迈,甚执所念,意宜稍之旻伐棠,棠寇乱之际,闻问不悉。

缪关富释文:

彦先羸瘵,恐难平复。往属初病,虑不止此,此已为庆,年既至男,幸为复失,甚忧之。吴子杨往初来,主吾不能覩;临西复来,威仪详跱,举动成观。自躯体之(善)也,思识梦之迈。前[轨]所[  ],后宜矟之。寻伐荣,荣寇乱之际,闻问不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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