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被埋没的伟大画家
阎晓怀藏·陈子庄作·红梅赞（134×66cm)
世界上偶尔会发生伟大的艺术家被终生埋没的情况。外国有，如荷兰画家梵高，中国也有，如四川画家陈子庄。
陈子庄（1913-1976），号兰园、南原、石壶。四川永川县人。他的家乡与中国颇负盛名的折扇之乡荣昌比邻，乡邑里人，多有绘扇面的技艺。受世风熏染，常在牧牛之余，在草滩泥地上看牛、画牛。日久天长，所画泥牛，竟很富神韵。十岁以后，他开始正式学习绘扇面的技艺，十二岁时，所绘扇面已能卖钱。十五岁后，浪迹天涯，以卖画为生。又经过几十年的刻苦钻研与不断探索，到六十年代初，已形成独具面目的“子庄风格”。不料，子庄先生却由此陷入更大的困境。一来“老妻又疯，遭遇太坏，不利太多”。二来他的画原可以卖钱，此时反倒一张也卖不出去了。大约时人欣赏不了他作品中那特有的夸张与变形。
尽管生活日见贫困，身体健康又每况愈下，但他对艺术充满热爱，常要学生伴他一起去成都郊外写生，甚至远走夹江、乐山、绵竹、汉旺、广元、剑门等地去描摹山川形态，收集创作素材。有几次写生，是他的弟子用平板三轮车拉他去来的。在创作中，他始终认为必须“物我相融，才出画境”。他的这种与自然相亲的态度，导致了他的山水、花鸟画妙趣天然，返璞归真。
陈子庄在创作时，一直抱着“万水千山，皆入画图”的观念。因此，他并不专画名山大川，而是大量地去画四川那些最普通、最不起眼、最易被人忽略的山川沟渠。他画农舍、画茅屋、画家畜、画场院、画竹林、画鸡、鸭、鹅、牛、驴，也常画孩子。他的作品生机盎然、底蕴无穷。在子庄的画里，我们几乎看不出什么“创作意图”。但这些作品拿在手上，总是叫人爱不释手，总是让人生出无穷无尽的想象，达到了子庄先生推崇的“笔墨之外无穷尽”的境界。他这种不落痕迹的创作方法，颇具大师风范。
陈子庄酷爱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悠久历史与文化传统。他从汉唐石刻、砖刻中吸取了古朴简练之气，他从名人书法中吸取了笔走龙蛇之韵，他从石涛、八大山人的作品里吸取了形神兼备之态，他从黄宾虹的山水画里吸取了浑厚华滋之风。综合之，发展之，蜕变之，他终于创作出属于自己的“石壶笔墨”。因此，我们可以说陈子庄是从传统中走出来的，他的笔墨中随处可见深厚的传统功力。
但是，子庄先生并不死守传统、囿于传统。他敢于创新，敢于改革。他在画款中常题有“偶近西画”一类的话，说明他主张撷取西画中用光、用色等精髓，以不断丰富中国画的表现手法。这种“古为今用，洋为中用”的兼容并蓄的态度，奠定了他成为艺术大师的基础。
陈子庄生前毫无名气，即使在四川省美术界，也有很多人不知道他。其中原委，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楚。但他死后，声名鹊起。随着四本画册的先后出版，喜欢他的画的人越来越多。在港澳与新加坡，甚至流传着“没有陈子庄，便不算收藏家”的说法。可见，真正的艺术是埋没不了的。
1988年2月写于北京、铁道部
1988年3月27日发表于《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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