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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新1999访谈录】叛逆与思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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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新1999访谈录】叛逆与思考(一)


何新先生在《我的六十自述》中曰:“计算起来,我平生五历生死边缘,两次死里回生。多少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流水落花,往事不堪回首!其间生生死死,爱恨情仇的经历和上天下地的阅历,绝非一般的文人、书生、凡夫俗子所能想象以至可以梦见!” “我的这种相当个性化的人生,竟然发生在1949以后到今天这么一个完全缺乏浪漫精神的时代。所以,我的生活经历在中国知识分子圈中,可以说是异常奇特独一无二的。”

  在《何新与佩利第二次谈话录:我对人生感到悲壮》中,何新言及北大荒生涯时说:“我认为我一生真正的大学校就是在这9年中找到的。因为那是中国社会最底层的一个部分,我通过那段经历充分地理解了什么是社会、什么是生活。”“早年在中国社会底层生活的经历,对我思想的形成是非常重要的。”

  然则,何新先生究竟曾如何存身寄命于中国社会的最底层?又经历了几多俗子书生不曾梦见的爱恨情仇?体验了何种上天下地的浪漫人生?而这些阅历又是如何出入损益其思想?请读《何新自传谈话录:叛逆与思考》。

​一、始启疑蒙

  记者:在以前的采访中,我们了解了您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生平经历。我想进一步了解您的一些独特思想是从何时开始形成的?  

何新:那是在文革时代就已形成的。  

记者:在文化革命中,你还能研究和写作吗?  

何新:文化大革命开始那一年,我是初中三年级的学生。我们那一代人当时都普遍关心政治,毛泽东号召人们要关心国家大事嘛。因此,当时虽然我只是十几岁的孩子,但也经常阅读社会上的各种传单、小报、大字报,密切注意文化大革命政治斗争的动向。可以说,从1967年开始,我对文化大革命的必要性和政治方向已开始萌生初发性的怀疑,特别是对指导这个运动的理论基础产生怀疑。“怀疑会产生哲学”(亚里士多德),那时我已试图探寻一种新的思考方向——“怀疑一切”。(马克思认为这是他所喜爱的一句拉丁格言)我认为自己不能无条件地盲目信从两报一刊(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和红旗杂志)的宣传,我决心系统地读书,学哲学,而且要读一切可能找到的禁书。今天人们谈论文革,往往说那是一次造神运动,宗教迷信运动。但是事物总是相反相成的,文革的另一面是思想的大解放,是一些旧的意识形态迷信的破除,包括对旧的国家机器的迷信。  

记者:您在文革期间能从哪里搞到书读呢?  

何新:文化大革命中人们烧了一些书,也封存了很多书。初期的时候(在1966年8月那个红色疯狂的夏天),我也参加过烧书的运动,但1966年的政治寒冬使一些人开始得到清醒。1967年初,中央发生了“二月逆流”,其后全国在政治上陷入了瘫痪状态。工厂停工,学校停学,机关停止办公,到处都在大造其反,天下大乱,有些地方真枪实弹地搞起了武斗,社会秩序陷入了崩溃的状态。这个时候想读书,没地方去借。借不到,我们的办法是利用当时风行的“打砸抢”和“偷”。我们瞄准了学校和一些文化机关的图书馆。那时的图书馆是最冷清的部门,被封了大门,没人管理。在一天夜里,我约了几个同学到学校图书馆,把窗户撬开到里边去找书,连干了一个星期。搞过了我们自己的学校,又去搞别的学校,收获极丰。一书包、一书包搞到了好多中外文学名著,还有哲学的、历史的名著,许多书都是当时正被点名批判、被禁读的书。

正是从这个时期(1967年那个早春)开始,通过阅读这些书籍,可以说我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思想启蒙。当时我搞了好多红红绿绿的传单纸,那是写大字报用的,学校免费供应,我把它们裁成小页,用线订起来作笔记本。  

记者:以你当时的文化基础,阅读那些外国著作,你不感到有困难吗?  

何新:当然困难。首先那些洋人的复杂译名就让中国人感到困难。 但我找到了窍门,例如读洋人的名字,我只记住其中最有特征的一两个字,而忽略其全名。阅读的过程,是一种发现和探索的精神历险,非常有意思。而且愈是去读那种人们不让你读的东西,这种刺激就愈强。当时听到什么“禁书”的书名,就想方设法去找。禁果最好吃,人类就是这种心理。  

记者:你从这种阅读中获得了什么?  

何新:怀疑。我首先学到的是怀疑。我最初的一个发现就是,马克思、恩格斯讲的很多道理和当时文革派的理论是并不一致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马克思认为物质决定精神,但是当时文革派的理论则认为精神决定物质。 林彪说,思想是原子弹,只要掌握了毛泽东思想,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他认为人的精神能量是无限巨大的。

但当我读了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后,我对此产生了怀疑。恩格斯说,马克思一生最大的发现就是发现人要吃饭是第一位的,首先人要吃饭,要生存。为了吃饭,人类必须进行物质的生产活动,因此物质生产方式决定一切,它的改变方造成社会上层建筑的变动,因此经济活动决定着社会生活的一切方面。恩格斯认为这个道理是马克思在科学上的一项意义最重大的发现。当时我也读了普列汉诺夫的《论一元论历史观》一书,这位俄罗斯共产党的创始人认为,马克思的历史观乃是经济史观,即“经济决定论”。我注意到,马克思说过:“思想一旦离开(物质的)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列宁全集》38卷第15页引)我当时所引发的一种联想是,这里所说的“思想”,是否也应包括毛泽东的思想呢?而这种主张物质因素、经济因素居于第一位的马克思主义,与60-70年代中国的政治意识形态,即认为精神和政治决定一切,可以说在理论上是根本不同的。  

记者:的确矛盾。  

何新:很显然。一方面是唯物论,认为物质、经济、吃饭是第一位的;另一方面是唯心论,主张精神、上层建筑、政治及意识形态活动是第一位的。究竟哪个道理对呢?我想,既然声称自己是马克思主义,那么显然前者是对的。然而矛盾之点在于,文革派明明是主张唯心主义的,却又声称自己是哲学上的唯物主义。那么这种明显的理论矛盾如何解释呢?  记者:是呵,那么你当时是怎样想的?  

何新:当时我们都很穷,也经常挨饿,当然本能地在感情上倾向马克思的唯物主义。也就是说,认为吃饭问题、经济问题应当被摆在第一位——至少我们在欲念上喜欢这种主张。而当时报纸上那种理论,认为为了捍卫毛泽东的思想,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这种道理显然是不对的。但是我同时也意识到,假如按这个方向进一步思考下去的话,我就会成为一个反革命。因为在当时的中国,如果你怀疑官方的政治意识形态,就会犯下反革命的政治罪行,很危险。类似的思想矛盾和问题还有很多。当我意识到这种冲突的时候,我知道自己面临着一种抉择——如果继续思考下去,我相信我早晚一定会成为反革命!“生存还是死亡?”这是哈姆雷特给自己提出的问题,我发现自己也要面对这个问题,要么是走向反革命,要么是停止自主思考。(笑)  

记者:(笑)那你怎么办?  

何新:我懂得首先必须保护自己。办法只能是,隐瞒自己的真实思想。对我读的东西,我所思考的东西,努力保持沉默,不向任何人讲。本来在文化大革命高潮时,我一度也很活跃,但读书与思考使我走向孤寂。当时另外一个背景就是,到1967年底,我的家人都被揪斗了,我父亲被造反派作为“漏网右派”揪了出来,成了牛鬼蛇神,被隔离起来。当时很多的家庭都如此,我们楼里住的多数干部不是成了叛徒就是反革命。这种扫荡一切的大背景,必然使得我们这些子女们对文化大革命产生抵触,产生怀疑。1967年初到1968年中,我避开运动的旋涡,在学校(北京24中学)4楼东侧找到一间阁楼角上的小屋子,我住在里面从事了将近一年非常专注的阅读和学习。  

记者:您阅读过哪些书呢?  

何新:我记得,那时候读过的书有《史记选》、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苏联版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两卷集)及通信集,文学著作有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战争与和平》以及屠格涅夫、契诃夫、陀斯妥耶夫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等俄国19世纪民主主义者的著作,卢梭、伏尔泰、雨果、巴尔扎克、斯汤达、左拉、莫泊桑等法国启蒙学者、人道主义者的著作。这里有许多书是当时不能读的书,被认为是封、资、修的坏书。但正是这些书,使我在精神和感情上得到了彻底的洗礼和启蒙。  记者:当时对您影响最大的是哪些书?  

何新:我当时酷爱19世纪的俄罗斯文学和法国文学,我也深深陶醉于这些文学中所描写的那种古典的和浪漫的爱情。我喜欢托尔斯泰作品的深厚,斯汤达的力量,巴尔扎克的深刻。正是他的《人间喜剧》,使我对人生第一次睁开了眼睛,我开始懂得如何通过私利与情欲的观点去剖析人生。还有陀斯妥耶夫斯基,他的书(《卡拉马佐夫兄弟》)以一种充满神秘主义的宗教感情,深深地震撼了我。  

记者:您这一阶段的读书持续了多久?  

何新:到1968年6月中学生被安排上山下乡而告一段落,那时我被学校分配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去“屯垦戌边”。我走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行李卷,但同时还带了两个大木箱,里面装了很多书。除了一部分父亲的书,大部分是在那一年中我通过各种途径搞到的书,其中有许多书是当时的政治性“禁书”,例如德热拉斯的《新阶级》、斯特朗夫人的《斯大林时代》、托洛茨基的《被背叛的革命》、桑塔亚纳的《赫鲁晓夫主义》等。那时瞻望前途,可以说头上的天空正是一片黑暗茫茫。但是我内心中却抱持着一种信念,我深信天会变,地会变,时代也会变。这种信念来自我当时已学过的关于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概念。辩证法认为,宇宙中没有不变的事物,宇宙、自然和社会,常变常新,变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同时我深信思想的光芒,智慧和知识的光芒,必定可以照亮我未来的全部人生。  

记者:您下乡的地点在哪里?  

何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第18团。在兵团建立以前,这个地方的行政区域是黑龙江省友谊县。  

记者:我没有下过乡,我不太懂,建设兵团是一种什么组织?  

何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是1968年6月经毛泽东批准成立的。建设兵团是一种军事与农业合一的特殊体制,它的主要成员包括三部分,一是复员和转业军人,二是担任领导的现役军人,三是来自全国各大城市的知识青年,其中一部分经过严格审查(出身好、思想纯)的知青成为持有枪械的武装连成员。这种体制具有准军事组织的特点,对青年人的思想和政治控制非常严。建设兵团的任务,一方面是从事机械化的大农业生产,另一方面是在东北中苏边境上作为一种战略后备力量,防备中苏战争。这就是“屯垦、戌边”。  

记者:你们那里的生活条件怎么样?苦不苦?  

何新:比起山西、内蒙、云南、甘肃那些更苦的地方,应该说黑龙江是个好地方。农场是机械化作业的大农场,主要作物是大豆和小麦。因此,食油充足,白面是主食。我去的友谊农场,是“一五”时期苏联援建的一个样板农场,基础就更好一些。  

记者:在那里你能继续读书吗?  

何新:很困难。我刚去的时候,被分配到农业连队,农忙时一天在田地里艰苦劳动12-14小时,累极了,几乎没有假日,晚上又没有电灯。但是,在这种条件下,我当时仍然坚持每天晚上下工后读几个小时的书。没有电灯,就点着油灯熬读。直到第二年,我被调到县城里的团部农机厂当工人,宿舍中才有了电灯。工厂的劳动制度是8小时工作制(实际上工作时间往往长达10小时以上),条件比在乡下时好了很多。但是,到工厂不久,我就成了反革命,书又读不成了。(笑)  

记者:怎么回事呢?  

何新: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以后不久,1968年夏,毛泽东召见四大红卫兵领袖,废黜了他们,正式终结了红卫兵造反运动,接着各省成立革命委员会。1969年4月,九大召开,人们本来认为文革可以就此谢幕了。但没想到九大以后还是一个政治运动接连着一个运动,令人厌倦之极。

1970年初,中央发动了一个新的政治运动,叫做“一打三反”。一打就是打击反革命,三反就是反对“516”(“516兵团”,文革时期的一个政治组织,以反对周恩来为纲领)、反贪污、反浪费等。这个运动波及到农村。由于知青到农村后,在很多地方与当地人发生矛盾,一大批不肯服从当地社会规范和政治权威的知识青年,被当地领导人借政治运动之势作为反革命分子而揪出来。这批知识青年都很年轻。在我那个团(友谊农场),有几百名知识青年被认为是“地下复仇军”反动组织的成员,而被当地人揪出来批斗。这些人被关起来,而且挨打,打得很残酷。  

记者:你当时也被揪出来了吗?  

何新:不,这个运动开始并没有触及到我。虽然我早就被作为一个“三怪”——怪人、怪事、怪现象而被搞运动的积极分子们盯上了,但我是自己跳出来的。我看到这么多知识青年被抓起来,看到他们挨揍,看到一些严酷的肉刑,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感到很不平。  

记者:为什么?  

何新:我当时已经深受俄罗斯和法国文学中人道主义的影响。我认为,一个人,不管其政治信念如何,不管他们是不是反对文化革命,至少应当受到人道的待遇,不能这么残酷地打人、折磨人。毛泽东不是讲要文斗不要武斗吗?为什么那些当地人不执行呢?

因此我就给团领导和一打三反的工作队连续写了几封信,教训他们说,你们应该讲政策,要区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要保护大多数等等。结果是把我也揪出来了,时间我记得大概是在1970年的3月-4月。

当线索开始追查到我的时候,我被人们孤立起来,周围的人们都不理我了,我感受到一种被排挤和歧视。我们同来的十几个知识青年,本来都住在一个大房子里,我们这些青年本来都是一块儿去吃饭,一块去儿上班、下班,彼此关系很亲密的。但忽然,人家互相招呼,却没人来叫我了,而且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回避和我讲话。原来,工作队给“积极分子”们都打招呼了。我这时就感觉到我可能要倒霉,出事前半个月就已经感觉到了。我那时每天都有一种灾难随时将要临头的预感,诚惶诚恐。  

记者:你在被揪斗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精神准备?  

何新:马克思有一句名言,“没有终结的恐怖不如一个恐怖的终结”。(见《路易·波拿巴政变记》)每天都在等灾难临头,那感受是让人压抑而要发疯。但当事情真的临头,不过如此,反而一切坦然了。

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是那年3月的一个早晨,凌晨3点钟,全厂集合在一个大礼堂开会。为什么3点钟开会呢?那时是“抓革命,促生产”,3点钟起床搞“运动”,早上7点钟还要正常上班干活。当我要进礼堂的时候,人家挡住了我,不让我与班组一起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有人把我领到最后一排。我想,今天就要出事。

那个会场的气氛是很威严的,如临大敌,调了一个持冲锋枪的武装连,戒备森严地持枪守卫会场,那个会议的横标是“踢开绊脚石,彻底闹革命”。开会后,团运动工作队长给大家讲话,这位工作队长是一名年轻气盛的现役军人,当时他还任我们团的副参谋长。

这人讲起话来很有气势,而且有煽动力,我至今仍记得他的一些讲词。他说,“有人指责我们不团结大多数。我们是要团结大多数,但是有一个前提,就是大多数必须是好人。你是阶级敌人,你这里是劳改队,你让我怎么团结大多数?你问我为什么揪出来这么多牛鬼蛇神?你这里就有这么多,我不揪行吗?”(这些话他是针对着我那封信讲的)这话十分雄辩。他又说,“毛主席在纪念鲁迅的讲话中教导我们,在尖锐的阶级j'j斗争面前,要像鲁迅那样做独立撑持的大树,不要做向两边倾倒的小草!同志们,在当前两个阶级、两条路线激烈斗争的大风大浪中,你们究竟是要做独立撑持的大树,还是做向两旁倾倒的小草呢?!”

他讲话中忽然一声大吼,“把现行反革命分子×××、×××、××揪出来!”其中一位叫xx的正是鄙人。结果,我就与其他一批挨批判的人被武装连战士从坐位上揪起来,按到会场前面。然后有人就开始念大批判稿,挨斗的人弯腰低头站在台上,台下是我所在那个“工业营”的全体职工,大约有500多人。这是我第一次挨斗,那是一种很奇特的人生体验。  

记者:你挨揍了吗?  

何新:皮肉之苦自然是免不了的。但多数时间是关在一个小黑屋子里写思想交代材料。那个关我的房子原是工厂的一间小库房,又潮又黑,日夜点着一盏刺眼的水银灯,没有透光的窗户,进去几天后你就分不清白天和夜晚。如果神经不够坚强,在里面长期关下去肯定会发疯。  

记者:您是怎样熬过来的?  

何新:我想出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幽默感来对付他们。让我写材料我没什么可写的,那个年代流行的是背马、恩、列、斯、毛的语录,我就不断地把脑子里所记得的有关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的还有鲁迅这些圣人的语录一段一段地默写出来。那时我的记忆力真好,每天都能交出一大篇。(笑)

 有趣的是,许多语录工作组的人从来没见过,因此他们就说是我瞎编出来的,指责我所写的都是反对马克思,是歪曲马克思主义。我就告诉他们这些话出自于马克思的哪篇著作,在第几卷第几页,如果不信,就让他们去查。也真有趣,我们团那时有个姓高的军人,是学毛著讲用标兵,当时是我那个团的副团长,读了我写的交待材料,他还真的去查书,去核对。他对哲学理论有兴趣,曾就哲学问题找我谈过一次话。但整起人来,他并不含糊,表明他深谙斗争哲学之三昧。另一些工农出身的工作队员就骂我是“假马列”,引用林彪的话说只有毛泽东思想是最高最活的马列主义,读毛主席语录是捷径,我就和他们辩论。结果,这种审查与批判往往变成了引经据典的意识形态辩论。我想中世纪宗教裁判所中的神学辩论也许就是这样吧。但自此以后,我在我们那个地方被人们认为是理论修养高深,反倒出了名。  

记者:对您的审查是到什么时候结束的?  

何新:到1970年5月,由于在被监管中饮食不洁,我患了急性痢疾,一天脓血便十几次。 但是,我是“牛鬼蛇神”,当时药品短缺,又是战备时期,中苏关系紧张(当时由于发生了“珍宝岛事件“,出现了战争危机)。少量药品都被屯积起来用于备战,因此对我们这类监管人员不给医不给药。结果我后来病疴日重,但得不到任何有效治疗。 当时氯霉素、土霉素一类对痢疾有效的抗菌素属于一类战备药品,医院不给我们这种坏分子使用。为了治病,我只能在被监管劳动的间隙,偷偷到田头上寻找一些马齿苋、车前草之类的野草,用开水泡烂后当药吃。这些野草的治疗作用是我读中医本草时了解到的。我当时还在自学中国的针灸术,教科书是当时很流行的一本《赤脚医生手册》。我从商店中购买了不锈钢制的细针,以自己的身体作实验,寻找经络和穴位进行针刺,居然有点效果,能够抑制腹痛,也能够缓解和抑制腹泻。但是针灸难以根治存在严重感染的炎症。尽管效果有限,以我当时的严重病情,又得不到有效医药,我想如果没有这些知识和自救措施的话,我可能那时就送命了。 

一两个月后,我患的急性痢疾转变成慢性痢疾,我整个人由于久病而失形,体重由120斤降到不足90斤。  

记者:这的确是很惨痛的经历。  

何新:更惨痛的还在后来。拖到7、8月间,我日日发低烧,双踝浮肿无法穿鞋,起居行走困难,心率达到每分钟100次以上,有时发生昏厥,显然已有生命危险。这时监管人员才不得不把我作为危重病人由监管地送进团直属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后,其间还发生过一次药物中毒,差点真的送命。发生这次药物中毒后,团医院认为我病情太严重,怕我死在那里面(当时知识青年死的已经不少),就将我转送到佳木斯中心医院。在这个医院,医生诊断我患了急性风湿性心脏炎,心脏瓣膜已受损害,“左瓣膜狭窄及闭锁不全”,“心尖区可听见三级左右吹风样杂音”。

当时医生认为我会终身丧失劳动能力,很难活过40岁。由于医生认为我已成废人,农场也不派监管人员看守了。但经过两三个月的强化性治疗,每天大剂量注射青链霉素后,我的病情却逐渐有所好转。这时我找到一个机会,在那一年的国庆节前离开医院,回到北京。



 

网友读何新《思考》第一卷的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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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网友读何新《思考》第一卷的笔记(8则)

何新《思考》第一卷






1、第238页

雪 叁更(清明在躬,志气如神。) 

到世纪末盛行的看法是:数学里的一切公理都是任意的。公理只不过是导出结论的推理的基础。既然公理不再是关于包含在它里面的概念的真理,于是也就不用去管这些概念的物理意义了。当公理和实在之间产生某种联系的时候,这种物理意义至多只能是发现(真理)的向导。即使是从物理世界抽象出来的概念也是这样。“到年,数学已经从实在性中分裂出来了;它已经明显地而且无可挽回地失去了它对自然界真理的所有权,因而变成了一些没有意义...

2014-05-08 08:55   1人收藏


2、第211页

雪 叁更 (清明在躬,志气如神。) 

在分类和概念的形成上,传统逻辑认为概念来自人类意识的主观分类。概括某些事物的共同点,加以抽象,形成一类事物的概念,即命名。例如植物/动物/人类。而黑格尔的逻辑则认为这些类群是在生物演变中自我区分(异化)和抽象出来的。演变就是一个自我分类的过程。人的意识,只是用符号去模拟和记录这一过程的产物,这就是概念客观的形成过程。所以黑格尔的逻辑学中也包涵了认识论(即能够解释思维及概念的起源、本质)。

2014-05-07 20:53


3、第150页

雪 叁更(清明在躬,志气如神。) 

“在莱布尼兹的哲学中,动态或能量点取代了几何学或静态的自的观然观。他认为,物体不靠广袤而存在,广袤却靠物体(力)而存在;没有力,没有动态的物体,就没有广袤。因而空间不是绝对存在的。没有事物不存在于其中的绝对空间,空间是相对于事物的,将随事物而消失。力不依赖于空间,空间却依赖于力。没有空虚的空间存在于事物之间或在事物以外。如果力停止活动,宇宙即归于灭亡。” 如何理解?

2014-05-06 13:05


3、第143页

雪 叁更 (清明在躬,志气如神。) 

“哲学是哲学知识或来自概念的理性知识体系。就世界概念来说,哲学是关于人类理性的最后目的的科学。哲学是关于智慧理性的立法者的学说,哲学家不是理性的艺术家,而是立法者。,实践的哲学家,借助于学说和榜样传授智慧的教师,是真正的哲学家。因为哲学是一种完美智慧的理念,它给我们指出人类理性的最后目的。哲学是理性知识的系统联系,或者说,是理性知识在一种全体理念中的联结。哲学不但允许这样一种严格的系统联系,而且是...

2014-05-06 12:51


5、第157页

ligeng (当时只道是寻常) 

理性主义,宇宙本体的存在是理性的存在。人类思维是以符号系统模拟和把握着宇宙中存在的本体逻辑组织。   (1回应)

2012-07-21 19:13


6、第151页

ligeng(当时只道是寻常) 

空间就是物质的存在。 一物多相。一相一空间,一相一存在。多相就是多空间。多相凝聚在一有之中。 事物本身就是时间性。正是现实事物本身的历程构成时间。空间与时间从属于运动。

2012-07-21 19:04


7、第146页

ligeng (当时只道是寻常) 

几亿颗星星自己创造了自己,并非出自一只全能的手。 地球自己安排了白昼黑夜,自己倾斜了身子,我们于是有了四季的轮回。

2012-07-21 18:59


8、第145页

ligeng (当时只道是寻常) 

万物的存在意义并不都在自身中,而是一种过渡,并从属于某种更超越的目的。

2012-07-21 18:53



 

佛教与古代数学、逻辑的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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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与古代数学、逻辑的传播

 作者:黄秦安

摘要:现代科学诞生以前,各门科学并没有独立的文化地位,而是附庸在当时占主导地位的文化机体上,佛教文化就是一个包含有一定数学与逻辑学知识的庞杂的宗教体系。借助于佛教的传播,中国与印度、日本、朝鲜等国家的数学等科学交流曾盛极一时,但受制于佛教自身的宗教本性,数学等科学只能得到十分有限的发展。

 

在佛教文化中,数学以及与数学密切相关的天文历算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在我看来,数学等科学之所以能受到佛教的重视,其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佛教建立自身世界观念的需要。对世界的认识和见解需要用到数学与天文历算等科学工具,与儒教不同的是,在佛教本体论中,对世界图景、对自然图式的关心要强烈得多;二是佛教把数学等科学知识的传播当作弘扬佛法、宣传佛之精神的有效途径。

 

从历史的观点看,佛教与数学等科学的渊源与特定的社会历史情境有密切关系。佛教创立伊始,印度就已经开始流传专门论述数学知识的著作《祭坛建筑法式》,其中包含有相当丰富的几何学知识。是研究公元前印度数学的重要资料。这些数学著作不可能不对关心宗教祭奠中的几何形式的佛教产生影响。例如在古希腊,著名的三大作图难题就与希腊祭坛的设计有关。

 

弥勒菩萨在总结佛教徒的修学内容说:“菩萨求法,应于五明处求。”这五明之中就有数学与逻辑。在古印度时,数学是儿童接受初等教育的必学课程之一。其中的数学内容包含画图、几何和算术。在中国古代,佛教倡导的《菩萨算法》,曾作为儿童学习数学知识的教科书。沈作喆描绘道:“童子修学书算数,印以《菩萨算法》,算无量之聚,悉知颗粒多少。又能知十方世界种种差异。”[1 ]P194

 

由于数学是佛教世界观与方法论的有机组成部分,因而成为佛教认识世界的一种基本方式。佛教圣地使得大量珍贵的历史文献保留下来,如敦煌莫高窟千佛洞中发现有大量的算书、算表,已成为研究数学史的重要资料。

 

由于数学在佛教文化中的重要地位,因此当佛教经典最初由中亚各国传入中国时,数学也随之成为中、印两国科学文化交流的重要内容。随着中国僧人到印度取经和印度僧要到中国宣讲佛法,中国数学被介绍到印度、阿拉伯和西方国家,印度数学也被带到中国。

 

1、佛教与中国数学传向世界

 

中国古代数学在许多领域的成就在当时都占居世界领先地位。其中许多先进的数学知识都是随着佛教的交流而被传播到世界的。

 

据日本算学史记载,公元552年,佛教始自朝鲜传入日本后两年,中国何承天元嘉历法亦由朝鲜学者传入日本,随即被施用。到701年,中国算书至日本者,有《周髀》、《孙式》、《五曹》、《九章》、《海岛》、《缀术》等九种。朝鲜、日本学者能有中国历算学,都是凭藉佛教徒的宣传之力。

 

5世纪至78世纪间,中国僧人有很多前往印度留学。中国算术被传至中亚细亚。如《九章算术》的“盈不足”术,中世纪阿拉伯人称为Hisabal Khataayn,意思是“契丹算法”,就是通过印度输入中亚细亚各地的。

 

赵君卿在公元3世纪注释《周髀》时对勾股定理的论证,在印度巴斯卡拉(Bhaskara)公元1150年的著作中再次出现;公元1世纪《九章》中的割圆术面积计算法,也在9世纪大雄(Mahavira)的著作中再次出现;公元3世纪《孙子算经》中开平方的方法和五世纪张邱建开立方的方法同梵藏(Brahmagupta7世纪的著作中给出的法则非常相似;而圣使(Aryabhata)在公元5世纪的著作中的几何测量材料,和刘徽(公元3世纪)的材料十分相似。甚至中国算书上的一些错误,如弓形和锥体公式的错误,恰好也在印度的著述中出现。

 

以上事实都表明,印度数学曾受到中国数学的很大影响。李约瑟(Joseph Needham)这样评价道:“我们所考虑的这个时期(公元300900年),应当认为大致就是上面所说的许多中国数学方法传播到印度的时期,也就是佛教在中国文化区的大为扩展的时期。”[1 ]P332

 

尤其值得称颂的是中国数学家创立的“内插法”,它是中国数学对世界数学的一大贡献,其中也凝聚着佛教徒的心血。公元206年,汉末天文学家刘洪在创制“乾象历”时,考虑到月亮视运动速度随时间而变化的规律,创立了一次内插法公式。

 

公元600年,隋代天文学家刘焯在《皇极历》中提出了一个推算日、月、五星行度的更精密的方法,即“等间距二次内插法”。但由于历法中的节气不是等间距的,日、月、五星的视运动也不是匀加速运动,因此采用刘焯的“等间距二次内插法”得到的数据仍与实际有较大的误差。为了能得到更精确的数值,唐代著名高僧、天文学家、数学家一行在727年发明了“不等间距二次内插法”。采用这一公式计算,大大提高了历法的精确度。根据这一公式计算所得数据编写的《大衍历》因此成为唐代最先进的历法。

 

“二次内插法”的创立和应用,是中国数学史和天文学史上一项非常重大的成就。它比英国数学家牛顿在《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中提出的牛顿内插法公式要早近1000年。受中国学者影响,在印度7世纪的算书及中亚细亚11世纪的学者,都曾用内插法计算过正弦数值。

 

2、佛教与印度数学输入中国

 

公元3世纪后,中国学者开始通过学习佛经而吸收印度的天文和数学知识。如甄鸾(公元535573年)通晓佛典,笃信佛教,撰有新旧算书十余种,成为唐代李淳风再校订《算经十书》(公元680年),及宋代官刊《算经十书》(公元1084年)的基础。甄鸾注《数术记遗》曾引用佛经文句。此外,中国算书中也有提到佛书的,如《算经十书》有一题称“今有佛书凡二十九章,章六十三字,问字几何?”

 

印度数学伴随着佛教的传播而被引入中国。其中比较重要的内容有“位值制数码”、“三等数法”、“周天三百六十度”、以及“三角函数表”等。唐初以后,印度天文学家服务于司天监的很多,印度数学因而有更多的机会流传到中国。瞿昙悉达在其巨著《开元占经》中,曾介绍了印度三角学。在第104卷“算法·天竺九执历经”中,分圆周为三百六十度,每度分为六十分。还介绍了从三度四十五分至九十度,每隔三度四十五分的正弦函数表,共二十四段。并用球面三角法推算日食时月球离黄道的度数。

 

在“算字法样”条中,瞿昙悉达介绍了印度笔算和位值制数码。

 

一字、二字、三字、四字、五字、六字、七字、八字、九字

 

 口   口   口   口   口   口   口   口   

 

右天竺算法,用上件九个字乘除,“其字皆一举札而成,九数至十,进入前位,每空位处,恒安一点,有间咸记,无由辄错,连算便眼……”[2 ]P50

 

南北朝时期被译成汉文的《佛本行经》、《华严经》、《俱舍论》等佛教经典都涉及印度大、小数目和各种进法。《大堂内典录》著如“外内旁通比较数法一卷”为隋翻经学士泾阳刘凭所撰。从他的自序中可以知道这部书说明佛经中所见的大数记法和中国大数记法的对比。唐慧琳《一切经音义》卷22页也解释了印度大数名称的意义。

 

元朱世杰撰《算学启蒙》(公元1299年)始于亿、兆、京、垓、秭、壤、沟、涧、正、载之上,添加极、恒河沙、阿僧祗、那由他、不可思议、无量数六个大数名目,都从万万进。“极”以上的五个大数名称都借用佛经中的大数名称,但所表示的数量和印度数名原来的意义有所改变。

 

《摩登伽经》卷下“明时分别品等七”叙述印度度量衡单位名称,单位以下都有极细微的分析。其他经典如《大般若波罗密多经》、《大方广佛华严经》、《大宝积经》等也有细微单位的名称。南宋秦九韶《数书九章》卷12有一个计算复利息的问题,其答案是:“末后一月钱两万四千七百六贯二百七十九文,三分四厘八毫四丝七微(无尘)七沙(无渺) 三莽一轻二清五烟。”元朱世杰《算学启蒙》中记有:“小数之类:一、分、厘、毫、丝、忽、微、纤、沙、刹那、六德、虚、空、清、静。”从沙到一都从十进,从净到沙都从万万进。沙以下许多小数名称也是借用佛教经典中度量衡和时间单位的名目。

 

著名高僧法显、玄奘去印度朝圣求法时,其足迹遍及许多印度数学家的家乡。如圣使(约公元476550年)的家乡华氏城(今属比哈尔邦巴特那市),梵藏(约公元598665年)的家乡乌贾因,那时为乌苌国。圣使在499年著《阿耶波多文集》,共有诗121行,分颂辞、数学、历法、天球等四篇。其中第二篇数学,包括数的运算、数列、三角、方程、几何等内容。在梵藏的天文书中有两章是讨论数学的,其中列举了在78世纪开始在印度盛行的土盘算法和位值制数码。这些知识和方法,随着佛教的传播而被介绍到中国及世界其他一些地方。

 

3、佛教与逻辑

 

佛教理论中蕴含着大量高度精妙的有关逻辑的论述。李约瑟认为:“佛教的(和其他印度的)理论体系往往至少是和欧洲的那些伟大的哲学一样精致,但却还很少受到被数理符号学现在能提供的一切助力所武装的现代逻辑学家的注意。”[3 ]P450)佛教中不仅有形式逻辑,也有辩证逻辑。这两种逻辑也都对中国文化产生过一定影响。

 

印度最早的形式逻辑学派是正理——胜论派。此派有五支归纳——演绎推论式,以及诸“反位法”等方法。它是通过真谛的翻译传入中国的。真谛在《如实论》这部著作中吸收了这一学派的其他逻辑学作品。13世纪以后,印度逻辑学出现了新正理派,这一学派比西方的符号逻辑要早若干个世纪。

 

辩证逻辑学是被称为中观派(即中国和印度的三论宗或空宗)的龙树(2世纪初)学派的成果。这一学派认为,每一种可能的推论式(或者断言)都是虚妄,因为它导致它的反面(必要推理或反推论式,即“具缘”)。

黑格尔曾明确地提到过他的矛盾逻辑的印度先驱。《中论》一书由鸠摩罗什于公元409年初次译为汉文。最初阐释书中辩证逻辑的中国人是僧肇(公元384414年)。

僧肇是鸠摩罗什的弟子,他的《肇论》一直以一系列的反题和合题例证了当时所理解的“中道”。一切事物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存在的(“有”),但在另一意义上又都是不存在的(“非”)。这两种主张最后都不能成立,实际上是既非有,也非无。

 

吉藏(公元549643年)在其《二谛章》中非常详尽地阐述并系统化了矛盾逻辑。他的教师法朗曾区分了世俗真理(“世”)和绝对真理(“真”)。最高层次的真理是要通过一连串的否定之否定,直到既无可以肯定也无可以否定的东西,才可以达到。双重真理(“二谛”)被安排在三个层次上:

 

      世谛                  真谛

 

(一)说有                  说空

 

(二)亦有亦空                非有非空

 

(三)有空俱有俱无        有空非有非无

 

中国佛教中的矛盾逻辑在达到系统化之后,便开始受到玄奘所大力宣扬的唯识宗的支配,回到窥基的形式逻辑中去了。

 

唯识宗,由玄奘及其弟子窥基所创立。它属于印度佛教中由无著和世亲所创立的大乘有宗一系。在逻辑上,他们把印度的因明学说介绍到中国,并作为本宗立论的基本方法。

 

所谓“因”,指推理的理由、根据;“明”,有证明的意思。

因明,就是进行推进的论证的学问,类似于形式逻辑。

玄奘在贞观21年(公元647年)译出《因明入正理论》,第二年又译出《因明正理门论》。窥基著有《因明入正理论疏》,这几部著作都是研究因明学的重要资料。

因明学的基本论式,叫做三支论法。第一支“宗”,即论题,由主词和宾词两部分组成。主词和宾词各叫“宗依”,两者合成一个命题便叫“宗体”。

第二支“因”,即立论的理由,一般省略主词,仅列宾词。分“正因”(正确的理由)和“似因”(错误的理由)两种。

第三支“喻”,是由直言判断或假言判断所组成的例证。据史书记载,玄奘在印度的曲女城的无遮大会上,就是用三支作法论“唯识无境”的观点,折服了所有的论敌。

 

参考文献

 

[1]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三卷),数学[M].北京:科学出版社,1978.

 

[2]李俨.中算史论丛.第五集[M].北京:科学出版社,1955.

 

[3]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科学思想史[M].北京:科学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

 

作者:黄秦安

摘自《陕西师范大学继续教育学报》200402

 



 

韩爱晶:毛泽东主席召见谈话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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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爱晶:毛泽东主席召见五个半小时谈话记  

 一九六八年七月二十七号上午,我来到北京大学俄文楼,这是首都红卫兵代表大会总部办公地点。午饭后我就顺便在工作人员宿舍睡个午觉。当时我担任北京航空院会革命委员会主任和北京市革命委员会常委职务。我也是首都红代会核心组的副组长。对于大学红代会的日常工作由我校陈良同学,常驻红代会代表我处理。大部分时间忙于北航的运动。 

    熟睡之中,我被陈良叫醒,他很激动地说:“快、快起来,清华出事啦!多少万人把清华包围了,工人要强行拆除武斗工事,!”

    我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拍手叫道,“那太好了,那太好了!”

    陈良问:“怎么好?

    我说:“这样不就把武斗问题解决了吗?”

    陈良说:“还搞不清怎么回事!”

    我下了床说:“走,我们去看看。”

    我们就赶紧从北大往清华走。清华大学围墙外面的路上人声鼎沸,停靠着许多卡车、吉普、大轿车……我们走近看,车上贴着“北京针织总厂”“、新华印刷厂”等字样。路边、树下、河坡到处是密集的工人。他们处在热烈而有组织的状况。

    我看着这样少见的情景,想起谢富治在北京市革委员会跟我们讲过的话:“我可没你们那么大的胆子,一声令下,随便就在北京开十万、二十万人的大会。我开一万人的大会都要请示毛主席。”谢富治是国务院副总理、公安部部长、北京军区政委,还是军委办事组成员。

    我对陈良讲:“这么大的行动,调动几万人可不是儿戏!这么大的事情发生在北京,谁有这么大的胆量?党中央,毛主席能不知道吗?” 我们边走边看,我走到队伍里去,向一些工人师傅打听:“请问,谁派你们来的?怎么动员?”

    “不知道。”

    “领导组织我们来我们就来,别的我们也搞不清”。问了几处,工人们是听从厂领导安排来的。内情没谁说得清

    我们绕到北面清华附中,从北面小门进了清华园。从北京四面八方来的老百姓摩肩接踵。听说清华出事了,外面的往里拥想看明白,里面没看出名堂的往外走。人流涌动。

    清华园高音喇叭像炸了锅,声嘶力竭:“工人同志们,工人同志们,你们受骗了,杨余傅及其黑后台,操纵你们镇压红卫兵……”

    我听到这个广播脑袋嗡地懵了,又急又气地跟陈良说:“这是谁定的调子?这个定调子的人要撤职,这么大的事情还没搞清楚,怎么就可以轻率地说是杨余傅黑后台操纵的呢?定这样的调子太被动了。”

    在迎面过来的人潮里,正巧碰到北京市中学红代会李冬民和陈文香。李冬民是北京市革命委员会常委,陈文香是委员。他们从清华校园里看热闹往外走。我赶紧问:“冬民,到底怎么回事?”

    李冬民也说不清。

    总之,此时清华成了全北京的热漩涡。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也搞不清怎么回事,再往里进也进不去了。真是问不清,看不明,听不懂,心里急,没办法。只好改变方向跟着人群往外奔。决计回北航再想办法。走到四道口,还遇到从清华被冲出来蒯大富的部队。我又问到底怎么回事,回答是:“工人来拆除武斗工事,于是跑出来,散落校外。”

    我回到北航,就千方百计想和蒯大富取得联系,我打电话给清华大学总机,找蒯大富,电话总机回答:“接不通,找不到人。”

    我又急不可奈地给市革委会领导打电话,也是找不到领导,在电话里我问市革委会工作人员怎么回事回答搞不清。我只好在电话里请他们赶紧把情况向中央汇报并非常严肃地强调搞不好要出大事的。

    找不到上级领导,我无可奈何地坐在四合院院井的台阶上,真是呼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毫无办法,望着天,恰见浓云密布,我仰天击掌:“老天爷、老天爷,你快下雨,快下大暴雨,把工人和学生分开,只要过了今夜就好了”。

    晚饭前后一场大雨把天地冲刷得清新宜人,有人说清华那边已经开枪了,准确消息搞不清。晚饭后,我心潮难平,叫上尹聚平、朱芒大、蔡新荣三个学生出门散步,我们从北航南校门走出,向北医三院方向漫步,快到了三院门口,看到路旁一堆石头子上蹲着四五个大孩子,有男有女,中学生模样,我走过去问:“这么晚了,你们怎么在路边待着?从哪里来?”

    他们说:“我们是广州来的中学生,住在清华大学了解运动情况,今天那里出事了,我们跑出来,找不到去处,只好在路边待着”。

    我说:“那怎么行,走、跟我走,今天晚,我給你们安排”。一个小男孩说:“只要有个坐在的地方就行,明早天一亮我们就走。”我把他们带回学校,交給尹聚平,让她去安置。我就休息去了。疲劳,疲劳,睡着了。

    电话铃惊醒我的时候,大概是深夜二点钟,是北京卫戍区军代表刘丰来的电话。刘丰说:“韩爱晶吗?今天夜里中央首长在人民大会堂接见,要我通知你来开会。”

    我说:“可以派别人代替我去吗?”

    刘丰说:“中央首长要你自己来,到人民大会堂西侧南门口。”

    我起床,准备纸和笔又打电话给汽车班,请司机到红旗院门口,即驱车赶到人民大会堂西侧南门口。

    奇怪而令人不解的是,这次等待中央首长接见与哪次都不同,似乎有一种受冷落的感觉,不是直接进大会堂会议厅见中央首长,而是在进门的过道口坐下来等。

    我到大会堂参加中央首长接见和开会次数已记不清,早就习以为常。如果是重大活动有正式入场券,一般从东侧正门进大会堂,有时还在主席台就坐。至于平时,周总理,中央文革领导接见,我们一般从南门进,汪东兴同志经常站在门外接我们,说一声∶“来了?” 握握手我们进去。在会议厅,比如安徽厅,或福建厅,或江苏厅坐下,等中央首长。如果学生、工人、农民代表来得多,那么我们先在小客厅里等。周总理、江青、陈伯达等中央文革领导总是先跟我们北京主要的学生头头,工人头头小范围谈谈,听听我们反映的情况,见面10分20分钟左右,然后周总理中央文革领导再到会议厅。那时在安徽厅接见次数最多。周总理,中央领导在台上,我们就坐在下面,有几十、几百的学生、工人、外地来京的群众组织负责人坐在一起,往往每次接见要持续一两个小时,这种会议是文化革命时,周总理、中央文革领导与群众对话的最常用形式,所以这种会议的记录稿,在文化革命中也是流传很多,影响很大的。

    可是这七月二十八日凌晨。我们来到人民大会堂西侧南门,只允许进到过道门里等着。

    聂元梓、我、谭厚兰、王大宾先后来了,坐下来等着,很自然我们议论起今天清华发生的事情。王大宾严肃地说清华学生开枪,打死工人,聂元梓说这么多工人包围清华,她白天已打电报给中央反映这一情况。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谢富治副总理出来问:“都来了吗?” 我们说蒯大富还没来,谢富治对我们说:“不等了,进去吧。”

    我们跟在谢富总理后面向里走,因为我年龄最小,脚步快,走在前面,挨在谢富治身边。到楼道中间要向右拐时,谢富治突然停住脚步看看我问道:“身上有小刀没有?”

    我们也站住了,我说:“没有。”

    谢富治弯下身子,用手把我卷起来的裤子抹下来。因为天热,我白天把裤腿卷到膝盖上。谢富治又站起身说:“快进去,毛主席在里面等你们好一会了。”

    他这句意想不到的话所表达的内容跟他刚才在外面平淡的表情跨度太大。我觉得好像一下飞腾到云雾之中,顿时有迷离为梦的感觉,简直不敢相信,也来不及想什么。

    我们快步,跟着谢富治往里边一个门走去。后来才知道这是人民大会堂的湖南厅。我还是走在前面。

    走到门口,就看到毛主席和身后陪同的中央领导已经在门口迎我们。我们三步并着两步走上前去,毛主席也往前走动一下,我们非常激动地跟毛主席握手,嘴里说:“毛主席,您好!”

    毛主席说:“都是一些年轻人”。

    我们又依次跟其他中央领导人一一握手。毛主席还跟黄作珍同志握手说:“你叫黄作珍?我不认识,你没被打死!”

    然后,毛主席要大家坐下,我们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这是毛主席会见客人,召集中央领导人议事的一个厅室,一个一个沙发围成大半个圆形,沙发旁边有茶几,茶几脚旁有白色搪瓷痰盂。可以看得出来,毛主席和中央领导们刚才已经在这里碰头议论了一个时候,也正是我们在外面走廊口等待的时候。

    陪同毛主席接见我们的有:毛主席的接班人、中共中央副主席、国防部长林彪元帅、国务院总理周恩来、中央文革小组组长陈伯达、文革小组顾问康生、毛主席夫人文革小组副组长江青、文革小组成员姚文元、林彪夫人叶群、中央办公厅主任中央警卫团负责人汪东兴、国务院副总理、公安部长、北京市革委员会主任、北京军区政委谢富治、解放军总参谋长黄永胜、空军司令员吴法宪、副总参谋长北京卫戍区司令温玉成、北京卫戍区政委黄作珍、北京市革命委员副主任吴德。在我们坐定以后,大会堂女服务员给大家分别倒了茶水。

    江青说:“好久不见,你们又不贴大字标语。”

    毛主席说:“还不是在天安门上见过,又没谈话,不行嘛!你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啦,其实你们的小报我都看过,你们的情况我都了解。”

    我赶紧拿出钢笔和纸一边听一边作记录。我看着毛主席他面色健康,大概因为经常游泳的缘故脸上皮肤映着红褐色的光泽,微黑,如同古柏,显出超人的神圣。毛主席问:“蒯大富没有来?是出来不了,还是不愿来?”

    谢富治回答:“恐怕是不肯来。”

    我觉得谢富治说的太不合情理就急忙替蒯大富解释说:“不会的,这个时候他要是知道中央领导接见不会不来,他要是见不着毛主席,他会哭的,肯定是出不来”。

    毛主席说:“蒯大富要抓黑手,这么多工人去‘镇压’红卫兵,黑手到现在还没有抓出来,这黑手不是别人,就是我嘛!他又不来抓,抓我好了!本来新华印刷厂、针织总厂、中央警卫团就是我派去的,你们就给吹。我问他们怎么对待校园的武斗,我说你们去做做工作看看。结果去了三万人,其实他们恨北大不恨清华。”

    毛主席一边说着,一边抽紫褐色的大雪茄,当时我不懂,心里想毛主席怎么还抽卷烟叶?毛主席偶尔咳嗽,声如钟磬,清脆顺畅。

    毛主席转向聂元梓问道:“工人和学生这样搞几万人游行。听说你们那里招待还好,是你们还是井冈山兵团?”

    温玉成和黄作珍说:“不是他们,北大和那个单位冲突了”。

    聂元梓说:“是和农科院,我们还在门口摆了茶水,他们骂我们二流派,老保,还骂我破鞋。”

    我说:“不要在主席面前说这个。”

    毛主席说:“那不知道,抓黑手,这个黑手不是我,是谢富治,我也没有这么大的野心。我说你们去那么一点人跟他商量商量,蒯大富说去了十几万。”

    毛主席说:“你们看大学武斗怎么办?一个办法是统统撤出去,学生也不要管,谁想打就打,过去北京市委、卫戍区对武斗的态度是不怕乱、不管、不急、不压。这看来还是对的。另一个方法是帮助一下,这个问题深得工人的赞成,深得农民的赞成,深受学生大多数欢迎。大专校院五十九个,打得凶的大概五六个,试试你们能力,至于如何解决呢?你们提出意见。我看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就必合。你们北京大学要那么大干啥?如果解决不了,不一定住在一个城市,一个住在南方、一个住在北方,都叫新北大,在一个城市打一个括弧‘井’ 在一个城市打一个括弧‘公社’ 。就像苏联共产党打-个括弧‘布’,另一个苏联共产党打个括弧‘孟’。”

    毛主席说得大家都笑了。主席又接着说:“如果你们不能解决这些问题,第三个办法,那么军管。请林彪同志挂帅,还有黄永胜,问题总能解决。你们搞了两年了,一是斗,二是批,三是改。斗是斗,你们是搞武斗,也不斗也不批,也不改,现在是少数学校搞武斗,人民不高兴,工人不高兴,农民不高兴,居民不高兴,部队不高兴,多数学校学生也不高兴,就连拥护你的那一派也有人不高兴,就这样一统天下!你新北大老佛爷,你是多数,是哲学家,新北大公社、校文革里就没有反对你的人哪?我才不信呢!当面不说,背后还是说怪话。”

    毛主席把脸转向王大宾问:“王大宾你的事情好办一些吧?”

    王大宾说:“那几个反对谢副总理的、反我们的人都跑了。”

    谢富治说:“他的二把手聂树人要夺权,说他右了。”

    毛主席说:“他就那么左?马克思!”

    王大宾说:“那是他们挑拨关系、聂树人是一个好同志,出生又好,苦大仇深,这个人很正直,革命性强,就是急一些,不大会团结人,工作方法生硬一些。”

    毛主席说:“你能团结他吗?一个左、一个右,很好团结嘛!你坐那么远,你坐过来些。”

    林彪说:“来嘛。”

    谢富治说:“去、去。”

    王大宾起身坐到另外一个靠近一些的位子上。

    毛主席说:”事情都要留点余地,都是学生,你们也没搞黑帮,最近有些学校斗了些黑帮,画了像,新北大搞了十几个,就那么点黑帮?我看不止那一点,就是因为关键两派忙于武斗。这个斗、批、改不行,或者斗、批、走,学生不讲了吗?斗、批、走,斗、批、散。现在的逍遥派那么多,现在社会上说聂元梓、蒯大富的坏话的多起来了。聂元梓炮灰不多,蒯大富的炮灰也不多,真的打起来,有时候三百,有时候一百五;哪里有林彪,黄永胜的那么多,这回我一出就出三万多。”

    林彪说:“哪有黄永胜那么多。”

    毛主席:“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把武斗工事统统拆掉,什么热武器、冷武器,要刀枪入库。聂元梓,他们叫你佛爷爷,叫你佛爷老巢。还有你这个谭厚兰同志,你还是个小辫子嘛?你就要下放?在学校读了十几年书,大家赞成你下去,我怕你走不开,你走了谁来代替你呢。”

    谭后兰说:“都安排好了。”

    毛主席说:“你们这五大将我们都是护你们的,包括蒯大富骂你们黑手的,我也是偏向你们这一边,你们回去一讲,我们有偏向,井崗山四一四兵团,就会对我有意见。我不怕别人打倒,清华四一四说四一四思潮必胜,我就不高兴。说打江山的人不能坐江山,无产阶级打天下不能坐天下,坐天下的就是四一四!四一四有个理论家叫周泉缨,理论家何必抓呢?人家是一派的理论家嘛?人家写文章你抓人家干什么!应该放出来,人家有意见让他再写嘛!不然不是没有言论自由了嘛?”

    温玉成立即起身打电话叫卫戍区放人。

    毛主席接着说:“我说你老佛爷也大方点。北大井冈山有几千人,那一河水放出来你受得了受不了?你这个老佛爷,不然就实行军管,第三个方法就按照辩证法,而且不要住在一个城市里,就一分为二,一个南一个北,或者你搬到南方,或者井冈山搬到南方,根本不见面,打不起来,各人自己清理自己的内部,一统天下,不然你也害怕,把你那老佛爷老巢一捅就睡不着觉,你怕,他也怕,稍微留一手是必要的,你们大概还是留一手的,所谓……根子。留一手也是必要的,何必那么紧张呢,怕人家打,你不留点后手,人家一冲怎么得了啊。你们赞成……什么?听说不是一个凶手戳你吗?知道也不要一定抓。算了,明明知道是谁也不要说啦。不过你以后要注意点、不要一个人乱跑。”

    江青说:“她有人保镖。”

    聂元梓说:“没有”。

    聂元梓说:“地质学院支持他们,半夜里抄我的家,到北大游行,把破鞋挂在树上。”大家沉默片刻,相对无言。

    毛主席说:“人家说你哥哥也不好,姐姐也不好,你这个聂家就是不好。哥哥不好是哥哥,姐姐不好是姐姐 ,为什么一定要牵连妹妹呢?”

    这时有人进来报告说:“还是找不到蒯大富。”

    谢富治说:“广播了,点名说中央文革要找,要请华蒯大富来开会,他就是不肯来。”

    毛主席说:“蒯大富这个人,我看是好人,出面多,操纵他的人是坏人。蒯大富以及出面的,我看是好的,这个经验很多。”

    江青问:“是他自己不愿意来,还是出不来?“

    谢富治回答:“我估计有人控制他,有人控制他也不紧。”

    姚文元说:“有可能。”

    毛主席又问:“王大宾你那里没有打架。”

    王大宾说:“我那里没有,就是六六年九月二十三日和保守派夺电台干了一下,是伯达同志派人救援我们,以后我们就没打过。”

    毛主席说:“那就好,以后一个你、一个韩爱晶内部就没打过架。”

    毛主席风趣地说∶“韩爱晶,你是韩信的后代,很会打主意,是个谋士啊?”

    我说:“我们学校工农子弟多,比较朴实,有不同意见,但没有分裂为两派。”

    姚元文说:“我才不信呢?你们那里就没有不同意见,纯之又纯。” 姚元文总把头翘得高高的,一副谁也瞧不起的样子。

    康生说:”韩爱晶不是你说的那样吧?!”

    毛主席:“你们不要把韩爱晶说得那么坏,人家很难受。”

    我说:“蒯大富周围有一批人,里面比较杂,运动初期靠写大字报起家的人权少了,搞武斗的人权多了。要求改组总部。蒯大富控制不了。”

    毛主席说:”谭厚兰,文化革命两年了,你那一个两百人的兵团也没解决得了。弄得你睡不着觉,你暂时还不能走,你是女皇啊!今天四个,两个女的,真了不起,我看你暂时还不能走,给他们恢复粮食,出出进进,那些人也够惨的,造反兵团是个湖南‘省无联’式的大杂烩,因为他夺权嘛!别的有些学校都参加了。

    我说:“我也参加了。”

    江青说:“韩爱晶想颠覆人家谭厚兰。”

    毛主席说:“你也有份,我们的蒯司令也有份。青年人就是做些好事,也会做些坏事”。

    毛主席又说:“你们说中央没打招呼,林彪同志、周恩来在三月二十四号,二十七号讲了话,又开了十万人大会。这次黄永胜同志、温玉成同志讲了话,可是下面还打,好像专门和我们作对。我们这么一个道理,第一条要文斗,不要武斗,如果你们要打,就打,也可以,越大越好,两方面都有土炮,你们算什么打嘛!你们的打法算不了什么打,把卡宾枪、大炮都使出来,像四川一样,把高射炮对天上打。”

    江青说:“败家子。”

    毛主席一边抽雪茄,一边说话,有是还用火柴重点雪茄。

    毛主席说:“你这个老佛爷,那么大的神通,调起兵来只调两三百,你的兵跑哪去了嘛?还得靠工人、复员军人为主力,没有那个你还是不行。护兵,林彪同志多哪!给你几千、几万,可以把井冈山统统灭掉嘛!这个问题也不要在这里答复。商量商量也可以,开些会讨论,但是首先还是要联合。”

    林彪说:“首先还是要联合,主席讲的四个方案:第一,军管;第二,一分为二;第三,斗、批、走;第四,要打就大打。”

    毛主席说:“一分为二,就是因为结了仇,双方紧张得很,双方都睡不着觉。搬家可是个问题,找地点在北京就会争起来。我看这个大会堂很多空地,中南海地方很大,接待四五万红卫兵,办个学校还不行?或者你聂元梓来,或者候汉清来,你们不是杀牛宰猴断羊腰吗?牛是牛辉林、侯是侯汉清、羊是杨克明,这三个人我知道杨克明。杨克明也是个青年人嘛!到过十一中全会,那张大宇报杨克明帮了忙,你们这张大宇报分成了两家,这种社会现象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谁会料到会打起来呢?原来打算停课半年,登了报,后来不行,延长一年,又不行二年,我说三年就三年嘛!我说不行要多少时候就给多少时候,反正人是在长的,你一年级现在就是三年级了。再搞二年,四年,八年,你还不是在哪里过一天长大一天。斗、批、走也是一个办法,谭厚兰不就是想走了吗?走光,扫地出门,大学还要不要办呢?要不要招新生呢?不招新生也不行。我那个讲话是留有余地的,这个大学还要办,讲了理工科,并没有说文科都不办。但旧的制度、旧的办法不行,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我看现在高中比大学的课程还多,上六年、十年顶多了。搞不出名堂就拉倒。我看高中、高小、初中基础课跟大学差不多,这专业课先生都不大懂专业,哲学家讲不出哲学。你聂元梓不是哲学家吗?

    聂元梓说:“我不是哲学家。”

    江青打趣说:“她是老佛爷。”

    毛主席说:“这个哲学有什么学头呢?这个哲学是能够在大学里学来的吗?没有做过工人,农民就去学哲学,那个哲学叫什么哲学。”

    林彪说:”越学越窄,是窄学。”

    毛主席说:“如何学文学呢?就不要搞文学史,但要写小说,每周给我写篇稿,写不出来就到工厂当学徒,当学徒就写当学徒的过程,现在学文学的写不出小说、诗歌。上海的胡万春原来还是写了很多东西,以后就没有看见什么了!”

    周恩来说:“还有高玉宝都进了大学,后来头脑都僵化了。

    毛主席说:“我跟你们讲讲马、恩、列、斯,除了马克思,大学读完了。其他人都没读完,列宁读法律读了一年,恩格斯只上了半年,中学还没有读完,父亲叫他到工厂当会计,后来工厂搬到英国,在工厂里接触了工人,恩格斯的自然科学是怎么学的呢?是在伦敦图书馆里学的,在那里呆了八年,根本没有进大学。斯大林没有进过大学,他是教会中学毕业的。高尔基只读了两年小学,比江青还差,江青是高小毕业,读了六年,高尔基只读了二年。”

    叶群马上奉承说:“江青自学很刻苦。”

    毛主席很不高兴地冲着叶群说:”你不要又吹她。学问才不是靠在学校里学来的,以前我在学校里很不规矩的,我只是以不开除为原则,考试嘛!60分以上,80分以下,70分左右,好几门学科我都不搞的,再搞有时没办法,有的考试,我有时交白卷,考几何我就画了一个鸡蛋,这不是几何嘛!因为一笔交卷最快。”

    林彪说:“我读中学,读四年,没毕业就走了,自动退学,又没有中学文凭,去当小学教员,喜欢自学。”

    毛主席说:“现在办军事学校害死人,黄埔军校你们知道多长,三个月,六个月。”

    林彪说:“一、二、三期只有三个月,到了四期加长了。”

    毛主席说:“就是训练一下,改变一下观点,至于有什么学问呢?不太多;,实际学一些军事,教练。”

    林彪说:“有一点,学了就忘了,学几个礼拜的东西,到军队里几天一目了然,读书结合不起来,百闻不如一见。”

    毛主席说:“我就是没上过什么军事学校,我就没读过什么兵法,人家说我打仗靠《三国演义》,我说《孙子兵法》我没有看过,《三国演义》我是看过的。”

    林彪:“那时候你叫我给你找,我没给你找到。”

    毛主席:“遵义会议的时候,我跟谁辩论……”

    毛主席记不起那个人的名字,看看周总理。

    周恩来说:“是何凯丰。”

    毛主席接着说:“他问我《孙子兵法》你看过没有,我问他:《孙子兵法》有多少篇?他不知道。我问他第一篇叫什么?他还是不知道。后来我写什么战略问题才把《孙子兵法》粗粗望过一遍。”

    江青说:“……”

    毛主席说:“什么叫兵法,谁学英语,阿特密尔就是兵法,阿达密尔孙子就是《孙子兵法》,还是学英语好,我半路出家外文吃了亏,学外文要赶快,年轻时学好,谭厚兰你学什么?”

    谭厚兰说:“我学俄文。”

    毛主席又转向我们, 我和王大宾也作了回答。

    这时,由于谈话时间比较宽裕,我向主席提出我个人前途问题。我说:“主席,文化革命搞完以后让我当兵去吧。”

    毛主席回答道:“当半年兵就够了。当那么长时间兵干什么?当半年兵一切就范,再当一年农民,二年工人,那就是真正的大学校啊!真正的大学是工厂,农村,你说林彪同志不算个知识分子,上过中学。黄永胜,温玉成还不是丘八!”

    毛主席问黄永胜:“黄永胜你念过几年书 ?”

    黄永胜马上站起来,把军帽子放在茶几上,毕恭毕敬答道∶“一年半。”

    主席又问:“你家什么成份呢?”

    黄永胜回答:“下中农。”

    毛主席又转向温玉成:“温玉成你念过几年书呢?”

    黄永胜坐下去了,温玉成又毕恭毕敬地站起来回答说:“三年。”

    主席问:“你家什么成份呢?”

    温玉成说:“贫农。”

    毛主席说:“都是土包子,就这么点学问,黄永胜就学这么点,他当总参谋长,你信不信。黄永胜这个人我原来也不认识,到北京来谈了两次就认识了。”

    林彪说:“黄埔军校x x x,蒋介石给他一个金表,后来在南京就是不能打仗。”

    叶群说:“他是反对主席的。”

    毛主席:“世界上的人没人反对还行,反对就让他反对,我说他译的孙子兵法有缺点,让他改也不行。周约翰、王明、还有王德侯,还到苏联学过呢。

    林彪说:“在延安,他给朱德当秘书。”

    林彪说:“郭骅若在南京军事学院,x x学科,x x 学科,x x 学科都能考5分,就是不能打仗。”

    主席说:“所以,斗、批、散,还是个办法。走谭厚兰的道路,谭厚兰不是想走吗?我并没有说文科都不要办,但要改变办法,学文的要写小说,诗歌,学哲学的要写论文,论述中国现在革命斗争的过程。至于,法律恐怕是不太要学为好。你们说,根据法律……听说天派反谢富治,不了了之,天派又不反了。砸烂公检法,砸烂谢富治,实际上砸烂公检法,是谢富治第一个提出来的,北京公安局三万人,弄出九百几十个地富反坏右。因此提出砸烂公检法,三万人只剩百把十人,其余进学习班,你们也提口号。谢富治是中央的人,可你们一定要打倒。于是匆匆忙忙抓人,人大三红总部不出面,只让个小战斗队提打倒谢富治。只是一个战斗队,追究责任,他说只是一个战斗队,我们总部没有打倒谢富治。他们提出打倒反革命赵贵林。赵贵林我不认识,但怎么是反革命呢?你们那些材料我都看过。聂元梓,侯汉青你们还没有提他们是反革命嘛?”

    聂元梓说:“侯汉青在社会上搞了一个反动集团,恶毒攻击主席、林副主席。”

    毛主席说:“我们这些人受到一些诬蔑不要紧。牛辉林纲上得不好,又不是什么大的政治问题……法律也不一定要否定。政法学院,一个政法公社、一个政法兵团,他们听了要不高兴的。要把时间减少,挑工农子弟。鞍钢一个审讯侦察的案子,有群众参加消息灵通,多少年没有查出来的案子搞出来了。在这之前公安局预审没有别的办法,只是打人,现在由群众来审,又不打人。用侦察得来的材料不确切,军管会还不是丘八。温玉成,黄永胜,这些人又不认识人,就根据几个侦察能行吗?我们说:向群众学习,他们……我说一不要杀,二不判重刑,判他们二三年算了。军队过去关禁闭现在还没有?‘逃兵’,你们还抓吗?”

    温玉成说:“禁闭早就取消了。”

    毛主席说:“人家还想逃,你抓回来干啥呢?斗、批、走,如果他想走,就让他们走,为什么人家要走呢?还不是斗了他,批了他,打了他,不舒服。或者家里有家事,或者军队太苦了,他受不了,逃兵不捉,不关禁闭,逃兵比过去反而少了。我们是人民解放军,现在学校捉了人要做俘虏,要供,不供,就打,打死了,打伤了,知识分子最不文明了。你说什么知识分子最文明,我看最不文明。我看老粗最文明,黄永胜、温玉成也不抓逃兵了,也不关禁闭了,你们发明了个喷气式,这个罪魁祸首是我,我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里讲戴高帽子游乡,我可没讲坐飞机,我是罪魁祸首,罪贵难逃啊!今天怎么样?以为要抓你们来坐禁闭吗?井冈山他们这个做法不好,我说这蒯司令的井冈山打死四个人,打伤针织总厂五十个,就是如果不考虑这个社会影响,我也不是看一个人,实际损失最小,最小。”

    林彪说:“值得,损失最小”。

    周恩来说:“林副主席说得好,损失最小最小,成绩最大最大。”

    毛主席说:“如果以后有工人到你们那里去,你们呀,不要采取蒯大富这个办法。” 

    周恩来说:”在1966年下半年,你们去工厂串联,工人欢迎你们,没有打你们嘛。”

    毛主席说:“让他们去宣传嘛!不要开枪,是工人么,是中央派出的么!不是工人是领导阶级吗?我们不是说过工人阶级专政么!专你们学校极少数坏人的政。你们都是主要人物,知名人士,包括蒯司令。现在搞个串联会,又在清华开会,又在北航开会,还在和平里开会,又是广西的‘四·二二’,河南分出来的二七公社,四川的‘反到底’,锦州的糟派,辽宁的‘八·三一’一部分,黑龙江的炮轰派,广东的旗派…这些都不该搞。”

    我说∶“有的我也不知道。”

    姚文元∶“你们侯玉山不是做了报告吗?”

    林彪笑了说:“我们没有开九大,他们就开了。”

    周总理说:“也没有开十二中全会。”

    毛主席说:“又说是中央开十二中全会,中央闹得乱七八糟,斗争很激烈,什么社会斗争是中央斗争的反映。不是社会斗争反映中央,应当是中央斗争是社会斗争的反映。”

    周总理说:“北航要开什么国防科委系统的会议,开了没有?”

    我说:”我听到下面有这样的建议,一吓,没敢开。

    周总理说:“这就对了,你是知道的嘛,国防机密嘛。”

    毛主席说:“我为什么不找你们的反对派呢?找你们几个人来人来讲讲,这件事,使你们有个准备。我历来不搞录音,今天录了。因为你们回去各取所需,我就放我这个东西,你们先去讨论、讨论。这么一放,搞得许多人都被动,搞了这么多天不算数,开了这么多会。开始,黄作珍讲话不算数,一定要中央直接表态,我对你们的事,除了运动一开始,管了一下,以后因为太忙,召集你们开会在北京由谢富治负责,我也不到的,林彪也不到的。当了官僚,这次怕你们把我开除党籍。官僚主义就开除,我早就不大想当了,我又是黑手镇压红卫兵。”

    林彪说:“昨天我开车了,我说去看看大字报吧。我问怎么没有北大、清华的大字报?’人家说:‘他们武斗’。我说你们脱离群众,群众反对武斗。”

    毛主席说:“群众就是不爱打内战。”

    林彪说:“你们把自己孤立到工农兵之外。”

    毛主席说:”有人讲,广西的布告只适用于广西,在我们这里不适用。陕西的布告只适用陕西。那现在,再发一个全国的布告,如果谁继续违反,打解放军,抢劫军用物资,破坏交通,杀人放火,就是犯罪。如果有少数人不听劝阻,就是土匪,就是国民党,就是包围起来,就要打围剿,继续顽抗,就要实行歼灭。”

    林彪说:“现在有的是真正的造反派,有的是土匪、国民党分子,他们打着造反的旗号,烧了一千多间房子,还不让救火。”

    毛主席说:“报告上要写清楚,给学生讲清楚,如果坚持不改,抓起来。抓起来,这是轻的,重的实行围剿。”

    林彪说:“广西烧了一千多间房子,还不让救火。”

    毛主席说:“国民党还不是这样?这是阶级敌人的一种垂死挣扎,烧房子要犯大错误的。”

    林彪说:“我们长征过广西时,和白崇禧打仗,他也用此计,先放火,冒充共产党,现在是旧计重用。”

    毛主席说:“韩爱晶、你是蒯大富的朋友,你要帮助他,做政治上的朋友。”

    我说:“蒯大富是骑虎难下,下不来,他有难处。”。

    康生说:“情况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毛主席说:“如果他不能从虎背上下来,那么我们就要杀掉老虎。

    周总理说:“从广西来的人住在你北航,你们怎么召集那些人来参加这个会的呢?你们还把‘四·二二’藏起来,广西来的学生就在北航。

    康生:“他们想控制全国运动。”

    我说:“那个会不是我们召集的。中央可以调查,当时,我生病在北京体育学院休息,学校里打来电话,说从广东来两个省革委会常委。一个是工人邱学科,一个是中山大学的武传斌,他们是找黄永胜总参谋长,他们说黄永胜支持他们,我说自己没有体力接待。北航的学生说,现在外面都说你韩爱晶骄傲自满,老大作风,自以为上有天堂、下有北航。五四国防科委学代会,外省来了很多领导和群众组织负责人,可是你根本不见人家。邱学科、武传斌是广东省革委会常委,你应该接待人家,要不人家说你是富农,不革命了。于是我在体育学院接待了邱学科、武传斌。送行之时,他们提出要开一个全国形势串联会。我说北京不比外地,北京不能随便开会,一开会,中央就会批评是黑会。北京还有天派、地派,很复杂。我只同意,在天派、地派都参加的情况下找一些可靠的外省革委会负责人,只交流情况,蒯大富,王大宾都参加才行,后来我住了医院,开会的那天,学校的同学,打电话说,大家感到不对头,地质学院只参加筹备会就不参加了。蒯大富来听一会儿就吓跑了,井冈山也跑了。我说,那你们赶快写报告,把这件事报告中央,谁知道报告还没有写好,中央批评已经下来了,说是黑会。”

    毛主席说:“有些……”

    康生说:“你韩爱晶……”

    姚文元说:“韩爱晶……”

    毛主席说:“你们把韩爱晶讲的太多了,他才二十二岁。”

    江青说:“运动初期北航也好、北大也好,外地人来上访,你们把他们藏起来,你们做了很多工作;事实上,我们当时有委托,现在变了,要认识了,现在再搞这个不行了。因为他们反对的是各省的革委会和解放军。谭厚兰,九七谁去给你稳定局面的?”

    谭厚兰说:“是毛主席,中央文革。”

    谢富治说:“ 那时江青同志知道了,是江青同志给你稳住了。”

    江青说:“对兵团我也不一定有多大好感。这么热天,断水、断电、断粮。三伏天,三个月不见阳光,亏你作得出,我听了都流泪了,他几百个人,几十个人也是群众嘛。还有蒯大富,最听韩爱晶的话,我们的话不听,你们想推翻谭厚兰。开头是韩爱晶不对,他想推翻你。”

    我说:“我有错。”

    毛主席说:“相当有点无政府。世界上,无政府是跟有政府相对的,世界上只要有政府,无政府主义就不会消失,就是过去说的奴隶主义驯服工具走向反面,这是对右倾机会主义的惩罚,这是对我们中央右倾机会主义的惩罚。”

    江青说:“据说兵团反对我们的,我们为什么要替他们讲话呢?无产阶级要讲无产阶级的人道主义。你最好把他们放了,有几十个反革命分子,他们想绞死我,不管怎么样是年轻人嘛,老佛爷也是这样,你也绝对的。什么油炸我啦,绞死我啦,我不怕别人油炸。我听说,北大井冈山想油炸江青。”

    聂元梓∶“北大井冈山兵团有人要油炸江青同志。”

    姚文元说:“油炸只是一种说法。”

    毛主席说:“ 油炸,主要在小房里说说。那是希望,什么绞死蒯大富啦。”

    谢富治说:“牛辉林不好。”

    江青说:“牛辉林可能有点问题,也可以教育嘛。聂元梓,我还有没有点发言权。我躲着你们难过,你们现在都是群众斗群众,坏人藏起来了,我说四一四,你们不是必胜吗?四一四专门反对中央文革,也反对总理,康生,可他是个群众组织,蒯司令就要搞掉他。”

    毛主席说:“四一四,几千人,你搞又搞不掉。北大井冈山几千人,坏人自己会被端出来。”

    江青情绪激动起来说:“我住的地方,你们都知道,要油炸就油炸,要绞死就绞死。我们都是一块共过患难的,就不能容人家,将来还要治国同天下呢!你看你们不学习主席著作,不学习主席作风,主席向来是团结反对他的人。”

    毛主席说:“可以不提了,宰牛杀猴断羊腰,牛可以耕田嘛,宰了它干吗?我们为什么要杀猴呢?你们举例的罪状无非是攻击江青,攻击总理、林彪和我。统统一笔勾销,人家在小屋子里讲的嘛,又没有在外面贴大字报。”

    江青说:“贴大字报,我也不怕。”

    毛主席说:“前年什么山反对林彪同志?”

    总理、叶群说:“是伊林、涤西。”

    毛主席说:“此外,北京外语学院六一六的领袖刘令凯反对总理,总理一直保护着他。有人讲,总理宽大无边,我就同意总理这样做,联动这些人开始就不应该抓,许多人被抓了,我点了头。”

    谢富治说:“这与主席无关,是我抓的。”

    毛主席说:“你不要袒护我,给我掩盖。抓,我也是同意抓的;放,也是我同意放的。”

    谢富治说:“没叫我抓那么多。”

    毛主席说:“放了,就是八宝山、天安门骑着自行车,搞了一,二个月,他也没意见。有些人耍流氓,无非弄几个钱,路上弄一个女人……彭小蒙不是那么反动吧?我看彭小蒙这个人还是不错的。

    姚文元说:“他的父母很坏,跟伍修权搞在一起。”

    毛主席问:“彭小蒙父母是干什么的?”

    姚文元答:“红十字会秘书长。”

    江青说:“在政治上我们对你们都是有政治责任的,帮助你们不够,你们自己去搞,各抓各的,抓出黑手,搞联合。”

    聂元梓说:“井冈山,下山一千多,正在办学习班。”

    毛主席说:“下山的靠不住,你那里井冈山大多数人身在曹营心在汉,身在你老佛爷,心在井冈山。不要关牛辉林,让他们回山去,有自由,不勉强,不要侮辱人家,尤其不要打,不要搞逼、供、信。我们过去是犯错误的,你们初犯错误,也怪不得你们。”

    江青说:“樊立勤怎么样?”

    聂元梓说:“没有搞他,他和彭珮云反革命集团搞成一块。”

    毛主席说:“牛辉林,把他看起来了吗?”

    聂元梓说:“他内部看的,一部分同意,一部分不同意。”

    毛主席说:“侯汉青是学生,还是教员?”

    聂元梓说:“是研究生,父亲63年。搞投机倒把。”

    江青说:“最坏的,不是大组织,几个组织联起来背后有黑后台的,有外国特务,他们还搞什么单线联系。”

    聂元梓说:“他们是井冈山、红旗飘、零等联合起来的。”

    毛主席说:“这个作风不好,飘、零、井、红,应该变成团、零、飘、红,他小,可是他厉害。你们今天,两个天派,两个地派,两个支持清华四一四,两个支持北大井冈山,两个天派同意蒯司令。我不很清楚天派和地派的事,有那么多的学校,简言之,我们和五大将打交道很多,我们是有经验的。一个叫聂元梓,一个叫谭厚兰,女将,一个叫蒯大富,一个叫韩爱晶,一个叫王大宾。其他各个学校都有领袖,著名的就这么五个,你们也做了很多工作,不管运动中有多少缺点,我们都是护你们的。你们在工作中也要面对很多问题,我也没有经历过文化大革命,你们也没有。大多数学校没有搞武斗,只有他们其中一小部分人搞武斗,-打就不可开交,现在五十九个学校,打得厉害的也就几个,清华、北大、人大、石油、轻工、电力。电力为什么那么多逍遥派?他们影响了工人、解放军和内部团结,为什么有那么多没有参加武斗呢?为什么炮灰那么少呢?你们想过了没有?”

    我一边听,一边记录,钢笔水写空了。我低声问进来换茶水的女服务员:“请问有没有墨水?”

    女服务员说:“没有。”随后递来几只铅笔,我开始用铅笔记录。后来,每过半小时左右女服务员就递来一把削好的铅笔,换走我写秃的铅笔,直到这次召见结束。

    在谈话过程中毛主席几次看手表,从深夜三点半开始接见,时间已经很长了。文革中毛主席见外国元首一般也才40分钟左右。

    谢富治说:“主席爱护你们,是红卫兵小将,林副主席,总理,中央文革,特别是江青同志很关心你们,这个事情说起来责任在我,帮助你们不够,我可以向你们检讨。”

    毛主席说:“首都大专院校学习班又不向中央报告,引起聂元梓他们不满,你又开学习班,又不让串联,人家就开大串联会,不准串联,不对,不过你打倒谢富治也不对。”

    谢富治说:“对我帮助很大。”

    毛主席说:“北京有个习惯,今天打倒这个明天打倒那个。”

    林彪说:“一场大雨就把打倒吹了,现在外面的大标语字越写越大。”

    毛主席说:“小孩子揭大字报当废纸卖,几分钱一斤”。

    谢富治说:“七分钱一斤,小孩子发大财。”

    毛主席说:“我才不相信那一套呢!中国人有一个好处有意见就讲出来,讲不让串联是对的,但一点也不让串联是不好,人家还在串联。砸三旧派在串联,反砸三旧也在串联,串联一下为什么不行?天派、地派串联-下为什么不行,我讲串联一下可以,实际在串联,你不让好人串联,坏人在串联,你不让多数人串联,多数人是好人,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好人,坏人是极少数。”

    江青说:“通过串联把观点统一起来,把坏人揪出来。”

    黄作珍报告说蒯大富来了。

    蒯大富走进来,嚎啕大哭。毛主席起身,在座的也都站了起来。毛主席向前走两步,大家都站在主席周围。蒯大富握住毛主席双手,脑袋靠在毛主席胸前。他一边哭,一边告状:“主席救我,主席救我!杨余傅黑后台调几万工人突然把清华包围。我们跟工人讲理,他们也不讲。我们学生一出去,他们就把学生抓到卡车上拉走。我们打不过工人,我们的人现在都在大街上……”

    毛主席转过身把手伸出来说∶“你要抓黑手,黑手就是我。工人是我派去的。”

    我紧挨着站在旁还。我一边流泪一边对蒯大富讲:“不要胡说!工人、解放军是毛主席派去的。”

    蒯大富说:“不可能!主席每次派解放军制止武斗,都是不带枪、不打人、不骂人,把人隔开。这次怎么抓我们的人!”

    毛主席对着谢富治、温玉成问道:“是不是抓人了?谁让你们抓人!统统放了!

    蒯大富说:“我们二把手鲍长康也被抓了。”

    毛主席又对谢富治说:“把所有的人都放了!把鲍长康放到人民大会堂门口。”

    蒯大富如在梦中,无知的悲痛感染着气氛,蒯大富嗯嗯地哭。他还完全认为自己是无辜遭劫,其言、其声、其情、其态、悲恸至极点,见到毛主席如同在外面挨打的小孩回到家里一样,只顾告状。整个气氛被蒯大富的情绪所影响,毛主席是极重感情的人。毛主席流着眼泪,江青也哭了。

    江青重复着说:“蒯大富,安静点,不要激动。蒯大富,你不要激动。你坐下来。”

    蒯大富,晕头转向,不知怎么回事。大家又坐下。

    毛主席又问黄作珍:“你叫黄作珍,哪里人?”

    黄作珍说:“江西宁都人。”

    毛主席说:“老表么!久闻大名。黄作珍同志讲话不算数,谢富治讲话不算数,市委开会也不算数,不晓得我们中央开会算不算数,我变成了黑手。蒯大富,你要抓黑手,黑手就是我,你来抓呀!把我抓到卫戍区去吧!”

    谢富治说:“伸出红手!宣传毛主席思想,我们都紧跟!”

    聂元梓说:“领导也找不到,工人包围清华之后,我们到处找中央,我就给中央打电报。”

    毛主席说:“聂元梓打给中央的电报我们也收到了。不是说派三万人吗?怎么说十万人。”

    毛主席说:“四个办法,是什么呢?

    因为蒯大富刚来,所以话题又转回武斗问题,谈话内容又重复了。

    姚文元说:“如果必要的话,军管;一分为二;斗、批、走;大打。”

    毛主席说:“第一个是军管,第二个是一分为二,第三个斗、批、走,头一点,你没有斗,其次你们没有批,第三,你们没有搞大联合,你们打了几个月了。”

    周总理说:“从去年开始。”

    毛主席说:“第四个办法是大打,打他一万人,撤回工人,把枪还给你们,大打一场,我才不怕打呢,一听打仗我才高兴,北京算什么打,无非是,冷兵器干了几枪,四川才算打,双方都有几万人,有枪有炮,听说还有无线电。”

    江青说:“……”

    毛主席说:“以后布告出来要广泛宣传,如果谁不遵照执行,个别抓起来,个别的包围消灭,因为这是反革命行为。”

    江青说:“广西围了快两个月了。”

    周恩来说:“你们不想想,广西布告为什么是主席的战略部署,说关心国家大事,你们五个人也不发表联合声明,表个态度什么,做做工作。”

    毛主席说:“ 他们忙啊!”

    周恩来:“这就是国家大事嘛!”

    毛主席说:“……”

    周恩来说:“你们不要再分派了。”

    江青说:“希望你们团结起来,不要分天派,地派。什么张家派,李家派,都是毛泽东思想派。”

    毛主席说:“不要搞成两派,搞成一派算了,搞什么两派?困难是有的。”

    陈伯达说:“教育革命,教改搞不上去。”

    毛主席说:“教育革命搞不上去,甚至我们也搞不下去,更别说你们了,这是旧制度害了他们,为什么搞不上去呢?……我们的陈伯达同志在中央会议上着急,我说不要着急,过几年人家走了就算了么?我看无非这么几条,搞什么教育革命,搞不成了,还不就散了,这是学生讲的,我还不是从消遥派那里得点消息?恩格斯还不是中学没毕业,马克思搞经济,变成搞哲学,什么《资本论》研究他的一本什么书,他的资本论,第一卷为什么不能出版,因为他身体不好。你说创建党就这么容易。马克思、恩格斯创建的党就那么纯。第一国际至少分三派,一个马克思主义,一个蒲鲁东主义,一个布朗基主义、拉萨尔主义,布朗基的所谓报告……只不过是根本无政府,为什么搞不下去呢?第一国际还不是四分五裂?我给你们讲了四条,最后一条就是大打,打上十年八年、地球照样转动。现在我们来管些事情,我看不公道,老佛爷,这个天派、地派,我也搞不清,学校那么多……

    姚文元说:“我倾向于学校斗、批、走,斗、批、散或者在一些学校里采用斗、批、走方式。”

    毛主席说:“地球一转一年、十转十年,要打我就让他们大打,空出地盘来,让人家写小说的去自修。学文写的你要写诗,写剧本;学哲学的,你给我搞家史。写历史革命的过程;学政治经济学不能学北大的教育,北大有没有什么出名的教授?这些东西不要先生教,先生教这是个害人的办法。”

    姚文元插话∶少慢差费。”

    毛主席接着说:“组织个小组自己读书,自修大学等等,来来去去,半年一年,不要考试,考试不是办法,一本书考十题,一本书一百个观点,不只是十分之一吗?就考对了么?对其它百分之九十怎么办呢?谁考马克思?谁考恩格斯?谁考斯大林?谁考林彪同志?谁考黄作珍同志?群众需要,蒋介石当教员,我们都是这样,中学要教师,小学要教师,教材要删繁就简。”

    姚文元说:“办好几个图书馆。”

    毛主席说:“让工农兵都有时间去,到图书馆读书是个好办法。我在湖南图书馆读了半年书,自己选择图书,谁教啊!我只上了一门新闻学,新闻班我算一个,那个哲学研究会,办哲学研究会的没有诚意。胡适签的名,还有谭平山,陈公博。大学办得那么死,应该比较自由一些。”

    江青说:“现在是搞武斗。”

    毛主席说:“武斗有两个好处,第一打了仗有作战经验,第二战争要暴露坏人,这个事要分析,这种社会现象是不依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不以中央为转移,不以我为转移,不以你聂元梓为转移,也不以牛辉林的意志为转移。现在工人去干涉,如果不行,把工人撤出来,再斗十年,地球照样转动,天也不会掉下来。”

    江青说:“我们真痛心你们,瞎说什么我们不要你们了,我们是要你们的,你们有时还听我们一些,你们后头的东西我也搞不清。”

    毛主席说:“ 背后不听,我们这里有个办法,工人伸出黑手,用工人来干涉,无产阶级专政去干涉。”

    聂元梓说:“我要求派解放军到北大来。”

    毛主席说:“你要合你胃口的63军,别的你又不要。如果井冈山38军真支持,我就给你派63军,你就该做38军的工作。”

    江青说:“聂元梓在对待解放军这个问题上很好。如果作38军工作,你们欢迎38军行不行?”

    毛主席说:“去一半38军,去一半63军,38军不那么坏。有错误,主要根子在杨成武。北京军区开了两个会,第一个会不太好,第二个就比较好了,郑维山作了检讨。谭厚兰,其实你有炮位一直在聂元梓身上。你谭厚兰这位女将,轰了一炮,郑维山够紧张,郑维山正好不在北京,到保定山西去解决问题去了,我们不是没有见他吗?各军都不知道这个军长是好的还是坏的,他也没有找你的麻烦。”

    谭厚兰说:“不是,学生不同意他。”

    毛主席说:“过去是有历史原因的,有点历史,不是突如其来的。”

    陈伯达说:“紧跟毛主席教导,坚决照办。”

    毛主席说:“不要讲什么教导。”

    姚文元说:“今天毛主席的话意味深长。”

    陈伯达说:“六六年上半年是比较好的,点革命风暴,后来脑子膨胀了,以为不得了。蒯大富和韩爱晶手到处伸,救世主一样,他们想控制全国,就要一统天下了,又没有什知识和学问。”

    毛主席说:“二十几岁,周瑜嘛!周瑜原来是个骑兵,他当吴国宰相时才16岁。不能轻视他们年轻人,你摆老资格。”

    江青说:“我们十几岁参加革命。”

    毛主席说:“不要膨胀起来,全身浮肿,害浮肿病。”

    陈伯达说:“韩爱晶对毛主席的思想和中央意见没有很好的思索、考虑。传小道消息,开秘密会议。”

    毛主席说:“第一条是我们官僚主义,一次没见过你们,人家不要抓我们黑手,我还不见你们?让蒯大富猛醒过来!”

    陈伯达说:“蒯大富,你应该猛醒,悬崖勒马,你正站在危险的道路上。”

    林彪说:“悬崖勒马。承认错误。”

    毛主席说:“不要叫错误了。”

    陈伯达说:“蒯大富不尊重工人群众,如果仍然不听我们的,就是不尊重中央,不尊重毛主席。”

    毛主席说:“是相当危险,现在是轮到小将犯错误的时候了。”

    周总理说:“毛主席早就讲了,现在是轮到小将犯错误的时候了。”

    林彪说:“蒯大富,我们的态度是通过卫戍区和市革委会,你说不了解中央的态度,今天是毛主席亲自关心你们,作了最重要、最正确、最及时的教导,这次还置若罔闻,要犯很大错误。你们红卫兵在伟大的文化大革命初期在全国起了很大作用,现在全国很多学校实现大联合,超过北大、清华。”

    毛主席说:“湖南、天津、青岛、沈阳、包括广西……大学我们要管,都是市委管。”

    林彪说:“响应毛主席号召,大联合走到后面去了,要赶上去,你们要看到运动的需要、看到各个阶段我们应该干什么?”

    毛主席说:“谭厚兰那里有200人,一年也不能解决问题,200人都不能征服,快一年了。其它学校对立面更大的,你怎么能征服呢?曹操征服孙权,赤壁打了败仗,刘备征服孙权也打了败仗,结果失了街亭,孔明想征服司马懿也不行,头一仗打得很长,张和只剩下一匹马。司马懿征服诸葛亮、碰上个空城计也打了败仗。”

    林彪说:“打走资派和文艺界的牛鬼蛇神,现在不是,相反学生打学生、群众打群众,都是工农子弟,被坏人利用。有的是反革命,有的人主观上是想革命的,但是客观上、行动上是相反的;有一小撮人,主观、客观上都是反革命、是双料反革命;有的开始是革命的,后来革命性差了;有的是走向反面、革命精神消失了。这个发展下去就会走向反面,你们脱离群众。”

    毛主席说:“工农兵占全国人口百分之九十几,你们学校百分之九十以上是较好的,打内战的比较少,北京只有六所。”

    谢富治:“清华有两万学生,参加武斗的不到五千。”

    林彪说:“那些不参战的人就是不同意。”

    毛主席说:“他们也是上了老虎背,想下也没有个好办法。蒯大富可以下台嘛!下台照样做官,也要当老百姓。”

    谢富治说:“工人们手无寸铁,他们只有三件武器,毛主席语录、毛主席最新指示、七三布告。”

    康生说:“听人家说,蒯大富是司令,韩爱晶是政委,北航支持清华两汽车枪。”

    我申辩说:“没那回事,根本没有那回事,卫戍区到我们那检查了好几次,枪一条也不少。”

    谢富治说:“你就都是正确,又全是你对,我批评了你几次,你也都不接受,你根本没有自我批评态度。”

    陈伯达说:“是不是把他们枪给收回来。”

    我向毛主席表示:“主席,我有个请求,给我派个解放军监督我,很多事情不是那么一回事,我是很爱护蒯大富的。我也知道,跟他好,许多事情要受牵连,但我觉得在努力保护他,不让他倒台,他的命运和全国红卫兵的命运是有联系的。给我派个解放军,这样什么事情就清楚了。 ”

    陈伯达说:“没有自我批评精神。”

    江青说:“我有错误,宠了你,谢富治、我比你还宠、还是主席这个方法好。”

    毛主席说:“不要老是批评!我是觉得……杨成武搞多中心,国防科委搞多中心论,这个杨成武一个中心,全国可以搞,搞几千个,几万个中心,都是中心,就是无中心。还是他是中心。各人皆以为天下第一,真是!那还有什么中心!一个单位只能有一个中心,一个工厂,一个学校只能有一个中心。”

    江青说:“韩爱晶,我批评了你们好几次,你们就没一次很好的给我表个态。”

    毛主席说:“不要总说他!你们专门责备人家,不责备自己,不在自己,总在人家。”

    江青说:“我是说他太没有自我批评的精神了。”

    毛主席说:“年轻人听不得批评,他有些像我年轻的时候。孩子们就是主观主义些,只能批评别人,我们年轻的时候也这么主观,武断得厉害。”

    江青看看蒯大富说:“蒯大富有点笑容了,轻松一下,别那么紧张了。蒯大富说陈育延被工人抓了,陈育延出来没有?告诉宣传队,陈育延是个女孩子,对女学生要保护。”

    蒯大富说:“陈育延在北航睡觉呢。”

    毛主席说:“你们在抓黑手,黑手就是我。对于你们毫无办法,你们打下去没有出路,要消灭四一四也不行。我还是倾向你们这派,因为四一四那个思想,我不能接受。但是对四一四要争取群众,领袖也要争取些。周泉缨的文章,我已经看了,主要口号,打江山的不能坐江山,说蒯大富只能夺权交给四一四。我们叫人去作宣传,你们拒绝。布告明明宣传好多天了。你们清楚地知道他们会做怎么样的宣传,黄作珍同志向谢富治解释过这件事,工人是没有武装的,所以毫无办法,你们打到哪一年去?你们应该欢迎嘛!工人又徒手。你们反对工人,还打枪,打死五个工人,打伤工人。等于北大一样,我们比较偏向聂元梓派,并不偏向井冈山,我们偏向于你们五个,今天我们放了录音,今天我们开了好几个钟点的会了。谭厚兰学校主要偏向谭厚兰,就是你们五个领袖。”

    江青说:“就是……”

    毛主席说:“你们想想,几万人去,什么事情,没有中央的命令,他们敢?你们完全被动,四一四反而欢迎,井冈山反而不欢迎,你们搞得不对头,今天没有邀请四一四和北大井冈山的人来。他们一听就要骂我了,骂我就是有道理,你那个四一四思想必胜是不对的嘛!你那个团、零、飘、红、四个组织就是坏人比较多,聂元梓一派好人比较多一些。”

    聂元梓说:“王、关、戚插了一手。”

    毛主席说:“你们反王、关、戚好嘛,你们要串联,学习班也是对的嘛!韩爱晶、蒯大富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你们两个以后还要作好朋友。韩爱晶以后要帮助他,政策上作得好一些,现在四一四高兴了,井冈山垮台了,我就不信,前年我就上了井冈山,我不是说的你老佛爷的井冈山。”

    姚文元、谢富治:“是真正的井冈山,革命的摇篮。”

    江青说:“不要搞得我们爱莫能助……”

    毛主席说:“有很多打工人的,不是你们,听说是外地来的。”

    蒯大富说:“有。”

    毛主席说:“今天晚上睡觉!你们还没有睡觉呢!蒯大富,你没有地方睡觉,到韩爱晶那里去睡、韩爱晶好好招待。韩爱晶,你要好好招待他,你们把井冈山总部几个找到一起,都到韩爱晶那里去,休息一下,然后开个会。”

    江青说:“……”

    周总理说:“韩爱晶,你得帮他想个办法。”

    毛主席说:“蒯大富,你真蠢哪,我们搭梯子让你下来,你不下来。你们这样和中央的政策对抗,黄作珍讲话不听,谢富治讲话不听,市委开会不算数,中央才出来,伸出‘黑手’,调动革命,制止武斗,宣传多大,敲锣打鼓,你们又不理,你们脱离群众,脱离工农兵,脱离绝大部分学生,甚至脱离自己领导下的部分群众,你领导下的学生,说你的坏话的不少。没有打招呼,是我的错误,间接打了招呼。”

    黄作珍说:“……”

    吴德说:“昨天我约蒯大富谈了一次,他不听我的。”

    毛主席说:“四一四欢迎工人,你们井冈山很蠢,我才不高兴那个四一四。那个四一四是反对我们的。”

    江青说:“四一四是反对我的。”

    谢富治说:“四一四也是反对我的。”

    毛主席说:“他搞抬尸游行,他搞砸电线,在这个时候,四一四也没有通知,为什么他们欢迎?这一次你们很蠢,让四一四欢迎工人。” 

    江青说:“甚至四一四的群众都说蒯大富是左倾,沈如槐是右倾。清华要搞大联合,但没有蒯大富不行。”

    毛主席说:“还是要联合,还是要蒯大富,没有蒯大富不行的,蒯大富是偏左的,井冈山出两个,四一四出一个。”

    毛主席说:“蒯大富,你能当清华的校长吗?”

    蒯大富说:“我不行。”

    毛主席说:“蒯大富当校长,沈如櫆当副校长。”

    江青说:“现在你们五个人先做起来,反正先不要打了。”

    毛主席说:“第一条,军管;第二条,一分为二,四一四分一个,你蒯大富分一个;第三条,斗、批、走,这都是学生提出来的,他们不愿干了,你们一不斗,二不批,三不改,集中精力打内战。把枪都给你们,无非是大打,要打就大打,文科要不要办呢?文科还是要办的,至于如何办法,研究出另外一个办法,过去的办法培养是修正主义的。”

    谭厚兰说:“师范大学要不要办?”

    毛主席说:“不办,谁教高中,谁教中专?外语学院不办怎么行,一风吹不行,吹那么几年,也可以,天塌不下来,欧洲大战一打几年,不仅大学没办,其实中学小学也都没办,但我们办了西南联大。办了一下,但也办得可怜,困难时候没能办好。鸡飞狗跳,我们可能犯错误。”

    江青说:“那是个艰苦的工作,你们屁股坐不下来。”

    毛主席说:“学文不是在学校里学出来的,林彪刚才不讲了吗?他们学文,哪里学来的,难道是黄埔大学学来的?黄永胜学了一年半,温玉成你是幸运的,你上了三年了,你是黄岗的?也就认识几个字,社会是个最大的大学嘛,坐在那个搂里怎么能行。整个社会是个最大的大学,列宁大学读了一年半,恩格斯中学没读完。我们两个比高尔基高明得多,高尔基只上过两年学。华罗庚数学家就是个中学生,自学的。苏联卫星上天,祖宗是中学教员。发明蒸气机的人是工人,不是什么大学教师,是工人。我看我们的一些孩子,读书十几年把人毁了,睡不着觉,一个孩子读历史,不懂阶段斗争,历史就是阶段斗争的历史,可是读了好几年,就是不懂阶级斗争。”

    江青说:“读那些什么厚本,几十种,而马、恩、列、斯和你的书都是参考资料,只有给你们老师造的书才是正规的教科书。”

    毛主席说:“小学六年太长,中学六年太长,荒废无度,又要考试,考试干什么呢?一样不考那才好呢?谁考马、恩、列、斯,谁考林彪同志,谁考我,以后特别是反杜林论,杜林活了88岁,到了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还活着。谢富治同志把他们统统招回来,统统回学校,可能有些生了气,不勉强,把四一四留在学校里,井冈山统统到大会堂来,对四一四的头头,要有所区别,分别对待。”

    在毛主席和我们谈话的过程中,我心里在想一个有关中国前途的大问题,这个问题早已压在我心里很长时间。我想问毛主席,可又不敢开口,几个小时过去了,我想今天不问,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问呢?今天不问,今后要后悔的,主席百年之后怎么向人民交待呢?

    于是我鼓足勇气问道:“毛主席,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再过五十年、一百年,如果中国出现了分裂,你也说自己是毛泽东思想,他也说自己是毛泽东思想,出现了割据混战局面那我们怎么办?”

    我的话音一落,我看在座的人神情都变得很严肃。我问这种问题,我明白,这是大家都想不到的,大家都很紧张,很严肃。

    毛主席说:“这个问题问得好,韩爱晶你还小,不过你问我,我可以告诉你,出了也没啥大事嘛。一百多年来,中国清末民初二十年,跟蒋介石不也是打了几十年嘛,中国党内出了陈独秀、李立三、王明、博古、张国焘,什么高岗、刘少奇多了,有了这些轻验,比马克思还好”。

    林彪说:“有毛泽东思想。”

    毛主席说:“有文化大革命的经验比没文化大革命好,但我们保证要好些,你们要跟人民在一起,跟生产者在一起,把他们消灭干净,有人民就行,就是把林彪以及在座都消灭,全国人民是灭不掉的,不能把中国人民都灭掉,只要有人民就行,最怕脱离工人、农民、战士,脱离生产者,脱离实际,对修正主义警惕性不够,不修也得修。你看朱成昭刚当了几天司令,就往外国跑。或者保爹,保妈就不干了。聂元梓攻她哥哥姐姐不好来攻她。你那个姐姐也不那么坏嘛,聂元梓,哥哥,姐姐为什么一定和她联系起来呢?”

    周总理说:“我弟弟周永爱,跟王、关、戚混在一起,我把他抓到卫戍区去了。”

    毛主席说:“我那个父亲也不大高明,要是在现在也得坐喷气式。”

    林彪说:“鲁迅的弟弟是个大汉奸。”

    毛主席说:“我自己也不高明,读了哪个就信哪个,以后又读了七年,包括在中学读半年资本主义,至于马克思主义一窍不通,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什么马克思,只知道拿破仑、华盛顿。在图书馆读书实在比上课好,一个烧饼就行了,图书馆的老头都跟我熟了。”

    陈伯达说:“韩爱晶,你的缺点就是没有毛泽思想,就是不知道这次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意义是什么。”

    姚文元说:“韩爱晶提出这个问题,我们去年就说过,有林副主席做毛主席的接班人,有毛泽东思想、就不怕出修正主义。”

    毛主席说:“不能保证这次文化大革命以后就不搞文化大革命了,还是会有波折的,不要讲什么新阶段。好几个新阶段,我讲上海机床厂又是什么新阶段。”

    姚文元说:“毛主席已经谈过这类问题,不要再提新阶段。”

    周总理说:“林彪同志对主席著作学习好,包括苏联在内,对马列原著都没掌握好,林副主席掌握了。”

    毛主席说:“党内出了陈独秀,党就没有啦?党犯错误,党还是有的,还是要革命的,军队还是要前进的。第四次王明路线那么长还不是纠正了,张闻天搞了十年也不高明。灾难多了,解放后又是多少次?我们这个党是伟大的党,光荣的党,不要因为出了刘少奇、王明、张国焘,我们党就不伟大了。你们年轻人就是没有经验,上帝原谅你们。韩爱晶你问起我,我答复你了,不要以为我们这些人有什么了不起,有我们这些人在就行;没有我们这些人,天就掉下来了。” 

    陈伯达说∶“韩爱晶你读过多少马列的书,你懂得多少马克思主义!”

    毛主席说:“你们不要光说人家韩爱晶,他还小嘛,才二十二岁,你们就是不说你们自己,你们自己懂得多少马列主义。”

    江青说:“韩爱晶给我写过好几次信,提出这样那样的问题。一到我跟前,就问将来,为什么韩爱晶总喜欢提这类问题呢,总说几十年以后的事,还问我第三次世界大战什么时候打。”

    毛主席说:“想的远好,想的远好,这个人好啊,这个人好哇。我有几种死法,一个炸弹,一个细菌,一个火车飞机,我又爱游点水,淹死无非如此,最后一种寿终正寝。这无非还是细菌吗?薄一波差点死了,听说刘少奇也救活了,一种肺炎,一种心脏病,还有肾感染,四个医生和两个护士抢救,可以说脱离危险期了,你们听说了吗?”

    大家说:“没听说。”

    姚文元对我说:“韩爱晶,你是个悲观主义者,对共产主义没有信心。”

    我反驳姚文元说:“我相信共产主义一定会胜利,如果我对共产主义没有信心,我就不会献身共产主义事业,可是我认为,历史的发展是波浪式的,不可能是条直线,难道中国革命,由民主革命到社会主义革命到共产主义就是一条直线走向胜利吗?不会出现反复吗?不是波浪式吗?按照辩证法肯定有曲折。”

    毛主席说:“韩爱晶这个人好啊!他的性格很像我年轻的时候认为自己对的,就要坚持。”

    毛主席又说:“一次前进是没有的,历史总是曲折的,一九二七年受挫折,二三次受挫折,胜了以后,又出现高饶反党联盟,庐山会议以后,出了彭德怀。现在有走资派,像蒯大富那个彻底砸烂旧清华,四一四就不赞成,四一四就说,教员也有好的,可你们说的彻底砸烂,不是砸烂好人,而是一小撮坏人,你把含义讲清楚,他就驳不倒了,赶快把六七个领导找来,集中起来,你们今天晚上睡个觉,明天再开会,散会算了,以后再来。”

    江青说“蒯大富,看你那样子难过,不过对你也是锻炼。”

    毛主席站了起来,大家也都站起来。我们围到毛主席身边,一一跟毛主席握手告别。 

    我拉着毛主席的手说:“主席,我一定为您的革命路线奋斗终生。”

    蒯大富握着主席手说∶“主席,谢谢您,祝您万寿无疆。”

    一个女工作人员,表情异常平静,她扶着毛主席胳膊。向客厅里走几步,掀起一个黑色的布帘,走过去,布帘放下,留下林彪、周总理、中央领导和我们五个。那个神秘的黑色门帘,那个女工作人员毫无表情的平静,与我自己无比激动的心态同时深深留在我的记忆中,永远不能忘怀。 

    我们又分别跟林彪、周总理、江青、中央领导握手告别。

    没想到,在我们和其他中央领导握手告别,还站着说话的时候,那个黑色的布帘又掀开了,毛主席又回来了,我们又赶紧迎上去。

    毛主席走过来说:“我走了,又不放心,怕你们又反过来整蒯大富,所以又回来了。”

    毛主席对在场的中央领导说:”不要又反过来整蒯大富啦,不要又整他们。”

    毛主席说了一会儿,我们又跟毛主席握手,依依不舍地,看看那个女工作人员,又掀起那个黑色布帘扶着毛主席走了。

    毛主席走了,真的走了。

    我们又一次跟林彪、周总理等中央领导握手。

    江青对我说∶“韩爱晶,怎么不握手就走了!” 

    跟江青握手告别之后,我和聂元梓、蒯大富、谭厚兰、王大宾跟在谢富治身后一起走出毛主席召见的房子,走向另一个大厅。

    我脚踏在过道长条地毯上,可是身体好像飞腾在飘渺的天空,周身依附在云里,周身依附在雾里。我觉得主观的自己根本失去了自我的控制、我像被超越人群、超越正常生活的魔力烘托在天上,社会人间都在看不见的脚下。我觉得不可思议,不可想象,也不敢相信。我觉得自己“轻” 、“ 稚”。我不敢相信我凭什么置身于这种最高决策的范畴之中,我怎么能参于处理这样重大的事件!我意识到这是亿万人根本不可望也不可及的无比高贵的领地。作为一个红卫兵头头与统治全中国的神在一起,我有被天风吹飘在空中的感觉。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北京见云雾。

    我镇定自己,表面很正常地跟大家在一起来到另外一个大厅

    谢富治讲:“已经九点了,毛主席还没有睡觉。我们吃点饭,然后讨论怎样传达毛主席的指示。”

    人民大会堂的工作人员端来一盘鸡蛋炒饭和汤,还请谢富治到后面就餐。谢富治说:“不用了,就在这里一齐吃吧。”

    工作人员又给谢富治端上来一个盘子,盘子上有一蒸熟的大蜜桃。谢富治剥去桃子皮,吃了桃子,就召集我们坐在一起。

    谢富治说:“今天,毛主席接见你们,从三点到八点半,谈了五个半小时,内容很多,我们先整理一个简单的统一稿,统一传达,一齐整理,一齐备案,一齐签名。要把对自己有利的先压下来,把批评的先传达。工人阶级是毛主席派的,对外先不讲。我再说一句话,如果有利的记下来要吃亏,批评的要记清,多从批评方面去接受。”

    我们围在一起,由我执笔,一齐组织了一份约一千字左右的稿子。整理好之后,念了两遍,又做了些补充改正,五个人都签了名就交给谢富治了。

    这也就是第二天印着大红标题在北京市散发的统一稿。

    谢富治说:“我看先照这份稿传达,其他内容今后再说。我们马上出发,先到北航去,到那里看看跑到那里的清华学生,然后再到清华大学去。”

    出了人民大会堂,果然像毛主席命令的那样,鲍长康站在大会堂门外等着,衣服上沾着血迹。

    我和蒯大富就坐在谢富治的车里,后面有吴德、黄作珍的车,还有聂元梓、谭厚兰、王大宾的车。

    一行车子,向北航驶去。 

【附录:第二种版本】

    毛:(聂元梓、谭厚兰、韩爱晶、王大宾走进接见会场,毛站起来同他们一一握手)都是年轻人!(毛同黄作珍握手)你叫黄作珍?我还不认识,没有打死? 

    江青:好久不见了。

    毛:还不是天安门上见过,又没有谈话,不行嘛!你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是你们的小报我都看过,你们的情况,我都了解。蒯大富怎么没来,是出不来,还是不愿来?

    谢富治:恐怕是不肯来。

    韩爱晶:不会的。这个时候,他要知道中央文革接见会不来?他见不到主席会哭的,肯定是出不来。

    毛:蒯大富要抓黑手,这么多工人“镇压”“压迫”红卫兵,黑手是什么?现在抓不出来。黑手就是我嘛!他又不来,抓我就好,来抓我嘛!本来新华印刷厂、针织总厂、中央警卫团是我派去的。我说大学武斗怎么解决?你们去工作看看,结果去了三万人。其实他们恨北大,不恨清华。(对聂)工人、学生这么搞,几万人游行,听说你们那里搞招待还好,是你们,还是井冈山?

    聂元梓:我们在门口摆开水供给……

    温玉成、黄作珍:不是他们。北大和那个单位冲突了?

    聂:是与农科院。他们骂我们是老保。

    毛:你们没跟他们打?

    聂:互相打了。

    毛:北大抓黑手,这黑手不是我,是谢富治。我也没有这么大的野心。我说你们去那么一点人,跟他们商量商量。蒯大富说有十万。

    谢:不到三万人。

    毛:你们看大学武斗怎么办?一个是统统撤出去,学生也不要管,谁想打就打,过去革委会、卫戍区对大学的武斗不怕乱,不管、不急、不压,这看来还是对的。另一个是帮助一下,这个问题深得工人的赞成,深得农民的赞成,深得多数学生的赞成。大专院校五十几个,打得凶的,也就大概五、六个,试试你们的能力。至于如何解决,你们一个住南方,一个住北方,都叫新北大,打个括弧(井冈山)、(公社),就像苏联共产党(布)。要么军管,请林彪同志挂帅,还有黄永胜,问题总要解决嘛!你们搞了两年文化大革命了。斗批改,现在是一不斗、二不批、三不改。斗是斗,你们是搞武斗,人民不高兴,工人不高兴,农民不高兴,居民不高兴,多数学校学生不高兴,你们学校多数学生也不高兴。就连拥护你的一派,也有人不高兴。就这样统一天下?你新北大,老佛爷是多数,是哲学家。新北大公社、校文革里就没有反对你的人了?我才不信呢!当面不说,背后还是会说怪话。王大宾,你的事情好办一些吧?

    王大宾:那几个反对谢富治的跑了。

    谢:他的二把手要夺权,说他右了。

    毛:他就那么左,马克思?

    王:那是他们挑拨关系。他是一个好同志,出身又好,苦大仇深。这个人很正直,革命干劲也大,革命性强,就是急一些,不大会团结人,工作方法生硬一些。

    毛:你能团结他吗?一个左,一个右,很好团结嘛!你坐过来,到我这里来。

    林彪:来嘛!

    谢:去!去!(王大宾坐到毛身旁)

    毛:坐下,坐下。事情要留有余地,都是学生。他们也没有搞黑帮,最近有些学校斗了黑帮,画了像。新北大搞了几十个,就那么点黑帮?我看不止那么点黑帮。就是关键在于两派,忙于武斗,心都到武斗上去了。现在不搞斗、批、改,就搞斗批走。学生不讲了嘛,斗批走,斗批散。现在逍遥派那么多。现在社会上说聂元梓、蒯大富的坏话多起来了。聂元梓的炮灰不多,蒯大富的炮灰也不多,有时三百人,有时候一百五十人,哪像林彪、黄永胜那么多。这回我一出就是三万多。

    林:天下大事嘛,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把武斗工事统统拆掉,什么热武器、冷武器,要刀枪入库。聂元梓,他们叫你“老佛爷”、“佛爷老窠”。还有你这个谭厚兰同志,梳两个小辫子,你要求下放,在学校里读了十几年书,大家都同意你下放,我怕你走不开,你走了,谁代替你呢?

    谭厚兰:都安排好了。

    毛:你们这五大将,我们都是护你们的,包括抓黑手的蒯大富。我们有偏向。(北大)井冈山、四·一四、(师大井冈山)兵团就会对我们有意见。我不怕别人打倒。清华四·一四说:四·一四思潮必胜,我就不高兴,说打江山的人不能坐江山,无产阶级打天下,不能坐天下。四·一四有个理论家叫周泉缨,理论家何必抓他?人家是一派的理论家,写篇文章你抓他干什么?把他放出来。人家有意见,让他再写嘛!不然说没有自由了嘛。我说你老佛爷,也大方一点,你北大井冈山几千人,那一河水放出来,大水冲了龙王庙,你受得了受不了?你这个老佛爷,不然就实行军管。第三个办法,按着辩证法,不要住在一个城里,就一分为二,或者你搬到南方,或者井冈山搬到南方,一个南,一个北,根本不见面,打不起来,各人清理自己内部,一统天下。不然你也害怕,把你老佛爷老窠一捅,捅得你睡不着觉。你怕,他也怕。稍微留一手,是必要的,何必那么紧张呢?怕人家打,你不留点后手,人家一冲怎么得了啊?听人家说了,不是有个凶手要戳你吗?知道了凶手是谁也不一定要抓,算了,明明知道是他也不要说了。不过你以后要注意一点,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

    江青:她有人保镖。

    聂:没有。

    毛:你哥哥也不好,姐姐也不好。你那个娘家就是不好嘛。哥哥不好是哥哥嘛,姐姐不好是姐姐嘛,为什么一定要牵连妹妹呢?(有人报告找不到蒯大富)蒯大富是不愿来,还是来不了?

    谢:广播了,点名中说中央文革要找,请蒯大富开会。他就是不肯来。

    江:是他不肯来,还是出不来?

    谢:我估计有人控制他。

    姚文元:有可能。

    毛:蒯大富这个人我看是好人,出面多。操纵他的人是坏人,蒯大富以及出面的人是好人,这个经验很多。王大宾,你那里没有打架?

    王:没有。六六年九月二十三日与保守派干了一架,是伯达同志派人救了我们,以后我们取得了胜利。

    毛:那就好,以后一个你,一个韩爱晶不要打架。韩爱晶,很会出主意啊,是个谋士啊,是不是韩信的后代?

    康生:听说蒯大富是司令,韩爱晶是政委。

    韩:蒯大富周围有一批人,里边比较复杂。运动初期靠写大字报起家的人数极少了,武斗这批人多了,要求改组总部,蒯大富控制不了。

    康:不是你说得那样吧!

    毛:谭厚兰,文化革命两年了,你那个一、二百人的兵团也弄得睡不着觉。你暂时还不能走,你是一个女皇。今天到会四个,有两个女的,真了不起!我看你暂时不能走。你要给他们粮吃,出入无阻,那些人也够惨的。造反团是省无联式的大杂烩,还要搞反夺权。别的学校也参与了,你(指韩),蒯大富都有份。

    韩:我也参加了。

    江:那是韩爱晶去颠覆人家。

    毛:你有份,我们的蒯司令也有份。年青人就是要作些好事,也会作些坏事。你们说中央文革没打招呼,林彪同志,周总理在三月二十四日、三月二十七日讲了话,又开了十万人大会。这次黄作珍同志、温玉成同志都讲了话,可是下面还打,好像专门和我们作对。我们这个道理,第一条要文斗,不要武斗。如果你们要打,也可以。越打越大,两方都有土炮,你们算什么打嘛!你们的打法算不了啥。把卡宾枪、大炮都使出来,像四川一样把高射炮对天上打。

    江:败家子。

    毛:你这个老佛爷那么大神通,调起兵来也只有那么两三百,你的兵跑那里去了?还得依靠工人、复员军人作主力,没有那个你还不行,林彪同志兵多,给你几千几万,可把“井冈山”通通消灭嘛。这问题也不要在这里答复,商量商量,也可以开会讨论讨论,但是首先还是要联合。

    林:首先还是要联合。主席讲了四个方案:第一是军管;第二,一分为二;第三,斗批走;第四,要打就大打。

    毛:一分为二,因为结了仇,双方紧张得很,两方都睡不着觉。搬家可是个问题,找地点,在北京就会争起来。我看,这个大会堂很空的,中南海地方很大,可容四、五万红卫兵,办个学校还不行?或者聂元梓来,或者候汉清来(北大井冈山头头之一)。你们不是叫“杀牛宰猴炖羊肉”嘛?牛是牛辉林,猴是侯汉清,羊是杨克明。这三个人我只知道杨克明,杨克明也是个年青人嘛!还到过十一中全会,那张大字报杨克明还帮了忙。你们这张大字报分成两家,这种社会现象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谁会料到这么打起来?原来打算停课半年,登了报,后来不行,延长一年,不行再延长一年、二年、三年。我说,如果不行,要多长时候给多长时候,反正人是会长的,你一年级现在就是三年级了,再搞两年、四年、八年的,还不是……斗批走也是个办法,谭厚兰不是想走吗?走光,扫地出门。大学要不要办呢?要不要招生呢?不招也不行。我那个讲话是留有余地的,大学还要办,讲了理工科,并没有说文科都不办,搞不出名堂就拉倒。我看高中、高小、初中基础课跟大学差不多,上六年、十年顶多了。高中重复初中,大学重复高中,基础课都是重复。这专业课,先生都不懂专业,哲学家讲不出哲学,还学什么?你聂元梓不是哲学家吗?

    聂:我不是哲学家。

    江:她是老佛爷。

    毛:这个哲学有什么学头呢?这个哲学是能够在大学里学出来的吗?又没有做过工人、农民,就去哲学,那个哲学叫什么哲学?

    林:越学越窄,是“窄学”。

    毛:如果学文学呢?就不要搞文学史,但要学写小说,每周给我写一篇稿,写不出来就到工厂去当学徒,当学徒就写当学徒的过程。现在学文学的,写不出小说。上海的胡万春原来还写了很多东西,以后就没有看到什么了。

    周恩来:还有高玉宝,都进了大学,后来头脑就僵化了。

    毛:我跟你们讲讲马恩列斯,除了马克思、列宁读完了大学,其他人都没有读完。列宁读法律读了一年,恩格斯只上了一年半,中学还没有读完,父亲叫他到工厂当会计。后来工厂搬到英国,在工厂里接触了工人。恩格斯的自然科学怎么学的?他是在伦敦图书馆里学的,在那里呆了八年,根本没有进过大学。斯大林没有进过大学,教会中学毕业的。高尔基只读了两年小学,比江青还差。江青是高小毕业,读了六年,高尔基只读了两年。

    叶群:江青同志自学很刻苦。

    毛:你不要吹她。学问才不是靠学校里学来的。从前我在学校里是不守规矩的,只是以不开除为原则的。考试嘛五、六十分以上,八十分以下,七十分为准。好几门学科我是不搞的,要搞有时没办法,有的考试我交白卷,考几何我就画一个鸡蛋,这不是几何吗?因为是一笔,交卷最快。

    林:我读中学读了四年,没毕业就走了,自动退学,没有中学文凭,就去当小学教员,喜欢自学。

    毛:现在办的军事学校害死人,黄埔军校你们知道多长?三个月、六个月!

    林:第一、二、三期只有三个月,第四期起加长了。

    毛:就是训练一下,改变一下观点。至于有什么学问,不那么多,实际学习一些军事教练。

    林:有一点,学了就忘了。学几个礼拜的东西到军队几天就一目了然,百闻不如一见。

    毛:我就没有上过什么军事学校,我就没有读过什么兵法。人家说我打仗靠“三国演义”、“孙子兵法”,我说,“孙子兵法”我没看过,“三国演义”是看过的。

    林:那时候你叫我给你找,我没给你找到。

    毛:遵义会议的时候,跟××辩论,他问我“孙子兵法”看过没有?我问他“孙子兵法”一共有多少篇?他也不知道。我问他第一篇是什么题目,他还是不知道。后来我写什么战略问题,才把“孙子兵法”粗望一遍。什么叫兵法?谁学英语——“阿特米尔”就是兵法。这是学英语好,我半路出家,外文吃亏了。学外文要赶年青的时候学好。谭厚兰,你学什么?(分别问了每人,王大宾学俄文)学地质没有外文不行,还是学英文好!学外文要从小学学起。

    韩:主席,文化革命完了,就叫我当兵去吧。

    毛:当兵半年就够了。当那么长干什么?当半年一切就范,再当一年农民、二年工人,那是真正的大学校啊!真正的大学校就是工厂、农村。你说林彪同志还算个知识分子,上过中学,黄永胜、温玉成算什么知识分子啊?算土包子。黄永胜同志,你念过几年书?

    黄永胜:一年半。

    毛:你家是什么成份?

    黄:算下中农。

    毛:温玉成,你念过几年书?

    温:三年。

    毛:你家是什么成份?

    温:算贫农。

    毛:都是土包子,就这么点学问。黄永胜那么点学问,当总参谋长,你信不信?

    林:黄埔军校有个郭化若,蒋介石奖他一只表,后来在南京,打仗就是不行。

    叶:他是反对主席的。

    毛:在世界上不被人反对还行?反对就让他反对。

    林:郭化若在南京军事学院,很多学科都能考五分,就是不能打仗。

    毛:斗批走也是办法,是谭厚兰的道路。谭厚兰现在不是想走吗?我并没有说文科不要办,但要改变方法。学文学的要写点小说、诗歌,学哲学的要写论文,论述中国现在的革命斗争过程。至于法律,恐怕是不学为好。听说天派是反谢富治,不了了之,天派又不反了。“砸烂公检法,砸烂谢富治”,实际上砸烂公检法是谢富治第一个提出来的。北京公安局三万人,才弄出几百,几十个地、富、反、坏、右。因此提出砸烂公检法,公安部只留下几十人,其余办学习班。你们也提口号,谢富治是中央的人,一定要打倒,匆匆忙忙的抓。人大三红总部不讲话,用个小战斗队的名义出大字报打倒谢富治,一去追究责任呢,就说“我们总部没有打倒谢富治,只是一个战斗队”。他提出打倒赵桂林。赵桂林,我不认识。你们那点材料我看了,赵桂林怎么反革命呢?聂元梓,侯汉清你们还没有提反革命吧?

    聂:他们在社会上搞了个反动集团,恶毒攻击毛主席、林副主席。

    毛:我们这些人诬蔑些也不要紧。牛辉林的纲也上得不好(北大井冈山的头头之一),又不是什么大的政治问题。法律也不一定要否定。政法学院,一个政法公社,一个政法兵团,他们听了要不高兴吧?鞍钢有个审讯侦缉的案子,由群众办,消息灵通,多少年没查出来的案子搞出来了。公安局预审,没有别的办法,打人。由侦缉得来的材料不确切。军管会还不是丘八?温玉成这个人不认识几个人,就根据侦缉,能行吗?我们说学习群众,说一不要杀,二不要判刑太长,判他两年、三年算了。军队过去也关禁闭,现在有没有了?逃兵你们还抓吗?

    温:禁闭取消了,逃兵不抓了。

    毛:人家想逃,你抓回来干啥?斗批走,要走就算了。为什么要走呢?还不是斗了他,批了他,打了他,不舒服?或者家里有事,或者军队太苦了,他受不了。逃兵不抓,不关禁闭,反而比过去少了,我们是人民解放军。现在学校里抓了人就当俘虏,逼供信,不供就打。打死了,打伤了。我看知识分子是不文明,你说什么知识分子最文明,我看最不文明。我看老粗最文明,黄永胜、温玉成他们就不抓逃兵,不关禁闭。现在发明了一种喷气式,这个罪魁祸首就是我。我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里讲“戴高帽子游街”,但我可没讲坐飞机。我是罪魁祸首,罪责难逃啊!今天怎么样,以为抓你们来坐禁闭吗?井冈山他们这个作法不好,我说的是蒯司令的井冈山,打死了四个人,打伤针织总厂五十个,就是这个社会影响。我也不是看一个人,损失就最小最小最小。

    林:值得,损失最小。

    周:林副主席说得好,损失最小最小,成绩最大最大。

    毛:如果以后有工人到你们那里去,应采取欢迎的态度,你们不要采取蒯大富这个方法。

    周:六六年下半年,去工厂串连,人家欢迎你们,就没有打你们。

    毛:让他们宣传嘛,不要开枪,是工人嘛,是中央派去的嘛。不是说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嘛?工人阶级专政,专你们学校里少数坏人的政。你们都是知名人士,你们要专学校坏人的政,不能专工人的政,包括蒯司令在内。现在还在搞串连会,又在清华开会,又在北航开会。还在什么和平里开会。很多是外省来的,又是广西的四·二二,四川的反到底,辽宁八·三一的一部分,锦州的糟派,黑龙江的炮轰派,广东的旗派……不要搞这套。

    林:我们没有开九大,他们就开了。

    周:也没有开十二中全会。

    毛:还说什么中央开十二中全会,闹得一塌糊涂,斗争很激烈,什么“社会斗争是中央斗争的反映”。不是社会斗争反映中央,应当是中央斗争是社会斗争的反映。

    周:北航开什么国防系统会议,开了没有?

    韩:一吓没敢开。

    周:不要开了。你知道的嘛,国防机密嘛!

    毛:我为啥子不找你们的反对派呢?今天找你们来谈这事,使你们有准备啊!我是历来不搞录音的,今天录了,不然你们回去各取所需。如果你们各取所需,我就放我这录音。你们先去讨论讨论。这么一搞多人都被动。搞了这么多天不算数。开了这么多天会,开始黄作珍讲话不算数,找蒯大富也不算数,一定要让中央直接表态。除了开始管一下,后来事多,也就管不上了。北京有谢富治来管嘛。过去召集你们开会,我也不到的,林彪同志也不到的,当官僚了。这次怕你们把我开除党籍,官僚主义就开除,我又是黑手,镇压红卫兵。

    林:昨天我开车子,我说去看看大字报,我问怎么没有北大、清华的大字报啊?人家说:他们武斗。我说,你们脱离群众,群众要求制止武斗的呼声很高。

    毛:群众就不要打内战。

    林:你们脱离了工农兵。

    毛:有人讲,广西布告只适用于广西,陕西布告只适用于陕西,在我这里不适用。那现在再发一个全国性的布告,谁如果还继续造反,打解放军,破坏交通、杀人、放火,就是犯罪。如果有少数人不听劝阻,坚持不改,就是土匪,就是国民党,就要包围起来,还继续顽抗,就要实行歼灭。

    林:现在有的是真正的造反派,有的是土匪、国民党,打着我们的旗号造反。广西烧了一千间房子。

    毛:在布告上写清楚,给学生讲清楚,如果坚持不改,就抓起来,这是轻的。重的实行围剿。

    林:广西烧了一千间屋子,还不让救火。

    毛:国民党还不是这样!这是阶级敌人一种垂死挣扎。烧房子要犯大错误。

    林:我长征进广西,和白崇禧打仗,他也用此计,先放火冒充共产党。现在是旧计重用。

    韩:蒯大富是骑在虎背上下不来。

    康:不是你说的那种情况!

    毛:骑虎下不来,我把老虎打死。

    周:广西佬躲在你北航。国防科委系统你怎么召集会议?

    毛:你们把广西四·二二藏起来了。广西学生住在北航。

    康:他们想控制全国运动。

    韩:那个会不是我们召集的。可以调查,是广东武传斌召集的。我有病,住院前在体院。学校里打来电话,接待两个省革委会常委。别人讲”上有天堂,下有北航”。五四学代会,好多外省造反派头头我没有热情接待,大家说:老大作风,骄傲自满,又说我们是富农,不革命了。于是我说接待了。送行时他说要开全国形势串联会,我说北京开会就是黑会,北京还有天派地派之分,很复杂。我同意找几个可靠的造反派头头,革命委员会负责人聊聊,只搞情况,不谈办法。我、蒯都去。后来我住院了。会议一开,大家都感到不妙,地质参加了筹备会就不参加了,蒯大富听了一会吓跑了,井冈山也吓跑了。同学纷纷给我反映情况,我说赶紧写报告,谁知批评已经下来了。

    毛:你们对韩爱晶讲得太多了,他才二十三岁嘛!

    江:在运动初期,北航也好,北大也好,外地上访,你们接待他们,作了很多工作。你们把他们藏起来,我们也委托。现在变了,要认识到现在再搞这个不行了,他们反对的是各省革命委员会和人民解放军。谭厚兰,“九·七”是谁给你稳定局面的?

    谭厚兰:是毛主席、中央、中央文革。

    谢:是江青同志。

    江:对师大兵团我也不一定有多大好感。这么大热天,断水、断电、断粮,三伏天三个月不见阳光,亏你们做得出来!我听了就要流泪。他几百个、几十个人也是群众嘛。开头是韩爱晶不对,去颠覆人家。

    韩:我错了。

    毛:相当有点无政府主义。世界上无政府主义是跟有政府相对的。世界上只要有政府,无政府就不能消灭,这就是过去说的奴隶主义、驯服工具的走向反面,对右倾机会主义的惩罚,是对中央右倾机会主义的惩罚。

    江:我对你们那个对立面并没有好感。据说兵团是反对我们的,我们不是替他们说话,你们把他们放了吧!无产阶级要讲无产阶级人道主义,就是几十个反革命,也是年青人。绞死我,我不怕别人油炸,北大井冈山说要油炸江青。

    姚:油炸也只是说一说。

    毛:还有什么绞死蒯大富。

    谢:牛辉林不好。

    江:牛辉林可能有点问题,也可以教育嘛!聂元梓,我还有点发言权没有?我躲着为你们难过!你们现在都是群众斗群众,坏人藏了起来。我说过四·一四必胜吗?四·一四是专门反对中央文革,也反对总理、康老,可是它是群众组织啊!我住的地方你们都知道,要绞死就绞死,要油炸就油炸好了,我们都是一同患难过的,就不能容人家。将来还治国平天下?我看你们不学习主席著作,不学主席作风,主席向来是团结反对他的人的。

    毛:可以不提了。“杀牛、宰猴、火炖羊肉”。牛宰了干什么,可以耕田嘛!你们例举的无非是攻击江青、林彪,我可以统统一笔勾销,人家在小屋子里讲讲嘛,又没有到外面贴大字报。

    江:贴大字报我也不怕。

    毛:前年,那是什么人啊,反对林彪同志?

    周、叶群:是伊林、涤西吧。

    毛:此外,北外六·一六领袖刘令凯反对总理,总理一直保护他。有人讲总理宽大无边,我就同意总理这样做。联动这些人开始不应该抓,抓多了。是我点了头。

    谢:这与主席无关,是我抓的。

    毛:你不要给我开脱错误,给我掩盖。抓也是我叫抓的,但放也是我同意放的。

    谢:没叫我抓那么多。

    毛:放了就上八宝山、天安门,骑着自行车,搞了两个月,他们也没意思了。有些人耍流氓,无非是弄几个钱,玩弄一个女人,彭小蒙不是那么反动吧?

    周、姚:不好,她的父母很坏,与伍修权搞在一块。

    江:四·一四是专门反对中央、中央文革的,但他们是群众组织。

    毛:他们几千人是搞不掉的。北大井冈山几千人也搞不掉。有坏人自己揪,“杀牛、宰猴、炖羊肉”不要再提了。牛可耕田,猴宰它干什么?

    江:我们对你们是有政治责任的。在政治上帮助你们不够。你们自己去搞,抓出黑手,搞联合。

    聂:井冈山下山一千多,正在办学习班。

    毛:你那下山的人都靠不住。你那井冈山大多数身在曹营心在汉,身在老佛爷,心在井冈山。不要去搞牛辉林,让他上山,有自由。我们不勉强,不要污辱人家,尤其不要打,不要搞逼供信。我们过去犯过很多错误。你们初犯,也怪不得你们。

    江:樊立勤怎么样?

    聂:没搞他,他和彭言反革命集团搞在一起。

    毛:牛辉林把他看起来了吗?

    聂:他内部看的,一部分同意,一部分不同意。

    毛:候汉清是学生还是教员?

    聂:是研究生,他父亲在六三年投机倒把。

    江:最坏的不是他们,他们是几个组织联合起来的。里边有坏人,外围特务。他们还搞什么单线联系。

    毛:这作风不好。你们今天来了两个地派两个天派。地派支持清华四·一四、北大井冈山,天派的保护蒯司令、老佛爷。这个天派、地派我也搞不清,学校那么多,总而言之,你们五大将我们是清楚的,就是一个叫聂元梓?一个叫谭厚兰(女将),一个叫蒯大富,一个叫韩爱晶,一个叫王大宾。其它各个学校都有领袖?著名的就这五个。你们作了很多工作。不管你们工作有多少缺点错误,都要护着你们,你们工作也确实有很多困难。文化革命我没有经历过,你们也没有经历过。多数学校没有打,少数学校打,影响工人、军队,也影响内部统一。所以为什么这么多逍遥派,炮灰那么少呢!你们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谢:主席爱护你们是红卫兵小将,林副主席、总理、中央文革,特别是江青同志关心你们。这个事情说起来主要责任在于我,帮助你们不够,我可以向你们检讨。

    毛:首都大专院校的学习班,又不向中央报告,引起聂元梓他们不满。你们又开学习班,又不让串连,人家就开大串联会。不准串连不对,不过你们打倒谢富治也不对。

    谢:对我帮助很大。

    毛:北京有个习惯,今天打倒这个,明天打倒那个。

    林:一场大雨,就把打倒的大标语吹了。

    毛:小孩子搞大字报纸当废纸卖,几分钱一斤?

    谢:七分钱一斤,小孩子发大财。

    毛:我才不相信那一套哩。中国人有个好处,有意见他要讲出来。讲不让串联是对的,但一点也不让串连也不好,人家还在串连。砸三旧派在串连,反砸三旧派也在串连。串连一下为什么不行?天派、地派串连一下为什么不行?我讲串连一下可以,实际在串连。你不让好人串连,坏人在串连。多数人是好人,百分之九十以上是好人,坏人是极少数的。

    (黄作珍报告蒯大富来了。蒯进来就大哭。毛站起来上前握手,江青笑了。蒯一边哭一边告状,说清华告急,黑手操纵工人进清华镇压学生,是大阴谋。)

    毛:你叫黄作珍,那里人?

    黄:江西×都人。

    毛:老表嘛,久闻大名。黄作珍同志讲话不算数,谢富治同志讲话也不算数,市革委会开会也不算数,不晓得我们中央开会算不算数?我变成了黑手,把我抓到卫戍区去吧!

    姚:伸出红手,宣传毛泽东思想,我们都紧跟。

    毛:四个办法,是哪四种?

    姚:军管,一分为二,斗批走,要打大打。

    毛:一是军管,二是一分为二,三是斗批走,你们一不斗,二不批,三不改,一直打了几个月?

    周:去年开始。

    毛:第四再大打,打它一万人。工人撤出来,把枪还给你们大打,像四川一样。

    江:败家子。

    毛:我才不怕打哩,一听打仗我就高兴。北京算什么打,无非冷兵器,开了几枪。四川才算打,双方都有几万人,有枪有炮,听说还有无线电。以后布告出来要广泛宣传。再不听的,个别的抓起来,个别的包围消灭,反革命嘛!

    江:广西围了快两个月了。

    周:你们也不想一想,广西布告为什么是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说关心国家大事,你们五个也不发表联合声明表示态度,做做工作。

    毛:他们忙啊!

    周:这就是国家大事嘛!

    毛:不要分派了。

    江:希望你们团结起来,不要分天派地派,什么张家派、李家派,都是毛泽东思想派!

    毛:不要搞两派,搞成一派算了,搞什么两派?困难是有的。

    ××:教改搞不上去。

    毛:教育革命搞不上去,我们也搞不上去,何况你们。这是旧制度害了你们,为什么搞不上去呢?我们的陈伯达同志在中央的会议上着急,我说不要着急,过几年,人家走了,就算了吗。我看无非是这么几条,搞什么教育革命,搞不成还不就散了。这是学生讲的,我还不是从逍遥派那里得点消息!马克思搞哲学研究,他的一本什么书,他的”资本论”第一卷为什么不能出版?你说创造党就这么容易?第一国际至少分三派:一个是马克思主义,一个是普鲁东主义,一个布朗基主义,一个拉萨尔,布朗基的所谓报告,根本无政府。为什么搞不下去呢?第一国际还不是四分五裂。现在我们来管这些事情,我看不公道,打一点内战无关紧要嘛,所以四条中有一条要打就大打。

    姚:我倾向有些学校斗批散,斗批走。

    毛:地球一转一年,十转十年。两派这样下去,我看不走也得走,要打就让他们大打,空出地盘来。让人家写小说的去自修,学文学的你要写诗,写剧本。学哲学的你给我搞家史、历史,写革命的过程。学政治经济学的不能学北大教授,北大有什么出名的教授?这些东西不要先生教。先生教,这是个害人的办法。组织个小组,自己读书,自修大学。来来去去,半年一年,二年三年均可。不要考试,考试不是办法。一本书考十题,一本书一百个观点,不只是十分之一吗?就考对了,对其它百分之九十怎么办呢?谁考马克思?谁考恩格斯?谁考列宁?谁考林彪同志?谁考黄作珍同志?群众需要,蒋介石当教员。我们都是这样。中学要教师,但要删繁就简。

    姚:办好几个图书馆。

    毛:让工农兵都有时间去,到图书馆读书是个好办法。我在湖南图书馆读了半年,在北大图书馆读了半年。自己选择图书,谁教啊?我只上了一门新闻学。新闻班算我一个。那个哲学研究会,办哲学研究会的,没有诚意,胡适签的名,还有谭平山、陈公博。大学办得那么死,这个大学应该比较自由一些。

    江:现在是搞武斗。

    毛:武斗有两个好处,第一是打了仗有作战经验,第二个好处是暴露了坏人。对武斗要作全面分析,社会现象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现在工人去干涉,如果不行,把工人撤出来,再斗十年,地球照样转动,天也不会掉下来。

    江:我们真痛心你们,瞎说什么不要大学生啦,我们是要你们的。你们有的有时还听我们一些,有的听,有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们后头的东西我们也搞不清。

    毛:背后不听,我们这里有个办法,工人伸出”黑手”,用工人去干涉,无产阶级去干涉。

    (聂元梓要求派解放军去北大)

    毛:你要合你胃口的,一定要六十三军,别的你又不要。三十八军可以不可以?如果井冈山三十八军真支持,我就给你派六十三军。你应该去作三十八军的工作。

    江:聂元梓应该去作三十八军的工作,你们欢迎三十八军行不行?

    毛:去一半三十八军,一半六十三军。三十八军不像你们讲得那么坏,根子在杨成武和北京军区。北京军区开了两个会,第一个会不太好,第二个会就比较好,郑维山作了检讨。谭厚兰,其实你的炮位一直是在聂元梓身上,你谭厚兰这么女将轰了一炮,郑维山够紧张的。郑维山正好不在北京,到保定、山西解决问题去了,我们不是没见他吗?各军都不知道这个军长是好是坏,把将军们都吓坏了。他找你(指谭)的麻烦没有?

    谭:没有,同学对他有意见。

    毛:过去是有历史原因,有点历史,这些事情不是偶然的,不是突如其来的。

    陈伯达:紧跟主席教导,坚决照办。

    毛:不要讲什么教导。

    姚:主席今天语重心长。

    陈:六六年上半年比较好,北京大专院校在全国煽风点火,搞革命风暴是对的。现在脑子膨胀了,自以为了不得,想要统一天下。蒯大富、韩爱晶到处伸手,又没有知识学问。

    毛:二十几岁嘛,不能轻视年青人。周瑜出身起兵,才十六岁,你们不要摆老资格。

    江:我们十几岁参加革命。

    毛:不要膨胀起来,全身膨胀,全闹浮肿病。

    陈:你韩爱晶对毛主席的思想,对中央意见没有好好考虑、思索,凭小道消息开秘密会议,个人第一,要走到危险道路上去。

    毛:第一条是我官僚主义,一次未见你们。人家不要抓黑手,我还不会找你们哩。让蒯大富猛醒过来。

    陈:蒯大富,你应该猛醒过来,悬崖勒马,道路是危险的。

    林:悬崖勒马,承认错误。

    毛:不要说承认错误。

    陈:蒯大富不尊重工人群众,再不听就是不尊重中央,不尊重毛主席,这是危险的道路。

    毛:是相当危险,现在是轮到小将犯错误的时候了。

    周:主席早就讲,现在是轮到小将犯错误的时候了。

    林:蒯大富,我们对你的态度是通过卫戍区和市革委会的,你说你不了解中央的态度,今天是毛主席亲自关心你们,作了最重要的、最正确的、最明确的、最及时的教导,这次还置若罔闻,要犯很大的错误。你们红卫兵在文化大革命中起了很大作用,现在全国很多学校实现了革命大联合。大联合问题,你们有些学校落后了,要赶上去,你们没有看到运动每个时期需要干什么。

    毛:谭厚兰那里对立面只有二百多人,一年还不能压服。其它学校对立面更大了,怎么能征服呢?曹操用武力征服孙权,打了败仗。刘备要用武力征服孙权,失了街亭,打了败仗。司马懿要征服诸葛亮也不成,头一仗打得很长,张邰剩了个马。

    叶群:那是失街亭。

    林:打走资派是好事情。文艺界的牛鬼蛇神也必须斗。现在有些人不是搞这个,而是搞学生斗学生,群众斗群众,他们大多是工农子弟,被坏人利用。有的是反革命,有的是开始革命,慢慢革命性少了,走向反面。有的主观上要革命,但客观上行动是相反的。有一小撮人主观客观都是反革命。你们脱离群众。

    毛:工农占全国总人口百分之九十几。你们学校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比较好的,打内战的比较少,北京只有六所。

    谢:清华二万人,参加武斗的不到五千人。

    林:那些不参战的人就是不同意。

    毛:他们也是上了老虎的背,想下也没个好办法下。蒯大富可以下来嘛,下来照样当官作老百姓。蒯大富应该欢迎工人。

    谢:工人手无寸铁,只带三件武器:一是毛主席语录,二是毛主席最新指示,三是“七·三”布告。

    康:清华的枪是北航给的,支持清华两汽车枪。蒯大富是司令,韩爱晶是政委。

    韩:没那回事,根本没那回事。卫戍区到我们那里去检查了好几次,枪一支不少。

    谢:就都是你正确,又全是你对。我批评了你几次你都不接受,你毫无自我批评。

    陈:是否把他的枪给收回来?

    韩:主席,我有一个要求,给我派一个解放军监督我。很多事情不是那么回事。我是很爱蒯大富的,我也知道,跟他很多事情要受牵连。但我觉得,要努力保他,不让他倒台。他的命运与全国红卫兵的命运是有联系的。给我派了解放军,这样什么事情都清楚了。

    陈:没有自我批评精神。

    江:我有错误,宠了你。谢富治,你比我还宠,宠坏了,现在下点毛毛雨,还是主席这个办法好。

    毛:不要老是批评。杨成武搞多中心,国防科委搞多中心论。全国可以搞几千个几万个多中心。都是中心就没有中心。各人皆以为自己天下第一,还有什么中心?

    江:韩爱晶,我批评了你好几次,你就一直没给很好表个态。

    毛:不要说他。你们专门责备人家,不责备自己。

    江:我是说他太没有自我批评精神。

    毛:年青人听不得批评,他的性格有点像我年青的时候。孩子们就是主观主义强,厉害得很,只能批评别人。

    江:蒯大富有点笑容了。轻松一下,别那么紧张。(蒯报告,井冈山总部陈育延是女同学,被工人抓了。)陈育延出来没有?陈育延是个女孩子,要保护。

    蒯:陈育延在北航睡觉呢!

    毛:你们要抓黑手,黑手就是我。对你毫无办法。我们倾向你们这一派。四·一四必胜思想我不能接受。但要争取他们中间群众,包括领袖中一些人。周家缨的主要观点是打天下的人不能坐天下,说蒯大富只能把权交给四·一四。我们叫工人去作宣传,你们拒绝,黄作珍、谢富治讲了话,毫无办法。工人是徒手,你们拒绝,打死打伤工人。正像北大一样,我们倾向聂元梓一样,偏向你们五大领袖,你不知道几万人到清华去干什么事情?没有中央决定他们敢?你们很被动,四·一四反而欢迎,井冈山反而不欢迎,你们搞得不对头。今天来的就没有四·一四,(北大)井冈山,四·一四思想不对嘛,井冈山、红旗飘中坏人多一些,聂元梓一派好人多一些。

    聂:王、关、戚插了一手。

    毛:你们反王、关、戚好嘛。你们搞串连,我也禁止不了。韩爱晶、蒯大富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你们两个以后还要作好朋友。韩爱晶以后要帮助他,政策上作得好一些。现在四·一四高兴,认为井冈山要垮了。我就不信,我看井冈山还是井冈山。我就上过井冈山,我不是说你的老佛爷的井冈山。

    姚、谢:革命的井冈山!

    江:不要把我搞得爱莫能助。

    毛:有很多打工人的,不是你们,听说是外地来的。

    周:你们那里还有没有人呢?

    蒯:有。

    毛:今天晚上睡觉。你们都还没有睡觉呢,蒯大富你没有地方睡觉到韩爱晶那里去睡,韩爱晶好好招待。韩爱晶,你要好好招待他。你们几个人找到一起,都到韩爱晶那里去,休息一下,然后开个会。

    周:韩爱晶,你能帮他想点办法。

    毛:蒯大富,你们的行动是不是对抗中央?黄作珍讲话不听,谢富治讲话不听,市革委会开会不算数,只好伸出“黑手”,调动工人制止武斗。武斗这么多天,工人敲锣打鼓来,你们又不理。你们脱离群众,脱离工农兵、大多数学生,脱离你们自己人。说你坏话的不少,清华直接没打招呼,间接是打了招呼的。

    吴德:昨天我找蒯大富谈过,他不听。

    毛:四·一四欢迎工人,你们井冈山很蠢,很被动。我才不高兴那个四·一四。

    江:四·一四是骂我的。

    毛:他们抬尸游行,他们搞砸电缆。在这个时候,四·一四也没有知道,为什么他们欢迎?这一次你们很蠢,让四·一四欢迎工人。

    江:就是四·一四的群众,他们也说蒯大富偏左,沈如槐(四·一四的头头)偏右的。清华搞大联合,没有蒯大富还是不行的。

    毛:蒯大富,你能不能当校长?井冈山二人,四·一四一人,沈如槐当副校长。

    蒯:我不能当了,当不了。

    毛:还是要联合,是要蒯大富,没有蒯大富是不行的,蒯大富是偏左的,井冈山两个。四·一四右的。

    江:现在你们五个先做起来,反正先不要打。

    毛:第一军管。第二一分为二。四·一四分一个,你蒯大富分一个。第三斗批走,这就是提出来的,他们不愿干了。你们一不斗,二不批,三不改,集中精力打内战,当然打内战是几个月。第四把工人撤出来,把枪都还给你们,无非是大打,要打就大打。文科要不要办呢?文科还是要办的。至于如何办法,研究出另一个办法,过去的办法是培养修正主义的。

    谭:师范大学要不要办?

    毛:不办,谁教高中?谁教中专?外语学院不办怎么行?一风吹不行,吹那么几年也可以,天塌不下来。欧洲大战一打几年,不但大学没有办,其实中学、小学也都没办。鸡飞狗跳的。

    江:改是个艰苦的工作,你们屁股坐不下来。

    毛:学问不是学校里学来的,林彪同志刚才不是讲了嘛!他的学问哪里学来的?难道是黄埔军校学来的?黄永胜同志学了一年半,温玉成学了三年还是幸运的。温玉成,你是长岗人,也就认得几个字。社会是个最大的大学嘛!坐在那个槽里怎么行?整个社会是个最大的大学。

    江:读那些厚本本,几十种。而马克思、恩格斯和毛主席的书都成了参考资料,辅助材料,他们老师的书才是正式教材。

    毛:小学六年太长,中学六年太长,荒废无度。不要考试,考试干什么?一样不考才好哩!对于考试一概废除,搞个绝对化,谁考马、恩、列、斯,谁考林彪同志,谁考我?谢富治同志,把他们统统都招回来,统统回学校。可能有些生了气,不勉强,把四·一四留在学校里,井冈山反而在外面,这样不好,井冈山统统到人大会堂来。对四·一四的头头要有区别,分别对待。

    韩:主席,我问一个问题。如果几十年以后,一百年以后中国打起内战来,你也说是毛泽东思想,我也说是毛泽东思想,出现了割剧混战的局面,怎么办?

    毛:出了也没啥大事嘛!一百多年来,中国清朝打二十年,跟蒋介石打了几十年,中国党内出了陈独秀、李立三、王明、博古、张国焘,什么高岗,什么刘少奇,多了。有了这些经验比马克思还好。

    林:有毛泽东思想。

    毛:有了这次文化大革命的经验,比没有好。当然也不能保证,聂元梓,以她的哥哥、妹妹不好来攻她,你那个姐姐聂元素我不清楚,哥哥姐姐为什么一定和妹妹联系起来呢?

    周:我的弟弟周永爱跟王、关、戚混在一起,我把他抓送到卫戍区去了。

    毛:我那个父亲也不高明,要是现在也得坐喷气式。

    林:鲁迅的弟弟是个大汉奸嘛。

    毛:我自己也不高明,读了哪个就信哪个。以后又读了七年,包括在中学读半年资本主义,至于马克思主义,一窍不通。不知道世界上还有马克思,只知道拿破仑、华盛顿。在图书馆读书实在比上课好,一个烧饼就行了,图书馆的老头都跟我熟了。

    陈:韩爱晶过去就是提过这个问题,有林彪同志这个毛主席的好接班人,有毛泽东思想,我不怕出修正主义。

    毛:不能保证这次文化大革命以后就不搞文化革命了,还是会有波折的。不要讲什么新阶段,好几个新阶段,我讲上海机床厂,又是什么新阶段。一次文化革命可能不够。

    姚:这个问题,主席已经讲过了。

    周:林彪同志主席著作学得好,包括苏联在内对马列著作都没掌握好,林副主席掌握了。

    江:韩爱晶给我写几次信,讲这个问题,韩爱晶为什么提出这个问题?一是脱离工农,二是脱离实际。一到我跟前就想将来,总说几十年以后的事。还问我第三次世界大战什么时候打?

    毛:想得远好。这个人好啊!这个人好啊!我们有几种死法,一是炸弹炸死,二是病死,被细菌钻死,三是被火车、飞机砸死,四是我又爱游泳,被水淹死,无非如此。最后一种是寿终正寝,还是细菌么!听说刘少奇也救活了。刘少奇、薄一波几乎死了,得了肾炎、心脏病、高血压、糖尿病,四种病。四、五个医生抢救,两个护士才救过来,脱离危险期了,你们听说了吗?

    姚:历史发展规律总是前进的,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相信毛泽东思想,相信群众。我批评韩爱晶是悲观主义。

    韩:一次总不能胜利,肯定有曲折,按辩证法。

    毛:一次前进是没有的,历史前进总是曲折的。

    (本文根据文化大革命中北京清华、北大、北航、地质学院等高校的内部传达材料综合整理而成。)



 

何新自述精编版:我的跌宕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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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新1999年自述精编版:

我离经叛道的跌宕人生

【引言】

       我个人政治和文化思想发展经历过两个阶段。在第一阶段,由20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中期,我叛离了当时的主流意识形态――文革政治思潮。

      在第二阶段,由80年代中期到后来,我又叛离了当代的主流意识形态――所谓自由、民主的“普世价值”,以及泛西化、泛市场化、反传统、激进主义的改革思潮。

其间风云迭起,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有许多未见终局的事情,最后的评判只能付诸于未来的历史了。

      我平生数历生死边缘,几次死里回生。多少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流水落花,往事不堪回首!其间生生死死,爱恨情仇的经历和上天下地的个人阅历,绝非一般的文人、书生、凡夫俗子所能想象以至可以梦见!

       我的这种相当个性化的人生,竟然发生在1949后这么一个缺乏个人自由和浪漫精神的时代。所以,我的生活经历在中国知识分子圈中,可以说是异常奇特,独一无二的。

  我的前半生,得罪了一些人,其中有一些政治人物,但主要是知识分子。我打破了意识形态中一些人所制造的神话,例如什么“自由主义经济学”的神话,什么“河殇”的神话,什么“民主政治普世性”的神话等等,搞得鼓吹这些东西的一些知识分子很没面子。他们恨死我了,所以一直极力把我妖魔化。   

     有时我是的确有一点悲凉的。数十年来所为何事?不过一直都是读书、思考、写作而已。但是,为什么有一些人竟这么仇恨我?就是因为我阐述的一套思想,妨碍了一些人达到他们的目标!俗语说,泄天机者遭天谴。我平生数次道破了某些天机,砸了一些人骗人的饭碗,因此犯了众怒。   

      我一向被认为是一个离经叛道之徒。并且,目空一切。无师无门,无宗无派,自本自根。我似乎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然而跳入学术界后一直在大闹天宫。因此有人诅咒我是弼马温、野狐禅,但也有人认为我是齐天大圣。其实,如果我是孙悟空的话,我虽然会追随唐僧去取经,但最后绝不会皈依佛祖而求分封去做一个“斗战胜佛”的。不自由毋宁死。皈依正统和主流,那是这个猴子一生最大的败笔。   

      20多年以来,我与一些知识分子的分歧与其说是在学术上,不如说是在政治上。这种分歧特别集中在以下几方面――在政治问题上我被认为是一个保守主义者而不是激进主义者,是国家主义者而不是自由主义者,是民族主义者而不是世界主义者;在文化问题上我被认为是一个坚持传统主义者而不是西化主义者。 

多年来,我的学术一直居于非主流的地位。在很多时候,我几乎完全孤立无援。我承受着多种批评、批判、误解、攻击、诋毁以至谩骂,不仅在国内,也包括在海外。但是更有趣的是,我也是经常被一些文贼剽窃和抄袭的对象。有的文人一边骂我一边偷我。然而不管怎样,我从来没有向那些自以为是什么公知精英的人低头过。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经常以个人的微弱之声对抗主流世界。那些精英们说,何新已经不存在。因为他们早把何新打倒在地一万次了。而我则说:对不起,还要劳驾你们再打一万零一次────因为,老何仍然在这里!

我对事物常常持有与多数主流精英包括一些大人物们不同而新异的观点。因此而触犯一些人们,触犯一些人的既得利益或者学术尊严。因此而一路走来争议始终不断。十几年来,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苏东坡有一首词说:“漫听竹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词很适合描述我的心境。  

 

   

1、出身与职业  

1949年12月,我出生在浙江温州苍南的一个小镇(钱库)。4岁那年被家人接到北京。

我父亲何炳然先生,1995年因病过世。他生前是一位知识分子干部,文革前的级别是行政14级,不是高干。

我出生在浙江温州苍南的一个小镇(钱库)。五岁才被大人接到北京。我父亲当时是光明日报记者。

我祖上薄有田产,是当地的士绅(地主)。我的祖父何成功是黄埔军校第五期毕业,抗战时期曾经是国民党部队的军官。1945年抗战胜利后退役回乡,因此他没有参加第三次国内战争。

父亲在大学(前中央大学)时代思想左倾,参加了左翼学生运动。1948—1949年在华北加入共产党的新闻训练班,负责人是胡乔木。

我的职务是专职的全国政协委员,到本届(1999年)已连任三届了(第7、第8、第9届)。我的工资及供给关系都在全国政协,级别相当于正研究员或者正教授。

[附注:何新历任第七、八、九、十一、十二届政协委员。]

进政协后,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感念王任重常务副主席。1992年我患病,当时主持政协工作的王任重副主席知道后,指示政协向卫生部联系为我办理高干看病的“蓝卡”。卫生部回复不行。因为根据有关文件,对享受这种蓝卡的干部在年龄和资历上有限制,我不够条件。王任重先生当时已患大面积心肌梗塞而住进北京医院。他在病榻上口授一信签发给当时主管中央办公厅的杨德中同志,请求他协助办理此事。

[1992年3月17日《人民日报》新华社稿“最后的时刻”一文曾报道此事:在王任重同志病重的最后几天,他仍关注“有位政协委员在医疗上遇到困难,他一再叮嘱:这个委员是个人才,在医疗上要给予照顾。”

王任重的原信全文如下:

“杨德中同志:何新同志是全国政协委员,是有才干的人,因身体不好,请给保健局说一下,给予特殊照顾。王任重(1992,3,10)”(此信收录于《何新批判》,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版第424页。)

几天后,王任重副主席去世了。后经杨德中同志特批,卫生部保健局给我办理了蓝卡。医疗蓝卡是一种特权。这些年里我虽然享有,但其实很少使用(我的许多病是自费医治的)。但是此事仍令我深受感动。]

国家为专职的政协委员提供了一些生活待遇和特殊照顾。但是一些年来我基本都主动放弃。例如,国家为专职委员每年提供一个月的公费避暑休养(可以选择北戴河或其他风景名胜地),我自1996年后,再没有去过。国家提供公务用车,但我开自己的车。每年政协委员有公费视察的机会,可以申请公费出差、开会、调研,所有这些待遇,都是有正式文件的。但所有这些,我都放弃。

在两千多位全国委员中,只有二、三十人是专职的(即供给关系在政协的)。其中主要是离退休老人,像李雪峰、王光美。还有一些较特殊的知名社会人士,如过去的溥仪、梁漱溟等。十年前我担任专职委员时,才40出头,是当时唯一而较年轻的专职委员。这实际是中央领导人根据我的某些特殊情况,而作出的一种工作安排。

2、始启疑蒙 

“文化大革命”开始那一年,我是初中三年级的学生。

我们那一代人当时都普遍关心政治。当时虽然我只是10几岁的孩子,但也经常阅读社会上的各种传单、小报、大字报,密切注意“文化大革命”政治斗争的动向。可以说,从1967年开始,我对“文化大革命”已开始萌生怀疑。那时我已试图探寻一种新的思考方向――“怀疑一切”。

因为内心有许多不解的疑问,我决心系统地读书,学哲学,而且要读一切可能找到的禁书。

今天人们谈论“文革”,往往说那是一次造神运动,宗教迷信运动。但是事物总是相反相成的。“文革”的另一面是思想的大解放,是一些旧的意识形态迷信的破除,包括对旧的国家机器的迷信。   

这个时候想读书,没有地方去借。借不到,我们的办法是利用当时风行的“打砸抢”风气——“偷”。

我和一些同学瞄准了学校和一些文化机关的图书馆。那时的图书馆是最冷清的部门,被封了门,基本没人管理。一天夜里,我约了几个同学到学校图书馆,把窗户撬,开到里边去找书,连干了一个星期。搞过了我们自己的学校,又去搞附近别的学校,收获极丰。一书包、一书包地搞到了好多中外文学名著,还有哲学的、历史的名著,许多书都是当时正被点名批判、被禁读的书。

正是从这个时期(1967年那个早春)开始,通过阅读这些书籍,可以说我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思想启蒙。当时听到“禁书”的书名,就想方设法去找。禁果最好吃,人类都是这种心理。   

我首先学到的是怀疑。我最初的一个疑问就是,马克思、恩格斯讲的很多道理和当时“文革”的理论是并不一致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马克思认为物质决定精神,但是当时“文革”派的理论则认为精神决定物质。林彪说,思想是原子弹,只要掌握了毛泽东思想,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他认为人的精神能量是无限巨大的。但恩格斯说,马克思一生最大的发现就是——物质决定论,人要吃饭是第一位的。   

当时我们都很穷,也经常挨饿,当然本能地在感情上倾向马克思的唯物主义。但是我同时也意识到,假如按这个方向进一步思考下去的话,我会成为一个反革命。“生存还是死亡?”这是哈姆雷特给自己提出的问题,我发现自己也要面对这个问题,要么是走向反革命,要么是停止自主地独立思考。

我懂得首先必须保护自己。办法只能是,隐瞒自己的真实思想。本来在“文化大革命”高潮时,我一度也很活跃,但读书与思考使我走向孤寂。

当时另外一个背景就是,到1967年底,我的家人都被揪斗了,我父亲被造反派作为“漏网右派”揪了出来,成了牛鬼蛇神,被关进牛棚,隔离起来。

当时很多的家庭都如此,我们楼里住的多数干部不是成了叛徒,就是成为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这种扫荡一切的大背景,必然使得我们这些子女们对文化大革命产生强烈的抵触,产生根本性的怀疑。

1967年初到1968年的年中,我避开政治运动的旋涡,在学校(北京24中学)4楼东侧找到一间阁楼角上的小屋子,我住在里面从事了将近一年非常专注的阅读和学习。  

我记得,那时候读过的书有《史记选》、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苏联版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两卷集),文学著作有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战争与和平》以及屠格涅夫、契诃夫、陀斯妥耶夫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等俄国19世纪民主主义者的著作,卢梭、伏尔泰、雨果、巴尔扎克、斯汤达、左拉、莫泊桑等法国启蒙学者、人道主义者的文学著作。这里有许多书是当时不能读的禁书,被认为是封、资、修的坏书。但正是这些书,使我在精神和感情上得到了洗礼和启蒙。  

我当时酷爱19世纪的俄罗斯文学和法国文学。我也深深陶醉于这些文学作品中所描写的那种古典的和浪漫的爱情。我喜欢托尔斯泰作品的深厚,斯汤达的力量,巴尔扎克的深刻。正是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使我对人生和社会第一次睁开了眼睛,我开始懂得如何通过私利与情欲的观点去剖析人生。巴尔扎克有一本小书《高利贷者》,书中那个犹太银行家高布塞克令我终生难忘。我记得他的一段名言是:“羞耻、悔恨和贫穷,这是地狱里面的三个女神,…… 放在今天也一样。到处都是不幸的人,但可怜之人必都有可恨之处。”

还有陀斯妥耶夫斯基,他的书(《卡拉马佐夫兄弟》)令人获得一种神秘主义的宗教感情,当时曾经深深地震撼了我。  

我的这一段具有启蒙意义的读书生活,到1968年6月中学生被安排上山下乡而告一段落。

3、初罹大难

1968年6月我被学校分配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去“屯垦戍边”。

我走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行李卷,但同时还带了两个大木箱,里面装了很多书。其中有一部分是父亲的书,大部分还是在那一年中我通过各种途径搞到的书。其中包括许多当时的政治性“禁书”,例如德热拉斯的《新阶级》、斯特朗夫人的《斯大林时代》、托洛茨基的《被背叛的革命》、桑塔亚纳的《赫鲁晓夫主义》等。

那时瞻望前途,可以说头上的天空正是一片黑暗茫茫。但是我内心中却抱持着一种信念,我深信天会变,地会变,时代也会变。这种信念来自我当时已学过的关于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概念。辩证法认为,宇宙中没有不变的事物,宇宙、自然和社会,常变常新,变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同时我深信思想的光芒,智慧和知识的光芒,必定可以照亮我未来的全部人生。  

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第18团。在兵团建立以前,这个地方的行政区域是黑龙江省友谊县。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是1968年6月经毛泽东批准成立的。建设兵团是一种军事与农业合一的特殊体制,它的主要成员包括三部分,一是复员和转业军人,二是担任领导的现役军人,三是来自全国各大城市的知识青年,其中一部分经过严格审查(出身好、思想纯)的知青成为持有枪械的武装连成员。这种体制具有准军事组织的特点,对青年人的思想和政治控制非常严。建设兵团的任务,一方面是从事机械化的大农业生产,另一方面是在东北中苏边境上作为一种战略后备力量,防备中苏战争。这就是“屯垦、戌边”。  

比起山西、内蒙、云南、甘肃那些更苦的地方,应该说黑龙江是个好地方。农场是机械化作业的大农场,主要作物是大豆和小麦。因此,食油充足,白面是主食。我去的友谊农场,是“一五”时期苏联援建的一个样板农场,基础就更好一些。  

我刚去的时候,被分配到农业连队,农忙时一天在田地里艰苦劳动12-14小时,累极了,几乎没有假日,晚上又没有电灯。但是,在这种条件下,我当时仍然坚持每天晚上下工后读几个小时的书。没有电灯,就点着油灯熬读。直到第二年,我被调到县城里的团部农机厂当工人,宿舍中才有了电灯。工厂的劳动制度是8小时工作制(实际上工作时间往往长达10小时以上),条件比在乡下时好了很多。但是,到工厂不久,我就成了反革命,书又读不成了。(笑)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以后不久,1968年夏,毛泽东召见四大红卫兵领袖,废黜了他们,正式终结了红卫兵造反运动,接着各省成立革命委员会。1969年4月,九大召开,人们本来认为文革可以就此谢幕了。但没想到九大以后还是一个政治运动接连着一个运动,令人厌倦之极。

1970年初,中央发动了一个新的政治运动,叫做“一打三反”。一打就是打击反革命,三反就是反对“516”(“516兵团”,文革时期的一个政治组织,以反对周恩来为纲领)、反贪污、反浪费等。这个运动波及到农村。由于知青到农村后,在很多地方与当地人发生矛盾,一大批不肯服从当地社会规范和政治权威的知识青年,被当地领导人借政治运动之势作为反革命分子而揪出来。这批知识青年都很年轻。在我那个团(友谊农场),有几百名知识青年被认为是“地下复仇军”反动组织的成员,而被当地人揪出来批斗。这些人被关起来,而且挨打,打得很残酷。  

不,这个运动开始并没有触及到我。虽然我早就被作为一个“三怪”——怪人、怪事、怪现象而被搞运动的积极分子们盯上了,但我是自己跳出来的。我看到这么多知识青年被抓起来,看到他们挨揍,看到一些严酷的肉刑,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感到很不平。  

我当时已经深受俄罗斯和法国文学中人道主义的影响。我认为,一个人,不管其政治信念如何,不管他们是不是反对文化革命,至少应当受到人道的待遇,不能这么残酷地打人、折磨人。毛泽东不是讲要文斗不要武斗吗?为什么那些当地人不执行呢?

因此我就给团领导和一打三反的工作队连续写了几封信,教训他们说,你们应该讲政策,要区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要保护大多数等等。结果是把我也揪出来了,时间我记得大概是在1970年的3月-4月。

当线索开始追查到我的时候,我被人们孤立起来,周围的人们都不理我了,我感受到一种被排挤和歧视。我们同来的十几个知识青年,本来都住在一个大房子里,我们这些青年本来都是一块儿去吃饭,一块去儿上班、下班,彼此关系很亲密的。但忽然,人家互相招呼,却没人来叫我了,而且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回避和我讲话。原来,工作队给“积极分子”们都打招呼了。我这时就感觉到我可能要倒霉,出事前半个月就已经感觉到了。我那时每天都有一种灾难随时将要临头的预感,诚惶诚恐。  

马克思有一句名言,“没有终结的恐怖不如一个恐怖的终结”。(见《路易·波拿巴政变记》)每天都在等灾难临头,那感受是让人压抑而要发疯。但当事情真的临头,不过如此,反而一切坦然了。

我记得特别清楚的是那年3月的一个早晨,凌晨3点钟,全厂集合在一个大礼堂开会。为什么3点钟开会呢?那时是“抓革命,促生产”,3点钟起床搞“运动”,早上7点钟还要正常上班干活。当我要进礼堂的时候,人家挡住了我,不让我与班组一起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有人把我领到最后一排。我想,今天就要出事。

那个会场的气氛是很威严的,如临大敌,调了一个持冲锋枪的武装连,戒备森严地持枪守卫会场,那个会议的横标是“踢开绊脚石,彻底闹革命”。开会后,团运动工作队长给大家讲话,这位工作队长是一名年轻气盛的现役军人,当时他还任我们团的副参谋长。

这人讲起话来很有气势,而且有煽动力,我至今仍记得他的一些讲词。他说,“有人指责我们不团结大多数。我们是要团结大多数,但是有一个前提,就是大多数必须是好人。你是阶级敌人,你这里是劳改队,你让我怎么团结大多数?你问我为什么揪出来这么多牛鬼蛇神?你这里就有这么多,我不揪行吗?”(这些话他是针对着我那封信讲的)这话十分雄辩。他又说,“毛主席在纪念鲁迅的讲话中教导我们,在尖锐的阶级j'j斗争面前,要像鲁迅那样做独立撑持的大树,不要做向两边倾倒的小草!同志们,在当前两个阶级、两条路线激烈斗争的大风大浪中,你们究竟是要做独立撑持的大树,还是做向两旁倾倒的小草呢?!”

他讲话中忽然一声大吼,“把现行反革命分子×××、×××、××揪出来!”其中一位叫xx的正是鄙人。结果,我就与其他一批挨批判的人被武装连战士从坐位上揪起来,按到会场前面。然后有人就开始念大批判稿,挨斗的人弯腰低头站在台上,台下是我所在那个“工业营”的全体职工,大约有500多人。这是我第一次挨斗,那是一种很奇特的人生体验。  

皮肉之苦自然是免不了的。但多数时间是关在一个小黑屋子里写思想交代材料。那个关我的房子原是工厂的一间小库房,又潮又黑,日夜点着一盏刺眼的水银灯,没有透光的窗户,进去几天后你就分不清白天和夜晚。如果神经不够坚强,在里面长期关下去肯定会发疯。  

我想出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幽默感来对付他们。让我写材料我没什么可写的,那个年代流行的是背马、恩、列、斯、毛的语录,我就不断地把脑子里所记得的有关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的还有鲁迅这些圣人的语录一段一段地默写出来。那时我的记忆力真好,每天都能交出一大篇。(笑)

 有趣的是,许多语录工作组的人从来没见过,因此他们就说是我瞎编出来的,指责我所写的都是反对马克思,是歪曲马克思主义。我就告诉他们这些话出自于马克思的哪篇著作,在第几卷第几页,如果不信,就让他们去查。也真有趣,我们团那时有个姓高的军人,是学毛著讲用标兵,当时是我那个团的副团长,读了我写的交待材料,他还真的去查书,去核对。他对哲学理论有兴趣,曾就哲学问题找我谈过一次话。但整起人来,他并不含糊,表明他深谙斗争哲学之三昧。另一些工农出身的工作队员就骂我是“假马列”,引用林彪的话说只有毛泽东思想是最高最活的马列主义,读毛主席语录是捷径,我就和他们辩论。结果,这种审查与批判往往变成了引经据典的意识形态辩论。我想中世纪宗教裁判所中的神学辩论也许就是这样吧。但自此以后,我在我们那个地方被人们认为是理论修养高深,反倒出了名。  

到1970年5月,由于在被监管中饮食不洁,我患了急性痢疾,一天脓血便十几次。 但是,我是“牛鬼蛇神”,当时药品短缺,又是战备时期,中苏关系紧张(当时由于发生了“珍宝岛事件“,出现了战争危机)。少量药品都被屯积起来用于备战,因此对我们这类监管人员不给医不给药。结果我后来病疴日重,但得不到任何有效治疗。 当时氯霉素、土霉素一类对痢疾有效的抗菌素属于一类战备药品,医院不给我们这种坏分子使用。为了治病,我只能在被监管劳动的间隙,偷偷到田头上寻找一些马齿苋、车前草之类的野草,用开水泡烂后当药吃。这些野草的治疗作用是我读中医本草时了解到的。我当时还在自学中国的针灸术,教科书是当时很流行的一本《赤脚医生手册》。我从商店中购买了不锈钢制的细针,以自己的身体作实验,寻找经络和穴位进行针刺,居然有点效果,能够抑制腹痛,也能够缓解和抑制腹泻。但是针灸难以根治存在严重感染的炎症。尽管效果有限,以我当时的严重病情,又得不到有效医药,我想如果没有这些知识和自救措施的话,我可能那时就送命了。 

一两个月后,我患的急性痢疾转变成慢性痢疾,我整个人由于久病而失形,体重由120斤降到不足90斤。  

更惨痛的还在后来。拖到7、8月间,我日日发低烧,双踝浮肿无法穿鞋,起居行走困难,心率达到每分钟100次以上,有时发生昏厥,显然已有生命危险。这时监管人员才不得不把我作为危重病人由监管地送进团直属医院,住了一段时间后,其间还发生过一次药物中毒,差点真的送命。发生这次药物中毒后,团医院认为我病情太严重,怕我死在那里面(当时知识青年死的已经不少),就将我转送到佳木斯中心医院。在这个医院,医生诊断我患了急性风湿性心脏炎,心脏瓣膜已受损害,“左瓣膜狭窄及闭锁不全”,“心尖区可听见三级左右吹风样杂音”。

当时医生认为我会终身丧失劳动能力,很难活过40岁。由于医生认为我已成废人,农场也不派监管人员看守了。但经过两三个月的强化性治疗,每天大剂量注射青链霉素后,我的病情却逐渐有所好转。这时我找到一个机会,在那一年的国庆节前离开医院,回到北京。

  我此前有两个关系较密切的女朋友,一个名叫维维,和我一同在友谊农场,另一个阿红在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在我被监管后,维维日益与我疏远,后来她听医生讲我患了无望治疗的心脏病,就写信和我分手。

4、浪迹燕京

      而阿红这时恰好回到北京。知道我生了重病,她写信给我,建议我回京治疗。

      这一年(1970)的国庆节前,我从佳木斯医院溜出来,蹭火车逃回北京。所谓蹭火车,就是不买票用各种办法溜上火车。因为我身边没有几元钱,根本买不起车票。溜上火车后,就设法躲在火车座位下,爬到行李架上、缩进厕所里或者过道上,反正要与查票的乘警和列车员一路捉迷藏。中间还换了好几次车。经历千辛万苦,最后才回到北京。   

      回北京后,我先住在阿红家,因为我的家人这时都已经被下放到湖北咸宁“五七干校”,我在北京已没有家了。在女朋友家住了一段后,奇怪的是,也并没经过什么治疗,原来那么吓人的病竟然奇迹般地逐渐好转终至康复了。(还有一个奇迹是,我近年曾反复体检,除了半个心脏较常人有代偿性的扩大外,医生说看不出我过去患过风湿性心脏病的瓣膜损害迹象。在被认为是绝症的风湿性心脏病患者中,我是极少数的康复者。)   

    到北京后我就想,我得继续学习我在兵团没完的东西。 那就是我对政治意识形态的痴迷思考,我当时非常认真执着地把这看作是自身的一种使命、一种职责。 想一想,这其实是十分荒谬的。因为以我当时的那种身份,一个遭到放逐的乡下人,一个仅具有初中学历的知青,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却认为自己竟有责任作这样重大的事情,关注以至批判性地思考国家的政治意识形态,你说荒唐不荒唐?   

   那年春天,阿红离京回云南了。但是我继续留在北京。当时我又认识了一个新的女朋友小艾。有一段时间,我就住在这位女友家,那时她父母都在五七干校。

    正是在我回到北京的这个时期,中国的政治气候突然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中共召开了9届2 中全会,这次会议是文革运动由盛而衰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会上揪出了中央文革小组组长陈伯达。这一事件是极其具有象征意义的,它表明毛泽东所发动的这个文化革命运动,至此开始遭受重大挫折。   

会后,毛泽东发出号召,要人们认真看书学习,识别“假马克思主义的政治骗子”。毛泽东这时鼓励人们直接读马列原著,他还亲自开了一个书单,号召人们读一批书。在此之前,我在兵团的一条罪状就是不读毛著而读马列经典著作。因为林彪讲过,马克思主义里面,只有毛泽东思想是最高最活的马克思主义,只要学毛泽东思想就够了,反对人们读马列原著,认为对马列的书看多了反而会变得糊涂。   

这个时候,毛泽东说只读他那几本小书不行,号召人们读马列的原著。于是北京图书馆就把马列的书,《马恩全集》、以及与马列有关的黑格尔的书、费尔巴哈的书等等,都拿出来陈列上架,开放给人们读了。当时北图的制度是,进入阅览室必须要有北京地区的工作证。 

小艾为我找了一个北京工人的工作证,把相片换了一张。我拿着这个假的工作证,每天到北京图书馆的阅览室去读书,早上去,晚上回,像上班一样。

每天早上北图一开馆大概9点钟,我就到了,中午出来到六部口附近有一个韶山餐馆,现在改成朝鲜冷面馆了,那时还是一个小豆浆馆,花一毛多钱吃顿午饭,6分钱买一个烧饼,8分钱可以买碗豆腐汤,吃完了下午又回去看书。   

5、贵人相助

就这样我在北图读了大半年的书,除了节假日以外,每天坚持去,几乎风雨不误。这期间还有一些小小插曲,与两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有关,他们都曾在我遭遇危难的这一年中帮助过我。这两位大人物一位是杨斯德将军,另一位是赵朴初先生。

 杨将军是传奇人物。淮海战役中策反了蒋介石的一个军,是一位55年授予的少将。他在文革前的职务是军队总政的联络部长,他的大儿子杨伯宁与我是中学的同学和好朋友(80年代初他曾经做过中国驻联合国的工作人员,后来全家移居美国了)。

 我那一年流浪京华时,曾在他家寄居了几个月。当时杨将军受到严重的政治冲击,被免去部长的职务,赋闲在家中养病。我在他家住时,经常与他聊天,聊政治经济学、黑格尔哲学,也聊我对当时国内外政治形势和历史问题的看法。虽然我当时还非常幼稚,但我敢于思考这些问题已经使他感到很惊奇。老将军当时被停职在家中,也很苦闷,每天他只能读书和种花。他推荐和介绍我阅读了许多书籍,包括《反杜林论》和《资本论》,那是我第一次读这两部书。正是通过这两本书,使我在哲学和经济学上得到了启蒙。那时老将军常和我就书中的一些观点进行交谈。

 还有一位老人是著名的佛学大师赵朴初先生。我今天在这里要向老人家公开表示一个歉意。1970年秋,我和我的女朋友阿红曾拜访赵朴初先生(阿红家族与赵朴老是世交)。赵老当时也赋闲闲居,在家中读书自娱,主要读有关自然科学史的书。我向他借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浅说》等几册罕见的书。

但那一年中我生活颠沛流离,不幸后来竟将那几部书丢失了,一直没有归还。结果就不敢再去见赵老,而这几本书都也是当时赵老非常心爱的书,曾经一再叮咛我看完要还回来。可是我辜负了老人。事隔多年,想起赵老当时的慈祥,至今深感惭愧。

 我年轻时感情生活很不稳定。那年春天,阿红离京回云南后,我继续留在北京。

后来我又认识了一个新的女朋友小艾,有一段时间,我就住在这位女友家,那时她父母都在干校。但这年春节过后,她父母回来,我就不能在那里住下去了。

此后的一段时间,我经常住在现在北京玉渊潭公园小山后的一排地下防空洞里。那时我经常备着一件帆布雨衣,一个草帘子,夜晚就躲在防空洞里打地铺。怕被巡逻的民兵抓到,有时一夜得更换几次防空洞,今天钻这个洞,明天钻那个洞,一听有人的脚步声就赶紧躲藏起来,就这样躲躲闪闪的在地下坚持了几个月。

最难忘的是那些寒冷的春夜和秋夜。夏天比较好办,难熬的是那些寒夜,睡在防空洞中,夜晚经常被冻醒,浑身哆嗦,你会觉得今夜的黑夜特别漫长。

 晚上经常冻得睡不着,白天我仍然坚持到北京图书馆读书。生活嘛,每天小A给我送一顿晚饭。她工资很少,一个月才挣38元钱,但她自己只花18块钱,省出20块钱来支持我的生活。中午饭也是在北图附近吃,那时没有什么盒饭快餐,要吃得便宜只有烧饼豆腐汤。晚饭也靠小艾,通常是她从工厂食堂买过来带给我。

 小艾的父母都是国家建委的领导干部,她是北京首钢附属的一个电子元件厂的女工。她当时非常爱我,爱到痴热的程度。我直到现在对北京玉渊潭公园怀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可惜现在那里已经没有什么防空洞了,后来都拆除了。但是那个松树林还在,当年我读书的那些林间长椅也还在,有时我仍然会去那里走一走,坐一坐,尽管早已“物故人非事事休”。

 当年我常坐在那里的长椅上等待小艾,有时是一整天、一整天地坐在那里,一面看书,一面等待。真的很奇怪,本来在几个月前还是病得要死,在京城那一段流浪的日子每天挨冻受饿的,虽然人精瘦,但居然就是不再生病,也真邪门。

 6、窃书被抓

还有一件事是令我难忘的。那一年夏天,我竟然有机会又搞到了一大批想看的书。离玉渊潭不远,翠微路2号有一个大院,当时商务印书馆的留守处就在这个院子的一座楼里,这座楼的底层有一个被封存的图书馆。

 有一天夜里,我设法从窗户上溜了进去,发现有很多都正是我特别想读的书,我就设法把它们搬出来,其中有黑格尔的书、费尔巴哈的书,还有《资治通鉴》。结果有一天,我的活动被人家发现了,你猜把我举报给派出所的人是谁呢?

 说来你会吃一惊,这个人后来一度也是大名鼎鼎,就是80年代《走向未来》丛书的主编,后来在1989事件中颇出风头的著名“民主”逗士包遵信,他当时是商务/中华留守处代表造反派的领导小组成员之一。 我窃书被他发现而交到派出所。警察(派出所所长)问我为什么偷书,我告诉他我是为了研究马克思主义。这个所长仔细审看了我的读书笔记,看了以后,他竟然跟我神聊起来,由世界历史、马列主义,一直聊到当前的文革。

 这是当时少见的一个有头脑的好警察,他可能认为在当时(文革那种乱局下)一个年轻人偷点当时没人会读的破书也不算什么大事,结果竟然把我给放了。

但是两个多月后,由于我长期在玉渊潭、钓鱼台国宾馆一带出入,行踪诡秘可疑,终于引起警方的注意和跟踪。特别是这一年的9月,发生了9·13事件,北京政治形势极度诡异而紧张。但是我当时并不知道政治形势的这种突变。

 

7、沉沦炼狱

    1971年9月中旬,我在流浪中由于蹭车,被暗中跟踪的便衣抓捕。这一次是正式被北京警方收捕,以流浪可疑的无业游民而被北京市公安局收容审查。

    我先被关在永定门外的一个收容所收容审查一个多月,后来又被转到功德林监狱(我后来才知道,这里就是著名的秦城监狱)里关了大概一星期。那是高墙坚壁的真正的国立监狱,关我的是一间只能容留一个人的小号。没有床铺被褥,地上只有一方草席和一个蹲式的可冲洗的便坑。

     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小号关了一段时间(也许一个星期,也许半个多月,记不清楚了)。警方肯定把我查了个底掉。但是最终,除了流浪和偷书,警方实在审查不出我还有别的什么问题。最后警方决定将我遣送回东北兵团。我是被警方铐着手铐,押送着离开京城的。在北京站押上开往哈尔滨的火车 ,这个车厢中所有的同行者都是犯人——几乎全部是犯了事儿的北京知识青年。

就这样,悲惨地结束了我在北京整整一年的流浪读书生涯。

8、身负红字

 我和小艾的爱情关系,在经历这一次暴风雨后彻底破灭。警方、她所在的工厂当局、她的父母,都找她谈话,告诉她何新不仅是一个流窜中的反革命嫌疑分子,而且还是一个骗子、一个贼,警方从她家中把我寄放在那里的一部分书籍和笔记本全部抄走。

在我被捕后, 小艾肯定遭受到极其巨大的精神和政治压力。她面临审查,她的家人为保护她而把她隔绝起来,不许她去见我。(我在收容所中曾托人带信给她。)

最终她在精神和感情上都彻底崩溃了。后来,回到兵团后不久,我收到她的最后一封信——绝交信,在信中她表示已经决心与我划清界限,彻底决绝。

那一年是我青春时代遭遇的滑铁卢之战。我是被警方铐着手铐,押送着离开京城的。

 在北京站,我与其他几十名知识青年一起被押送上了开往哈尔滨的第65/66次列车,那些青年多数是犯了罪的知识青年,有偷东西的,有抢劫的,重犯的手还被铐在车厢里的桌子腿上。

到哈尔滨后警方把我押下车,我被转送到黑龙江省收容所。但在这里,我找到一个机会溜了出来。在哈尔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我自己扒火车就又回到了兵团。这是1971年的11月间,而恰在一年前,我离开佳木斯回北京,到这时正好是一年。

文革时代的中国是一个阶级制度极其封闭而严格的社会。在职业和婚姻问题上,家庭出身的限制极其严格,出身不好者被视同贱民。

当时我父亲被定性为反动知识分子,母亲是漏划地主成分,所以我出身不好。而我在恋爱时对小艾的父母隐瞒了我的这种家庭背景(事实上有些父母的历史情况我当时也不知道)。但是这在她的家人看来乃是一桩不可饶恕的大罪。

 小艾在给我的绝交信中也说,她一切都可以接受,就是不能原谅在这个问题上我对她的欺骗。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只能是一种偶然漂来的奢侈品、寄生物。

 当时我们所面临的生存现实就是这么冷酷。当我在北京流浪时,没有户口,没有金钱,没有任何可以支撑生活的立足点;唯一有的是青春,是梦想,是一种对于理想及信念的执着追求。然而这些在当时又具有什么价值呢?我是谁?最多不过是一个流浪京城的青年冒险家而已!

小艾对我的爱是十分天真的。她在当时那样一种近乎无望的境遇中,曾经十分无私地奉献并支撑了我,给我以感情的慰藉,我为此对她感念终身!

但是,虽然她甚至可以接受我曾经是反革命,在现实中是一个流浪汉,但她却无法接受我的出身背景不是来自与她相匹配的没有政治问题的家庭。出身不好,在当时就是印在人们身上的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红字”——“一片墨黑的土地,一个血红的A字。”(霍桑)冷酷的社会现实最终使小艾抛弃我。事实上她的处理是对的,是完全合乎理智的。

[?注:《红字》是美国19世纪心理分析作家霍桑的一部著名小说。]

9、不屈之声

 那时我最爱读的一本小说就是斯汤达的《红与黑》,我觉得自己的情况和感情经历颇有一点像于连·索黑尔。当时曾深深地打动我的,是于连在法庭上被判处死刑时的最后告白,他说:

  "先生们,我不向你们祈求任何的恩惠。我毫无幻想,死亡正等待着我,而且它是公正的。我出身微贱,为贫穷所困扼,可是碰上运气,粗受教育,却敢混迹于富贵人所谓的上流社会少年群中。先生们,这便是我的犯罪行为!"于连呼唤:"我爱真理,但是真理在哪里?到处只有伪善,至少也是欺诈。就连最伟大、最有德性的人也不例外。喂,人绝不可相信人。"

这些绝望的话当时似乎也是我的内心之声。

 我始终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只是我现在比年轻时代悲观得多。

?在1971那一年中我备受折磨和困窘,可以说已经输得精光;但是意志上倍受磨炼,在精神上收获极大!当我坐在北京永定门外收容所和功德林监狱的小号中静候审查的那些孤寂时刻,回首以往一年间的往事,我曾写了一首《沁园春》:

 浪迹云踪,天涯漂泊,四海为家。披塞外霜雪,燕山云月,瀛海夜渡,长岛观霞。风雨消磨,艰辛历炼,笑渡青春好年华。凭栏处,看无边碧浪,来去淘沙。 

而今整装又发,不吃苦毕竟志难达。逞英雄怀抱,驰骋宇宙,人生百岁,漫作虚花。往事轻弹,无限来者,更向高峰迈步伐。莫等闲,把辞章填过,再作搏杀。(1971年9月)

当时我形同穷丐,却竟然还有这样一种窘迫的诗情画意,而且豪气如此。(笑)岂不可笑哉?

 10、苦工生涯  

回到兵团后,情况当然是糟透了。我已一年多没有工资,身上一文不名,吃饭都要借钱。一年多漂流在外,行李都不见了,眼看就要过冬了,连条棉被都没有。因为在一年前,我是作为坏分子在未解除监管的情况下从医院逃走的,现在又多了一个新的案底,北京市公安局给农场保卫处转来了关于我的收审材料。

 但幸运的是,这个时候“一打三反”运动由于林彪事件的发生而告结束了。9·13事件后,周恩来发起批判林彪的极左路线,赢得了对文革运动不满的人们的支持。一些曾经反对过林彪和极左思想的人被平反。我也赶上了这个风。有人认为我过去抵制一打三反是对的,因此不再追究我的问题了。同时中央发来文件要求各地关爱下乡的知识青年。那些当时在运动高潮时迫害镇压知识青年的军人被调回军队。

这时,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政治体制也发生了变化,现役军人撤走,兵团恢复原来国营农场的建制,重新起用一批原农场的老干部担任领导。

 这些老干部在文革中倍受迫害,因此与那些粗暴的军人在作风上有很大的不同,他们上台后比较讲政策。在一打三反运动中,兵团整死了好多知识青年,整个兵团大概有几百人被整死或者自杀,或者成为精神病。许多受冤者的亲属上访上告中央,国务院派工作组来调查,认为这个运动搞“扩大化”了。因此当我回到这农场的时候,政治气氛已比较宽松,机械厂让我回去当翻砂车间的工人。

当时工人中有一句话,“车钳铣,没法比。要翻砂,就回家。”在工厂的各种工种中,翻砂铸造是最脏最累最苦的活计。机械厂领导让我回到车间继续当翻砂车间的工人。在工厂的各种工种中,翻砂铸造是最脏最累最苦的活计。我不愿意回去。于是就被安排去建筑队搞基建。有一段时间,让我到砖场去烧砖,当窑工。窑工之苦,又热又脏又累,粉尘雾霾污染极其严重,是普通人所不能想象的。

 砖窑里烧完砖后仍有40-50度的余热,而烧砖不能在冬天烧,只能在夏天烧,因为在冬天砖的泥坯会被冻裂,夏天外边空气30多度,窑里残热40、50度,而且乌烟瘴气,空气中弥漫着红砖的粉末。我的工作是从窑里推车往外运砖,那真是苦不堪言。

 但干这活有一个好处,就是一天只需要干三四个小时。这一点让我特开心,因为有了许多闲暇时间可以让我用来读书。

 

1991年与兵团战友回到黑龙江友谊农场

11、乡间大学

我从北京被押回农场的时候,大部分的书都被警方没收了。但我随身的一个小书包,里面还剩下几本书,竟奇迹般地保存下来。 一本是列宁的《哲学笔记》,一本是马、恩的著作《德意志意识形态》,还有一本黑格尔著、贺麟翻译的《小逻辑》。这三本书当时令我入迷,是让我每天冥思苦想的主要精神食粮。这三本书,我一直保存和苦读了许多年。可以说,这三本书中蕴涵的若干理念塑造了我一生的基本哲学和历史观念。我从这三部书中悟出了很多道理。

可以这么说——《哲学笔记》和《小逻辑》教导我掌握了哲学方法;《德意志意识形态》则塑造了我的社会历史观念;列宁的《哲学笔记》中有1915年列宁在瑞士伯尔尼流亡时研读黑格尔《逻辑学》所作的一些笔记,表明列宁对黑格尔的逻辑思想怀有特别浓厚的兴趣。但是,列宁的研究工作没有作完,在读这部笔记时我产生了一种想法,就是试图把列宁这部曾考虑要写而没完成的书写出来——也就是说,建立一个关于辩证逻辑学的新体系。

这一设想当时颇令我为之着迷。那时我白天干活,晚上就读书,一边读一边不断地思考和写东西。

12、修正主义  

     你可以想象一下这样一个怪人――身份是屡受批教的坏分子,破衣烂衫,腰上缠着一根烂麻绳,干着最脏最苦的活,但腰带上却别着一本外国哲学名著或马列著作。那时我周围的许多人(特别是女工),都认为我这个人是有“魔症”——就是疯子、精神病。 

  我当时一个月基本工资是32块钱,吃饭穿衣大概要用20块钱,剩下的钱全用来买书。我记得,这个时期,我开始系统地通读了当时陆续重新出版的新一版《马恩全集》。我那时记忆力超好,过目不忘,理解力也极强,自悟能力极高明。因此读书的效率非常高。在这个时期,我疯狂地阅读和尝试写作。学习我当时所能找到的一切读物和知识,包括数学、英语、日语和地理、物理、化学、生物学等自然科学。

现在回顾,我应该感谢文革前的教育制度。我的幼儿园、小学和中学,都是良好的名校,遭遇一些有水平的教师,因此受到良好的教育,奠定了后来我在人生中自学的基础。

       这个时期,我最重要的收获是系统地研究并理解了马克思的历史理论、社会理论,从而逐渐系统地形成了我的世界观和政治历史观。

        但是,有意思的是,尽管我读了越来越多的马克思主义的书籍,我却并没有成为马克思主义者。?相反,我开始暗中怀疑和批判马克思主义的一些基本学说。例如,我接受了黑格尔的绝对唯心论,而不接受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的唯物主义哲学。

我非常鄙视列宁的《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一书的独断论。我支持康德的怀疑论、不可知论和马赫的批判经验主义。我支持人文主义和人道主义,而怀疑列宁的暴力主义国家学说,革命与无产阶级专政的理论。由此而然,我开始彻底怀疑作为文化大革命理论基础的关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当时我知道我已经成为了一个修正主义者。

13、学业蹉跎

1976年9月毛泽东去世。10月初,江青等四人被捕,中国的政治形势发生了戏剧性的大逆转。持续10年的文化大革命终于就要结束了。

        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我报名参加大学高考。我作为高龄考生,被黑龙江大庆师范大专班录取。1978年春季走进校门,但是3个月后我就退学了。 

  在上大学之前,我在农场写了很多东西,有一篇是关于逻辑学革新和改造问题的,我的理论根据是重新理解和应用黑格尔的逻辑理论。

     1977年我将这篇文章请人转交给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的《哲学研究》编辑部。由于此文,我被《哲学研究》杂志邀请作为一名列席者,参加1978年5月在北京召开的全国第一次逻辑理论研讨会。   

     接到开会的通知后,我欣喜若狂,立即向学校请假,要求去北京开会。但学校当局说,你只是一名刚刚考入大学的新生,你的任务是学习,完成学业。校方不同意我出席这个会议,这对我是当头一棒。

     但是我坚持要请假去开会,校方说好吧,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那就请你退学。这对我是一个重大的挑战。

      我思想斗争了一番,最终我想,与上大学相比,出席这个会的机会更为难得——要知道我对逻辑理论已经思考和研究了好几年了,渴望有一个与中国的顶级逻辑学家们面对面交流的机会。人生总有要拼搏的关头,因此不管后果如何,这个会我一定要去!

       于是,不顾学校的阻挠,我硬是到北京去参加了这个会议。回到学校,因为我自行外出开会被认为是逃学旷课,校方要给我纪律处分。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跟学校抗争,我只能选择退学。 

  退学后我又回到了友谊农场。从大学退回到农场,这在当时非常糟糕,是很不光彩的事。但非常幸运的是,这个时候农场知识青年掀起了返城的大潮。我本来就有心脏病,到医院去搞了一个有病的证明,然后即作为一个被病退(即因病返城)的知识青年而于1978年末回到北京。

14、幸遇伯乐   

     很幸运,我有一位非常爱我的父亲。他在我的青春时期始终是我精神上的引路人。

    我在“文革”期间写过很多异端的东西,当时这些东西最重要的读者是我的父亲。“文革”期间,他读我写的那些东西,不表态,只是警告我不要给别人看。但他有时却把它们送给他自己的一些朋友看。看过这些东西的人中,其中有一位是北京师范学院历史系的宁可教授。宁可教授在“文革”前就以研究农民战争史而闻名,他是我父亲的老朋友。

我回到北京后成为失业者,父亲请托他帮助我介绍一份工作。 就在这个时候恰好出现了一个机会。一所大学,中央财政金融学院,当时隶属于财政部,正在招考教师。

这是一所在“文化大革命”中已经被解散的学校,1978年被国务院批准恢复建制而重新组建。当时师资非常缺乏。宁可教授就把我作为一个具备师资条件的特殊人才推荐给中财院。当时的社会背景,也是邓小平号召各级领导者要做伯乐去发现人才,社会上开了这个新的风气。

      宁可教授把我推荐给中央财政金融学院汉语教研室的负责人闵庚尧先生。闵教授看了我的档案和我写的一些文章,对我这个人表示感兴趣。经学校领导同意,他组织老师考核了我,然后又组织人员让我试讲了几次课。听课的人们觉得我的水平还可以。于是闵先生说服了学校的人事处,这个学院同意破格录用我担任代课教员。

     这在当时应该说是非常破例的,因为我的个人档案非常清楚地表明我仅仅是一个人大学3个月即退学的大学生,而我所面临的新工作,乃是向和我本来同属一届的大学生们授课,讲解古代汉语和古代经济论文。三十而立,这一年我正好30周岁。   

      学生们很快就知道了我的来历。一些学生,特别是几位年龄和我相仿或比我大几岁的男同学对我很不服气。但多数学生们还是接纳我,特别是女孩子们对我比男同学更友善。我那时正年轻,风华正茂。许多女同学晚上主动到我的宿舍来聊天,用现在的话就是跟我“泡”。但是,我与一些女同学的交往很快就引起了校方的注意。同时也引起了一些男同学的嫉妒,一些流言开始传播。我面临一场危机。

但是恰好这个时候,中国社科院方面同意调我去工作,于是我就向学校请求调动。校方也担心继续留我在这里会发生绯闻。

结果,因祸得福。在1980年初新的学期开始时,我离开了这所学院,而调到中国社会科学院科研组织局,开始从事学术秘书的工作。

15、登入庙堂 

科研组织局是社科院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学术机构,旧称学术秘书处。这个机构直接服务于院长和秘书长,收集汇总所有各个研究所的科研和学术上通下达,相当于社科院的神经中枢系统。

当时局里分给我的工作是联系哲学所、文学所等,建立和管理有关学术档案等。但是,进入社科院科研局上班以后,我每天干的主要是自己的事――根据自己所选择的课题,读书、思考、研究和写作。虽然人坐在办公桌前,思想却飞在天上。   

我在科研组织局工作了整整一年。这段时间,对我的思想发展异常重要,不仅我的视野大大地开阔了,而且在精神境界上获得了极大的提高。当时我在北京还没有正式住所,每天夜晚就睡在办公室里,睡在临时拼起来的办公桌上。这样,除了吃饭和睡觉以外的几乎全部时间,我都在阅读和写作。如果说黑龙江的农场是我的大学,那么我的学术研究阶段是在科研局开始的。

这一年中,我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学术研究》、《新华文摘》等一些重要的学术杂志和内部刊物(如《未定稿》)上发表了一批极有影响力的论文,包括哲学异化论问题,哲学史问题、经济改革问题等。   

 一年后局里为我办理了干部转正和提级手续。同时,局长鲍正鹄让人事处长通知我,局里认为我不适合继续留在科研局工作——因为我不务正业,没有做好局里交给我的工作。领导建议我自行联系调动工作。因此,仅仅在科研局工作了一年,我就面临必须打起背包走路了。 

这时我又一次受到命运女神的眷顾。三位中国最著名的历史学家――侯外庐、尹达、黎澍当时都正在寻找学术助手。有人把我发表的论文推荐给他们,这三位老人都派人和我联络,表示有意选我去做助手。

最初我很想投奔历史所所长、大名鼎鼎的侯外庐先生。当时侯老正在筹备建立一个中国思想史研究室,我非常有兴趣。但是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很幽默的事。侯老派林英先生――侯外庐过去的助手之一,当时是新任宗教所副所长,到科研局找局长表示想调我协助侯外庐,参加重新编撰中国思想通史的工作。鲍局长竟从座位上跳起身对他双手作揖说:“谢谢,你是伯乐,请快把这匹千里马弄走。”此言一出,令人生疑。同时人们也听到一些不利于我的流言,结果侯先生不调我了。

16、言多必失

最后,黎澍先生调我去做了他的学术助手。黎澍是一位资深老干部,著名近代史专家,时任近代史所副所长、《中国社会科学》和《历史研究》 主编以及中国社科出版社社长。  

    黎澍选我为助手,使我遭到许多人嫉妒。我至今难忘黎澍先生见我面后的第一次谈话。他说:“很多人想到这里帮助我工作,我都不用,现在用了你。你会招人嫉妒。听说你这个人很狂。有才能的人,都狂,狂一点难免。但是,你会招来‘群妒’的。我劝你小心,要谨慎!”

这一番话算得上是苦口婆心。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桀骜不驯、直言快语的个性几乎使我把围在他老人家周围的一批人得罪了一个遍。因此不过一年,他老人家就把我轰走了。 

1982年春,中国历史学会在天津召开一次全国性的大型学术会议,论题是关于马克思所说的“亚细亚生产方式”问题。黎澍没有出席会议,但他派我以他的代表的身份出席。临行前他叮嘱我说:“这个论题在政治上很敏感,自从30年代以来一直没有搞得清楚。你去到会上,人家会说你是代表我,你的任何讲话,别人会认为是我的意见。所以,你只带耳朵,不带嘴巴,只听不要说。”   

结果会上我把黎澍对我的叮嘱丢在一边,在会议结束的最后一天我作了一次长篇发言。会议限定每个人的发言时间以15分钟为限,但主持人按了十多次铃,仍然止不住我的滔滔雄辩。 

人们都被惊呆了。那天散会后,许多过去不认识我的人纷纷议论这个毛头小子是谁?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发言竟如此狂妄胆大!当他们知道我的来历后,纷纷摇头。于是会后许多人跑去找黎澍告状,说我在会上发表了反马克思主义的观点――这在当时是政治上的一条大罪。   

      散会后回到北京,黎澍把我找去谈话,严厉地批评我。但是,老人当时不知道我心里想的却是――我在前10年里,其实人头也已经好几次临近落地了,无非如此而已。所以尽管黎澍当时讲得很重,我却漫不经心,这种轻慢的态度大大地更加激怒了他。那天老头子真是动了大怒,他敲着桌子呵问我:“你狂,有什么本钱呢?你通读过二十四史吗?你读过十三经吗?经、史、子、集四部,你究竟读了多少?”

     他这些话轰下来,我的感觉倒真是如雷贯耳,我被他说到了痛处。我也就是从这时起开始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读通经史,深入研究中国的传统文化。第二天,我写了一封信,向老人家提出辞职。 

  好在当时近代史专家丁守和先生、刘志琴女士当时正在组建“近代文化史研究室”。他们也早知道我,认为我仍是可用之材,因此出面向人事处作调停。这样,我的编制就转到近代史所的文化史研究室。直到一年后,发生了清除“精神污染”的运动,我是近代史所最重要的“污染源”之一,在这个所也呆不下去了。

1984年,温济泽把我调到研究生院任该院学报的编辑。1985年经梅益秘书长安排和协调,刘再复帮助我调进了文学研究所。1984年我的几篇论文和《培根论人生》一书相继获奖,我也被中国社科院团委评为所谓青年“自学成才”的标兵。

1985年我在文学所评定职称被聘任助理研究员。1987年即破格晋级为副研究员(相当于大学副教授,名列新华社和人民日报发布的新闻)。1991年再次破格提前聘任正研究员。同年,我由文学所被中央领导特殊安排,调到全国政协担任专职的全国政协委员。

经历了各种风风雨雨,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这个貌似神圣的学术庙堂中,我工作了整整10年。   

17、政治风云

     80年代中期,我在当时知识学术界中已经颇有名气。1985年我在《读书》、《文艺研究》等杂志上发表批评当代文学“新潮”的一组文章。引起了胡乔木等领导人的注意,胡乔木亲自把文章清样调去,多次亲自动笔作修改。文章发表后,震动文坛。 

1988年夏,我在当时颇具影响的《经济学周报》上连续发表了一组评论经济改革的文章,直陈当时的经改方针有重大失误,批评所谓“价格改革”已成为掩饰恶性通货膨胀的遁词。这一组文章发表后,反响甚大,引起了高层的关注。

其后(1988年10月),我在香港《明报月刊》上连续发表了一组评论,认为中国的改革正在陷入危机,中国可能即将发生政治动乱。我预言,如果动乱失控,国家可能分裂而走向诸侯割据局面等等。在这一组文章中,我甚至描述了一个中国演化向动乱方向的可能步骤和发生分裂的具体模型。

为了防止国家陷入动乱和分裂,我呼吁从激进改革方向退却,呼吁采取渐进改革的路线,抨击所谓“长痛不如短痛”的“休克”疗法。我的这些议论引起了国内政治家们,包括邓小平、陈云的注意,也引起了国际政治界的关注。1990年我访问日本时, 日本人曾告诉我,这一组文章在香港发表后,立即被东西方情报机构所重视。   

1989年3月,我收到了一份从国务院发给我的密件,里面是刚刚成稿的《政府工作报告》,这种文件通常是由高层发到小部分精英人士中听取咨询意见的。我发现自己已经成为被政府邀请的受咨询者之一了。后来我知道,当时我已被有关方面推荐名列于中组部和统战部所关注的培养对象,尽管我并非中共党员。 

1989年6月1日我得到李鹏总理的约见,作为知识界代表列席参加国务院办公会议。 1990年国家副主席王震同志在病中多次召见我邀谈内外形势。同年我被中央直接安排任命为全国政协委员。不久,我的工作关系调入了全国政协。我的工作是作为一个专职委员进行调研,随时可以将我的想法、言论和建议通过正式渠道报送中央最高决策层。这也就是我在后来的一些年代里能以一个非党知识分子的身份,能够发挥某种特殊作用的原因。   

自从1990年以来,我每年至少向国家最高领导提呈2~3篇有关国内外形势及问题的研究报告,提出我个人的分析和政策建议。回顾起来,这些年来,我为国家致力的工作主要是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为政治社会大局的稳定,为对抗来自西方的颠覆性意识形态,为国家提供积极的意识形态支持。例如,面对西方的人权攻势,我在1991年提出人权内容不仅仅是个人政治权利,还有社会成员整体的生存权、温饱权。   第二、在近年复杂背景的国际政治经济斗争中,将我所看到的危险倾向和失误,及时提出警报,为国家献计献策,提示某些具体且可操作的对策与建议。 

  第三、面对近年国家意识形态基础的动摇,进行更深入的理论思考,寻求支持国家大局稳定和长治久安的新的建设性的理论基础。   并没有人要求我必须这样做。我是自觉地、也是自主地做这一切的。我的自律原则就是国家利益。海外一些报刊及媒体认为我是“御用学者”。对,因为我领的是国家的俸禄。受国之托,则勤国之事。应该说,能为国家服务效力是我个人的无尚荣幸。这里涉及到对于一个知识分子、学者的责任的理解。

18、恪守道义 

  有人认为,知识分子的责任似乎首先是某种抽象道义的责任,似乎只应该为某种抽象的价值(如“民主、自由”)而工作,而奋斗,似乎可以不食人间烟火。这是一种假清高。问题在于,在现实中,一切道义和价值并非纯粹抽象的,而总是具体的。我认为国家利益,社会公众(最大多数的民众)的利益,才是最重大的利益、最重大的价值。

    忠实于这种利益、这种价值――这就是忠诚,对国家的忠诚。这意味着自觉地、自为地承担一种道义的责任。这种承担、这种承诺并不一定是总有回报的。得到回报是幸运的,得不到回报也无须抱怨。关于这一点,历史上许多志士仁人已经为我们做出榜样。

回顾我的过去,我认为我是极其幸运的。在我的智慧和学识最成熟的时期,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那一个相当特殊的历史背景下,我有幸际遇邓小平、陈云、王震这一代杰出的政治家,以一个学者的身份竭忠进言而竟不被见弃,从而能以a一种特殊的方式为国家、民族效力。

我目睹国家大局摆脱了一个至为艰难危险的时期,有幸成为一段历史的见证人,并曾在一定的意义和范围内参与了这一段历史。这种历史契机,在人的一生中只要遭遇一次就是莫大的幸运。

在精神上我所一直追求的就是明道与济世,我毕生最大梦想的是华夏民族及其文明的复兴!——其实,东方复兴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这个口号就是我在80年代末率先提出来的。1990年黑龙江出版了我的2卷《东方的复兴》。1996年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我的《中华复兴与世界未来》。

我当然知道,作为孤独的个人,力量是极其渺小的。但是回顾往事,我还是非常自豪。因为在过去的几十年中,我曾行我所志,并且始终如一地志我所行。矢志不移,毕生不渝,至今也没有改变过!

在有些人对我的指责中隐涵着一种贬责,认为我似乎是一个逢迎当局的谄媚者。在这十几年中,我曾经反复自省,也曾经回头重读我自1988年以来所写过的那些政论、政疏(所谓“密折”)和政策建议。我的结论是问心无愧――无愧于这个国家,无愧于生我育我的这个民族,也无愧于我自身的良知和良心。 

事实上,我常常是反潮流,反主流的。一直以来,我对一些现实问题和政策尖锐的剖析和坦率的批评使很多体制内的学者和官员都会感到震惊甚或害怕。虽然我并未说出所有想说的话,但是也从没有说过不想说的或者违心的话。

好在我的这些东西大部分已结集出版,已经存留在历史中了。一切就让历史去评说吧! 



 

赵树凯:纪登奎与高层派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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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登奎与高层派系


作者 赵树凯 

摘要:毛主席用林彪用“四人帮”还用别人,就是那句老话,借“钟馗打鬼”。

在“文革”史研究中,学者常常把上层政治人物划分为不同的阵营,或者说是派系。大致而言,林彪为首的军方高层为一个阵营,有的称为林彪集团;江青为首的新崛起势力为一个阵营,后来被称为“四人帮”;还有一个所谓老干部阵营,前期周恩来为首,后期邓小平为首。超然这些派系之外的则是毛泽东。

按照晚年纪登奎的谈论,毛泽东是在一个更高的层面上进行运作,他根据需要来调动、利用这些力量,有时候倚重这个阵营,有时候利用那个阵营。至于纪登奎,则是作为一种特殊力量被毛泽东使用。纪登奎的这种位置角色,越到“文革”后期,似乎越加清晰,特别突出地表现在纪登奎在“四人帮”与邓小平之间的关系处理上。这似乎正是纪登奎官场生涯的尴尬与风险所在。

(一)

纪登奎曾谈到,晚年毛泽东基本上以对“文革”的态度来划分亲疏,而支持或者反对文革,则关键看是否信奉“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理论”。在毛泽东看来,江青、张春桥等人更能代表他的思想路线,但是,又认为他们并不可靠,知道他们难以成事。毛泽东后来选择了华国锋,是因为华国锋在政治上拥护文革的政治路线,同时又容易实现在权力体系中平衡。华国锋并不极端,容易被各方面所接收。以毛泽东之“英明”,他在前期的重大运作中都达到了目的,基本上想打倒谁就能打倒谁,想扶持谁就能扶持谁,可以说是取得了政治斗争的一个又一个胜利,甚至说是“从胜利走向胜利”。但是,从最后结局看,毛泽东失败了。虽然华国锋被委以继承大统之重任,但是终于难孚其望,未能屹立不倒。毛泽东借以发动“文革”的政治路线,也被彻底否定。

华国锋

纪登奎晚年,说到毛泽东的政治结局,是很为惋惜的。他特别强调,他一向认为毛泽东设计的路线是正确的。虽然曾经心里有些不解或质疑,但是马上就否定了自己,因为“主席那么伟大,自己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比主席正确”,或者说 “主席那么伟大,都犯了错误,我不可能不跟着犯错误”。他正是从这个角度,总结自己在毛泽东面前是“奴隶主义”。当然,对于纪登奎的这个解释,有些人是质疑的。

在1969年4月的中共九大上,纪登奎进入中共高层。“九大”在文革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九大”的召开,宣告刘少奇彻底垮台,也标志“文革”第一阶段结束。有研究者认为,“九大”之后,毛泽东发动文革基本目标已经达到,甚至认为,若论毛泽东本意,“九大”后可以说“文革”基本结束。但是,事情发展有其内在逻辑。“九大”之后,高层政治斗争进入了新的复杂阶段,对于毛泽东来说已是欲罢不能。“九大”之后,高层派系斗争更激烈了,主要是林彪派系力量大增,而江青为首的“四人帮”派系也成为气候。总体上,所有派系都为毛泽东所驾驭。就纪登奎本人来说,不是林彪派系,也不是“四人帮”派系,也不属于失意的老干部一系。那么,从“文革”中政治阵营的视角看,纪登奎究竟属于哪个阵营?这在研究者中是有不同看法的。有一种说法,认为纪登奎实际上是属于江青为首的“四人帮”,加上他,“四人帮”就变成了“五人帮”。但是,很多人不这样认为。如果非要说纪登奎属于哪一派系,则似乎可以说是毛泽东一系。在开国上将、文革后曾经担任国防部长的张爱萍看来,“九大”产生的中央政治局,实际上是党内宗派集团的组合,其中林彪派系和“四人帮”派系占了政治局成员的半数多,纪登奎则是单独被毛泽东作为“解放干部”放在政治局的。

中共九大上的毛泽东和林彪

张爱萍认为纪登奎不属于某个“党内宗派集团”即某一派系,并表示他对于纪登奎没有好感。中共“九大”被毛泽东称为是一次“胜利的大会,团结的大会”。但在张爱萍看来,恰恰相反。“九大”召开的时候,张爱萍正被关押,他在监狱里对中央最高决策层的构成做了分析:“九大”选出的中央政治局名单上,有这样两组人马赫然醒目,一组是江青、康生、陈伯达、张春桥、姚文元、谢富治,另一组是林彪、叶群、吴法宪、李作鹏、黄永胜、邱会作。每组6人,共12人。不算毛泽东的24人中,他们占据了政治局一半的席位。剩下的12人的构成是,毛泽东身边的汪东兴;“文革”中支持造反组织的领导干部典型纪登奎;三支两军的代表李德生;三个党内元老中,朱德、董必武年事已高,刘伯承双目失明;剩下的人中,有历次党代会都是政治局委员的;有的几乎没有文化,连参考消息都要秘书誊写成大字才能看的;再有……真正有治国治军才干的,历史上做出过杰出贡献的,在党内军内享有威望的,同时身体尚可,能主持日常工作的,只有两个人:周恩来和叶剑英”。张爱萍晚年对儿子张胜说:“我终于恍然大悟了。”“这是个宗派集团。非常典型的党内宗派集团。宗派借着政治运动还魂了。”(张胜著《从战争中走来》,中国青年出版社2008,)张爱萍对当时高层领导集团的洞察和评点令人惊叹,如果没有高层政治经验的人,难以做出如此清晰敏锐的概括。

在国内学者的研究中,派系分析方法是少见的,主要是所谓路线斗争范式,或者是统一沿用主流意识形态的分析范式;在海外中国政治研究中,派系分析是重要范式,如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美国学者黎安友(Andrew Nathan)、邹谠的研究。近些年来,更多学者在用这种框架分析中共高层政治,如傅士卓(Joeseph Fewsmish)等人的研究。可以说,张爱萍的这个分析,从高层政治的亲历者角度证明了派系分析的现实基础。

张爱萍用宗派视角看待“九大”,给我们的思考重要启发。历史地看,这些权力阵营,或者称为宗派,或者称为派系,在中共历史上是一种贯穿始终的存在。并不是说有了“文革”才有派系或者宗派。无非是在“文革”中间,权力斗争特别激烈,派系表现更加突出而已。实际上,这种派系或者阵营的存在,不论在“文革”前,还是在“文革”后,其实都是异曲同工。在不同时期,形式或隐或显,实质则一脉相承。派系不仅存在于中央层面,也存在于地方层面。高层权力派系和基层权力派系,虽然斗争的具体形式有所不同,但基本逻辑并无二致。因为派系形成于政治体制。体制存在,派系就必然存在,派系纷争就无可避免。高层权力派系间的斗争,有时候围绕政治主张不同展开,即所谓政见不同,可以称为政争;有时候虽然政见相同,但是斗争依然激烈,这种斗争不涉及政治见解分歧,主要是围绕权力本身展开,则可以称为权争。在某些情况下,政见不同的双方,会因为特定需要站在一起,联手对付共同的敌人。政争与权争常常发生奇异的组合,有时权争服从于政争,有时,政争服从于权争。在中外政治史上,甚至在晚近以来党史上,这种情况都发生过。

(二)

在“文革”期间的中共高层诸多派系中,纪登奎是阅历相当丰富的高层人士,因为他受到毛泽东重用,在党政军系统都有重要职务,既与林彪系统有直接交往,也与“四人帮”有更多共事,后期还与邓小平共事。但从派系色彩来说,纪登奎本人似乎并不清晰。

纪登奎曾经深度介入林彪案件的查处。1969年6月纪登奎从河南调入中央,到1971年9月林彪事件爆发,中间有两年多时间。在这两年,与林彪系统交往比较多。纪登奎在进入中央初期,主要精力是处理省里的派性问题和武斗事件,调停“文革”中的地方内部矛盾。在这个过程中,纪登奎与“支左”的军方打交道比较多。纪登奎深度介入军方事务,是在进京一年之后。1970年12月,根据毛泽东的授意,纪登奎与总政治部副主任田维新、中组部业务组长郭玉峰起草了八大军区司令对调的命令。随后,毛泽东委任纪登奎为北京军区政委,接着, 毛泽东又让纪登奎出任中央军委领导成员。纪登奎经常说到他担任军职的一些事情。

纪登奎说,毛泽东在搞了八大军区司令对调以后,一天半夜,突然把他叫去,就在毛泽东住处的游泳池,问八大军区司令员调动以后,下面有什么反应,也问纪登奎自己有什么看法。纪登奎说,下面没有什么意见,都说这样很好,他自己也认为这样很好。毛泽东说:“不会这样简单,调动以后,有三种可能:一种是服从调动;一种是不服从调动;一种是带三千辫子军进京割了我的头。”在这里,毛泽东用了1924年张勋率军进京复辟的事情,来比喻八大军区司令员对调后可能发生的严重后果。纪登奎说,虽然此前受毛泽东指派参加一些军方工作,但是,他从来未想到这些司令员会抗命不从,甚至会因为调动出现军队动乱。我问纪登奎:“毛泽东为什么说这些将军可能进京割他的头?难道仅仅是从这个军区司令调到另一个军区当司令,就会造反?文革中有些将军不是撤了职,甚至关进了监狱,也没有见到谁在造反啊?”纪登奎根本不理睬我提出的问题,反过来问我:“你说呢?”然后很专注地看着我,就像小学老师故意问小孩子一个问题。我无从回答,说:“我哪里知道”。于是,他不再搭理我的问题,又开始说别的事情。

纪登奎还说到:“林彪事件以后,我主持林彪专案组的工作,一段时间里,几乎全部精力是处理这个案件的事情”。他说,他是林彪专案组副组长,周恩来才是专案组长,但是,因为周恩来事情太多,林彪专案主要是由他抓工作,并随时向周恩来汇报。通常,向毛泽东汇报林彪事件的查处情况,是纪登奎和周恩来一起去,但具体汇报是纪登奎。他还说到,林彪案件牵扯到很多人,被处理审查的人员,不仅在中央,也在地方,不仅在军队,而且在地方上,不仅有级别相当高的干部,也有一些普通人。有些人,甚至莫名其妙被关押了十多年。从他的交谈中,隐隐可以感到,他主持这个案件的审查处理,得罪了不少人。

从我的有限了解看,纪登奎在文革后期,基本上是游走于“四人帮”与“邓小平之间,或者说,他试图两边都不开罪。一方面,他虽然与“四人帮”过从比较密切,但是,并非属于“四人帮”的圈内人;另一方面,在邓小平二度复出时,他虽然配合邓小平做了一些整顿工作,但是,在有关重大问题上,他并没有与邓小平建立起信任。“文革”后期,有一句很响亮的政治口号,叫“走资派还在走,投降派确实有”,并以此来论证毛泽东的“文革”和“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重要性、必要性。根据纪登奎的说法,“四人帮”抛出这句话,是确有所指的。这里所谓“走资派”,主要指重新上台主持工作的邓小平,“投降派”则是指他,因为那段时间里他协助了邓小平,当然也有说法是“投降派”主要指周恩来,因为周恩来支持邓小平。当然这并不矛盾,因为“投降派”可以不是一个人。

(三)

据说,在清查“四人帮”初期,纪登奎也曾经被作为“四人帮”派系怀疑过,但是,随着清查推进,纪登奎与“四人帮”关系的轮廓逐步清晰,他就被从四人帮的牵连中剥离了。有力地廓清纪登奎与“四人帮”关系的,是清查“四人帮”过程中的一系列事情。根据河南省委党史办资料,其中关键是两件事情。

一件事是纪登奎在家里谈论当时的高层政局,被次子纪虎民(毛毛)说了出去。1976年春夏,邓小平再次被打倒,毛泽东基本不能视事,高层政局动荡诡秘,纪登奎无法工作,在家养病。7月初,纪登奎的二儿子几次到军委总参第一招待所看望一位来京治病的河南省委组织部副部长。这位副部长问:纪副总理现在怎样?毛毛说:“我爸爸从批林批孔时就看出了江青等人有问题,就挨了一次整。华总理当前工作不好开展,中央内部老派和新派斗得可激烈啦。毛主席去世后,邓小平还有可能重新上台,他对造反派是很不感兴趣的,特别是对那些不搞生产的头头更恼火。我爸爸认为不管将来谁上台,都要镇压、都要稳定局势”。这位副部长回河南后,将在北京听到的情况告诉了别人。 

纪登奎与华国锋

结果新华社河南分社的一个负责人给姚文元写信,告纪登奎的状。姚文元看了这封信,精神极为紧张,他担心毛泽东去世后,他有“垮台的危险”,终日心惊肉跳。1980年7月17日,姚文元在审讯中交代说:“这封信对我的思想有很大的影响”,“看了以后百感交集”,“像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我的心里”。“觉得自己的前途很危险,生命也不行了。”在清查“四人帮”问题时,这封写给姚文元的信,对于廓清纪登奎与四人帮的关系起了很大作用。

还有一件事,也是纪登奎在家里谈论时局,清查“四人帮”中被披露出来。1976年7月22日晚,纪登奎在家中接待了洛阳地委副秘书长任茂松(纪登奎任洛阳地委书记时的秘书)。纪询问了河南洛阳一些熟人的近况,拉了一会儿家常话。任茂松问中央内部情况。纪登奎说:“主席病很重,现在已经不能说话了。张(春桥)控制一切,他不听华国锋的。叶帅、先念没有工作,在家休息,肚里有气,也不吭声。华国锋很作难。邓(小平)这次上台,还是他那一套,毛主席批评他还是黑猫白猫,不抓阶级斗争,把他搞下台。但中央保邓势力很大,批邓搞不下去,斗争很复杂。北京气氛很紧张。老干部并不服气,他们也没有闲着。哪有那么老实的,都在准备,现在时刻有掉脑袋的危险。将来看主席逝世以后怎么发展吧,还有一场斗争”。从这些谈话资料中可以发现,在毛泽东去世前后,高层政局诡秘多变的时刻,纪登奎其实有一种看客心理,既非“四人帮”派系成员,也不支持“四人帮”的做法,但是,他与邓小平为代表的老干部系也有相当距离,不归属于老干部一系。

其他一些资料,也显示出纪登奎与“四人帮”的关系若即若离,或者说,在邓小平复出推行“全面整顿”期间,纪登奎基本上支持了邓小平的整顿工作。当时的副总理谷牧,晚年曾在回忆录中谈到纪登奎与江青的矛盾。1976年3月16日,中央政治局会议听取谷牧汇报工业交通系统“批邓”和生产情况。他的汇报首先受到张春桥的严厉指责。谷牧写道:“因为这个汇报稿是经过纪登奎同志批准的,纪登奎在会上为这个汇报稿做了辩解。江青气冲冲地指着纪登奎说:你看过《画皮》吗!你就是在给他们画那张皮!”(《谷牧回忆录》中央文献出版社,2009年4月出版,第251页)。毛泽东去世之后,在讨论毛远新去留和江青具体工作安排上, 纪登奎支持了华国锋。”但是,在对于“四人帮”采取强制措施问题上,纪登奎表现得又不够明确坚决。根据吴德回忆,1976年10月初,华国锋在一次与纪登奎、吴德的谈话中,曾经说到过要采取措施解决四人帮的问题,纪登奎当时的表示是:恐怕这几个人也要区别对待。可能是华国锋由此认为纪登奎对于处理“四人帮”态度不明确,甚至要为某个“四人帮”成员开脱,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对纪登奎心存芥蒂。总体来看,在“文革”后期,纪登奎与“四人帮”的关系还是比较紧密的。其中主要原因,是因为“四人帮”更受到毛泽东的信任。纪登奎在高层行事更多地以毛泽东意志为依归。

从纪登奎言谈话语间可以听出,他虽然与“四人帮”关系近些,并不意味着他认同“四人帮”的思路和能力,相反,在经济工作和思想路线方面,纪登奎更认同邓小平代表的务实主张。纪登奎进入中央领导层的时候,邓小平已经在文革中下台,所以他们没有什么共事。后来邓小平复出工作,很快又被打倒,所以,纪登奎与邓小平交往时间不长,似乎也谈不上什么交情或者友谊。在日常闲谈中,纪登奎谈到邓小平并不多,尤其是很少说评价性的话语。他曾经不止一次提到邓小平的,主要是两件事。

邓小平第一次复出,纪登奎是内部程序的经办人。纪登奎说,1973年邓小平出来工作,是他根据毛泽东授意写的请示报告。这件事后来在别的文献里也有记载。1972年8月3日,邓小平写信给毛泽东,承认错误,并希望能出来工作。14日,毛泽东阅后批转周恩来,毛泽东说:“邓小平同志所犯的错误是严重的,但应与刘少奇加以区别”。12月18日,周恩来根据毛泽东提议,写信给纪登奎、汪东兴,让他们考虑邓小平重新出来工作的问题,还约他们面谈这件事。之后,纪登奎、汪东兴根据谈话精神,写了一封建议信,提出邓小平仍任副总理。周恩来看了之后,又取得毛泽东的同意,终于在1973年3月10日以中共中央名义发出《关于恢复邓小平同志的党的组织生活和国务院副总理的职务的决定》。(《在周恩来身边的四十年》,童小鹏著,华文出版社,第690页)。邓小平复出不久,即开始全面“整顿”工作。其中,率先打开局面的铁道部长万里在徐州整肃“造反派”,实现了铁路畅通。此后不久,纪登奎根据邓小平安排去解决浙江问题,在那里整肃了省里的造反派,扶持谭启龙等老干部担任新的省领导。纪登奎在浙江的整顿工作效果显著,受到邓小平肯定。他采取的整顿办法,特别是严厉惩处造反派头子的办法,类似万里在徐州的办法。纪登奎说,因为整肃造反派领导人无法从正面下手,就从其他问题上的找突破口,如出身问题、男女关系问题和经济问题等等,通过这些问题把造反派负责人制服,为恢复生产秩序创造条件。从这个意义上讲,纪登奎在一定程度上支持了邓小平的整顿工作。邓小平报请毛泽东同意,把当时已经被毛泽东认为不适宜接班的王洪文,安排到纪登奎负责的浙江工作组,参加处理浙江造反派的工作。实际上,当时的政治局常委、中央副主席王洪文已经失势,在浙江工作组中成为政治局委员纪登奎的属下。

但是,纪登奎在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上并没有配合邓小平。在晚年闲谈中,纪登奎多次提及这件事。邓小平复出以后,作为排名第一的副总理,主持国务院日常工作,纪登奎作为副总理,在一定程度上是协助邓小平工作,但是情况不那么简单。因为,毛泽东还在,周恩来还在,“四人帮”还在,从多个方面讲,邓小平地位不稳,权威有限。严格地说,纪登奎并不完全在邓小平的领导下工作。纪登奎说,在邓小平复出后,毛泽东让邓小平搞一个关于文化革命的文件,主要是对“文革”做出评价。纪登奎认为,这是毛泽东对邓小平不放心,担心邓小平以后会翻“文革”的案,所以让邓小平做一个结论性的东西。邓小平显然不情愿做,但是又不能不做,就拖了一段时间。但是终于不能一拖再拖了,于是邓小平让纪登奎来搞这个文件,解释说,他在“文革”初期就不再工作了,对于文革的全过程缺乏了解,纪登奎来搞比较合适。纪登奎并没有当场拒绝,但是也没有直接答应下来。纪登奎的办法也是拖着不肯做,后来邓小平又催他。这时,纪登奎对邓小平说:“这是主席让你主持写的东西,由我来搞不合适,如果主席知道了,对我们两个人都会有看法”。纪登奎谈到,这件事可以说关系重大,邓小平对他很不高兴。毛泽东显然察觉到邓小平对于“文革”的否定态度,曾安排了几次政治局会议,批评指责邓小平。后来,毛泽东曾表示,虽然邓小平承诺“永不翻案”,但是“靠不住”。

1976年春天,邓小平第二次被毛泽东撤销职务。当时,华国锋主持党中央日常工作,纪登奎主持国务院日常工作。邓小平第二次被打倒的时候,批邓和处理万里等人的一些工作是纪登奎直接主持的。包括国务院召开的一些批邓小平的会议,也是纪登奎主持,对于万里等人的处分,是纪登奎具体经办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后,这些事情成为万里等人指责纪登奎的重要因素。1983年9月,纪登奎在一份材料中写到:“铁路问题,是郑州,万里、建勋和我三人共同议定的处理意见,本来是正确的。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时,毛主席批评‘郑(州)、兰(州)两局处理错了。破坏了生产关系,从而破坏了生产力。’我错误地照毛主席的指示,批评了万里同志。此事,我已多次做了检讨,我已向中央检讨三次了。向万里同志道歉。我应负主要责任。”

纪登奎退出高层,来九号院做研究员之后,单位里的一些老干部曾有议论,说纪登奎的工作安排不怎么样,是因为他与邓小平关系不好,特别是当初邓小平第三次出来的时候,纪登奎没有说好话。但是,我在与纪登奎闲聊的时候,曾经试图求证,斗胆问道:“邓小平这次复出之前,您还在位,并且与华国锋关系很好,当时您赞成他出来吗?”他只说:“我怎么能不赞成”。再无多话,就转到别的话题了。关于纪登奎与邓小平的关系,显然不会这样简单,但是纪登奎从来不具体说。

1987年“五一”晚上,纪登奎和我一起看电视。他从电视节目又说起了毛泽东和“文革”中的事情,他越说越兴奋,说到:“毛主席既起用林彪,也起用“四人帮”,还起用另外的人,目的和用意很清楚,就是那句老话,借“钟馗打鬼”,干掉那些他认为有威胁的人。”纪登奎说这句话的时候,可谓掷地有声,至今我连他当时的神态和手势都记忆犹新。他接下来说,政治人物的言论,是要根据情况转换来对待和分析的,因为这些话是在特定情况下,根据特定需要来说的,毛泽东如此,其他政治人物也如此。1980年代中期,正是意识形态领域和实际工作领域“左”“右”冲突比较激烈的时候。在纪登奎看来,左派打右派也好,右派打左派也好,左右两方都有自己的理由和依据,但是,从更高的角度看,高层领导人也是在利用左右两派,有时候用左派,有时候用右派,从而实现自己的意图。历史地看,政治问题当然有是非曲直,但具体来说,政治人物的很多言行则无所谓真诚或正直。纪登奎反复说到,他在毛泽东领导下工作的那些年,越到后来,越不能辨别和判断毛泽东的话语,不仅毛泽东对他说的话难以琢磨,而且毛泽东对他的态度也难以琢磨。


 

刘庆棠的秦城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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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庆棠,《红色娘子军》中的“洪常青”。曾任文化部长。在文革当年,他可是全国人民心目中的超级偶像人物呢。

作者:刘庆棠

来源:水煮百年网


刘庆棠,1932年生,辽宁盖县人。早年学习舞蹈。建国后,被送到苏联学习芭蕾舞。回国后,在中央歌剧舞剧院芭蕾舞剧团任演员、演员队副队长。后加入中国共产党。“文化大革命”期间,任中央芭蕾舞剧团革委会中共核心小组副组长、中共中央芭蕾舞剧团党委书记、文化部副部长、中共十大主席团成员、第四届全国人大主席团成员。1976年10月后被隔离审查,并被开除党籍。1983年被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以积极参加反革命集团罪、反革命宣传煽动罪和诬告陷害罪判处有期徒刑17年,剥夺政治权利4年。

    本文作者陈徒手采访小记: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因为原在中芭工作、邻居张京海老师夫妇的介绍,有幸认识刘庆棠老师,开始长达二十多年的交往。他是我少年时代的偶像,他所塑造的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党代表洪长青的形象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是万分痴迷。他是个爱聊天的人,闲谈中说了很多旧事。我在1998年7月15日、2001年1月31日时曾详细笔录他的口述,现根据此记录原稿稍加整理成文。刘庆棠老师已于2010年夏天病逝,带走了一生的沉重叹息。他曾有写作回忆录的计划,可惜天不假以时日,来不及对自己一生的成绩和教训做一个真切的总结。现在整理的口述稿只是从他自己的角度,讲述了他所经历所知道的一些事情,一定带有以往历史的苦涩痕迹和片面性:


留着山羊胡子的姚文元

我与姚文元初次见面是在1968年,在样板戏剧团大会上见到的。

八十年代初期,在秦城监狱专案进行得差不多,一拨拨人走了,人变少了,就让我们几个一块儿看电视。看电视时,谁跟谁在一起,都有安排。我和迟群、王洪文三人在一起看了好几个月,姚文元突然加进来了,我们都没有思想准备。第一次他来时留了胡子,山羊胡子竟留到胸前,秃了头发,跟我们打招呼,比过去开朗热情,很愿意讲话,他说:“你们都在这,都在这……”、“今天我们一块看,多几个人看热闹……”

工作年代他的话很少,让他讲才讲,不会主动讲话,是个挺闷的人。他在台上时很少开玩笑,在公开场合显得拘束。开会时要是周总理、江青在场,都要特意提醒一句:“文元同志说点意见……”他才会说一点。

我惊奇地问他:“怎么留起胡子?”他说:“好啊,留了胡子显得老成……”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变得十分爽朗。在看电视的过程中,他会主动评论。在我的印象中,他评价过女歌唱演员王静的唱法,还有一个殷秀梅是中央广播乐团的,这个团原来归姚文元领导,他对这个团的演员比较了解。有一次电视里播殷秀梅的独唱,他评论了一段:“在女高音中,殷秀梅是最好的,声音表达得好,情绪好……”他问我们觉得如何?我说:“你说得对,她学了美声,同民族唱法相结合,过去唱革命歌曲没有全用美声……”王洪文、迟群在一旁说:“你们是专家,要说起专业评论,我们是外行,懂得少,只是看热闹……”

姚文元原来内向安静,好看书。我觉得他到了秦城后性格是有一点变化。有一次看电视时我问他最近在做什么事?他说:“看书,写点东西……”后来监狱里我认识的小朋友(指看守)告我,姚文元写了一本哲学方面的书稿,是谈辩证法的,他要求出版。

当年我是42岁,他有47、8岁,看上去显得老了,但他的身体素质还可以,还是显得健壮。他老跟我说:“锻炼锻炼啊……”我说:“我每天都锻炼……”他说:“我也锻炼……”他问我:“你看我怎么样?老成一点?”我说:“是起了作用,老一点了。”他听了就“咯咯”笑起来。过去他很少开玩笑,很严肃的,现在也说说笑笑,有时还笑得特别大声。迟群就愿意跟他开玩笑,逗了说。

想骂就骂的王洪文

我一开始是和公安部一位姓赵的副部长一起看电视,他是井冈山时期的老红军,曾当过成都军区政委。谈到自己的事情,他说:“我一点都不后悔,是毛主席让我来公安部的。”

后来我和王洪文、迟群一块看电视,长达两年时间。屋里有两排沙发,一长一短,我们请王洪文坐前排,他愿意坐后排,说坐在后面便于议论。我们每人配属的卫兵也坐在后排,但他们都是小年轻,知道我们不会出事,他们尽在门外玩,等电视结束了才陪着我们回去。我们一般从晚上七点开始看,一直看到节目都没了,中间就是七嘴八舌评电视剧和文艺节目,会说哪位演员好,哪部戏好。

有一段时间突然加进来一个老广,五十五岁左右,不说姓名。小兵们说这个人原是总参搞情报的,出了大问题,出卖了什么重要的地下组织,所以请他回来开会就扣住,判他死刑,缓期执行。迟群和我心里明白,知道他想打进我们圈子,刺探情况,想立功减刑。小兵说:“你们要小心,他不怀好意……”我们说:“我们哪能看不出来……”我们知道这是一个钉子,合计把他拔走。

问他姓名、单位,他不说,我们就火了。王洪文刚好此时来了,他跟我们熟,有说有笑。老广问我们,我们不直接回答,防着这个人。

王洪文后来是什么都敢说,怎么想就怎么说,无所顾忌。1984年国庆阅兵,我们是当天晚上看了,第二天监狱方面又来征求意见,我们都说:“没看够,还想看。”王洪文说:“对对,我们还想再看。”监狱负责审查的人希望我们看,好收集我们的反应,就说:“没问题,明天还放,重播一次。”结果转天白天又看了一遍,就王洪文和我两个人。王洪文评说一些,讽刺邓小平等台上的中央领导。他这样说时,屋里人很多。他们这样问我:“老刘,这么大的阅兵,看了有何感受?”我也没多说什么。

记得有一次王洪文跟我们去看那几块菜地,就当着散步锻炼。走着走着他突然间摔倒,迟群和我赶紧伸手搀扶他,但没抓住。卫兵不让我们动他,对我说:“老刘,他已经犯过好几次了,你们千万不要搀他,你们要搀他,十分钟才缓过来;不搀他,五分钟就缓过来了……”我们就坐在马扎上看着他,果然五分钟后他的手脚能动了,卫兵就上前扶他坐起来,拍他身上的土,他脸色还是刹白,眼睛睁不开。等他坐两三分钟后,想站起来,我们和卫兵搀他走了一圈,脸色就正常了。他主动问我:“庆棠,刚才我是不是患病呢?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看你们的神态,看我身上的土,我知道自己又病了……”他说,已摔过一二十次,大夫说是植物性神经紊乱,脸都摔破几次。

他后来悄声地跟我说:“过去曾有一个星期摔过两次,现在大家在一起,心情好,半个月才摔一次。”

王洪文原来身体是很好的,茅台酒能喝两瓶,酒量接近周总理。记得当年“文革”中我们在京西宾馆开会,晚上大家一块到我们屋里坐一会儿,准备洒、花生米。就在这时,许世友司令来了,他一进门就说:“我就知道你们有酒,喝喝……”喝到兴致,他跟王洪文、我们几个人一一掰手腕,是一个有趣的人。

后来,迟群有病先离开秦城,国庆阅兵后又查出我得了肝炎,让我住院,只剩下王洪文一人。以后他的情况就不了解了,可以想像他的心情不会太好。

王洪文是想骂就骂,其实他谈论政治很少。姚文元与王的性格不一样,做事说话有分寸,我没有听见他与人吵架。迟群和我从来不乱说话,要经过思索才说一些。迟群和谢静宜是毛泽东身边的人,了解的事多,说话更谨慎稳当。

晚年刘庆棠,“洪常青”的精气神犹在。

不说话的张春桥

张春桥后来很少说话,别人说好的不回答,说不好的更不回答,一般人达不到这种境界。他在秦城得了膀胱癌,请了原周总理治疗组吴阶平等6位大夫来看病,手术很成功。我在秦城无意中碰到他一次,看到他头发光了,显得很胖。

后来我住在公安部所管的复兴医院,一位刘姓大夫告诉我,住在隔壁病房的是张春桥,见到来访的公安部部长,自己照样看报不搭理。部长说:“张春桥,最近身体怎么样?”不搭话。部长又说:“你对我们有什么不满意,可以提出来。”张春桥还是不说话。旁边的人急着说:“张春桥,部长问你,你回答,你应有礼貌……”张春桥依旧不吭声,部长只好说:“今天先说到这,等有机会下次再说……”

可是没等部长出了房,张春桥就跟大夫们说话,非常有礼貌。

依我的观察,以前工作时张春桥确实话很少,别人说话他认真听,最后才说几句。江青、上海那些人佩服他,都听他的。讲一个比喻,如果张春桥说奔东,原来说去西的江青也只好改变,也奔东去。

毛主席病重时曾提出想看影片,甚至提了三看三不看的原则。这个事情就由我、广东省委书记韦国清、香港港澳工委梁某某负责,向香港邵氏电影公司借来中外影片五百部。我事先审查片名和材料,然后打电话告张耀祠、张玉凤、毛远新,让他们到发行公司去取片子。

1977、1978年批判我时,提及这件事,就说我是巴结江青、张春桥,好像特意要给张春桥看电影,上纲上线很高。我说,你们冤枉张春桥,他爱看报纸,就是不愿意看电影。每逢节日上映新片前,我要打好几次催促电话,让他赶快审查,说:“五一节要上映,再不审查就来不及印拷贝呢。”他才答应说:“第二天一起床就看……”审片时,他意见不多,总是说:“同意你们的审查意见,很好……”有时也会提几个小地方修改,江青、姚文元在这方面提意见提得多。

政治制度有问题,制约人,这样管制延长了很长的时间,管得那么严。审查电影万一错了,谁敢承担责任,谁都害怕。

我听张春桥说过,他不爱看电影,爱看书、看报纸,每天都要看香港几个代表性的报纸,养成习惯。

张春桥与邓拓曾经在《晋察冀日报》一块工作过,他当过邓的副手。1965年底批《海瑞罢官》之前,张春秋偷偷地向邓拓通风报信。1976年11、12月间,当时邓拓、“三家村”还没平反,《人民日报》刊登了批判张春秋的长篇文章,里面就提到张春桥给邓拓报信的事,把邓拓和张春桥都一块骂了。当时我们关在西直门国务院第二招待所,看到了报纸,这一段话我印象很深,因为觉得突然,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我反复想这件事,觉得张春桥与邓拓有私人关系,在大风浪来临之前,他冒着风险通报只是希望老领导邓拓要有思想准备,能沉住气。

江青与文艺界二三事

我见过江青与周总理争执,争得脸红耳赤。江青对我们说过:“我从来没有反对过周总理,但我们有时意见不同……”在我们眼里,江对总理是尊重的。我们当时就听说,当年在延安时周总理是支持江青与毛主席结婚的。

到人民大会堂开国务院会议,吃工作午餐不要交粮票。而到钓鱼台开会,江青要让我们交钱、交粮票,不许揩国家的油。老太太自己也交,非常认真。

京剧老演员裘盛戎老向几十元工资的青年人借钱,钱数积起来变得很大。江青知道后替年轻人焦急,要裘自己去还这些钱。

当时京剧名师李少春境遇不好,江青有意让他去当教员,有改善、保护之意。有一次李少春遇见我,就问:“让我当教员,你知道吗?”我说:“江青同志同意你去……”他怕此事是假的。但江青对此事很认真,一直惦记着。有一回李少春病了,精神方面压力大,有点失忆。开会时,江青问:“李少春同志怎么样?”浩亮说:“现在好一些,记忆好一点。”我把李少春跟我说的话转述一遍,说:“他有顾虑,怕是假的,怕去了又挨打……”江青一听很激动,动情地说:“你跟他关系密切,多做工作,对他的病情有好处。”我们就去找他,多方鼓励他。

后来李少春病危,住进积水潭医院。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江青,她说:“你什么时候去?你今天就去吧,代表我去看看他,问一下在治病方面需要什么帮助?”我们当天下午就去了医院,李少春爱人侯玉兰守在那里。李少春已处于弥留之际,我握住他的手,他睁开眼睛看到我,我小声地告诉他江青慰问的话语。他弥留了三天,在场的医生告我,他还是有下意识的反应,还有一种直感。

裘盛戎等名师由于历史原因有抽大烟的习惯,文革中被迫停了,受不了。裘有一天直接告诉江青,请求帮助。江青酌情同意,建议由医生控制,少量饮用,让他上台演出,同时慢慢戒掉。她说:“这是旧社会给他带来恶习,要劝他改正。他是国宝,应该好好保护。”

运动前江青曾对八一厂导演严寄洲的影片提了修改意见,严寄洲没改动。江青就批评他固执己见,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结果运动中江青的话被用上,整得他很苦。江青认为这样处理不好。1974年我管电影,江青找我:“庆裳,给你说一事,严寄洲给我来过一封信,很诚恳,说好几年没工作,想发挥点作用,闷得慌。文革中整他厉害,有人利用我随便说的话,折腾他不轻,弄得我现在很困难。你去一趟八一厂,不要提我,怕八一厂又有人折腾。你出面保他,让他出来工作,他有这个能力。你替我保一下,你明天就去,然后给我回电话,不顺利的话,我再给你出主意。”

我就去八一厂开座谈会,演员王心刚、张勇手、李炎,总政陈亚丁等都来了。我问八一厂创作情况,顺便抽空问到:“严寄洲同志情况怎么样?”陈亚丁说:“群众冲击厉害,压力大,靠边站,情绪消沉。”我又问,身体如何?他们说不错。我说:“事物是一分为二,他是有错误,但也是对电影工作有贡献的人,长期不工作,对八一厂是损失。身体挺好,应该早一点让这个同志出来工作,你们看有否困难?”陈亚丁听了觉得惊讶,他也明白这不单单是我的意见。王心刚事后告我,已向严寄洲转达,他流了眼泪,表示要做贡献。第二天严就出来工作了。

1977年严寄洲在报纸上刊登大文章,揭发江青怎么迫害他。我看了就想,其实有一段江青对他的导演工作还是过问了,力所能及地关心过。

洪常青

毛主席冲江青发雷霆大火

江青爱发脾气,脾气确实很暴,但发错了,就检讨。前一段我在甘家口路上偶然碰到原来钓鱼台17楼江青处的服务员,我们俩闲聊,她说,江青爱发火,碰到难处理的事就焦急,发火厉害,但有时过几天她又会说自己脾气不好,请人原谅。

记得有一次开会,江青说:“听别人说,某某有问题。”我就向她解释,认为不是那么回事,她听了大怒,说:“你怎么还保护他?”江青就是说他有五一六嫌疑,她气呼呼地问我:“你打保票吗?”我说:“我打百分之八十。”事后我将调查来的材料告她,她才消气,说:“批评错了,你们不要生我的气,我这个人脾气急,我不是故意的,错怪你们了。你们要经得起批评,毛主席批我,那就是直接骂我了。我捅了漏子,主席在电话中骂我不对。”

从“毛主席批评”话题扯起,她就在那时给我们讲了这么一段故事。1970年庐山会议后,林彪、叶群到处探风,到钓鱼台请江青照相,江青不想照,就借口说拍摄机器收起来,不使用了。林彪、叶群从钓鱼台走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江青向毛主席电话报告,说几点几分林彪离开,毛主席五分钟内不言语,突然间大发雷霆地说:“你混帐,你糊涂,你坏了大事,你知不知道团结林彪,分化陈伯达,你为什么不请示,一贯无组织无纪律……”江青吓坏了,拿着电话筒连喘气都不敢出,小声问:“主席,怎么改正?”毛主席说:“今天下午你拿相机、灯,到林彪那里承认错误,让他感觉你可信,请求给他拍照……”江青迅速带着器材赶到林彪住处,向林彪承认错误,林彪很高兴,说:“这哪是错误……”这就是那张著名的林彪学毛选照片的由来。记得1973年开十大,分组会上谈创作,江青闲时又谈起这段经过,主席五分钟内不说话突然大发脾气给人印象最深,其中高层政治斗争的复杂性到了以后才明白过来。

江青是内行,懂戏。看了戏后她会有所准备,拿着提纲提意见,说:“昨晚一夜没睡好,想戏的问题,主要的应肯定,但也必须做较大的修改,我提几条请你们考虑……”或者说:“我不懂舞剧,懂一些共性,你们自己研究……”《红色娘子军》里的“常青指路”一场戏,就是在江青指点下排练的,常青出场的动作,是我和演通信员的小彭一起编排的。

“曾担任过《红色娘子军》女主演的白淑湘能否演戏?”在当时是个政治问题,她的父亲是国民党少将特务,参与过谋害闻一多的行动,解放后在沈阳被镇压。白说过对父亲怀念的话,也是人之常情。军代表揭发她反对现代戏,曾说握握拳头算什么艺术?运动一来就上纲,江青就让她到干校锻炼,喂猪,条件艰苦。我提出让白淑湘回来演戏,江青一开始说:“演《红色娘子军》记她一功,但她表现不理想。”后来过了一段又问:“她认识如何?”我说,不错,还坚持在干校练功,专业上刻苦。江青批评我说:“你护着这个,护着那个。”我说:“她本人有进步,剧团也需要。”我又说:“你不是说记她一功吗?”江青说:“那就把她调回来吧。”

江青提出艺术上要出新,戏剧内容不改变,就没有生命力。文革前她曾经做过秘密调查,看看旧京剧的演出情况,比如就调查过谭元寿上演的情况,查看观众到底有多少,她做过一番计算。当然,江青做样板戏是有政治目的,为文革造舆论。

八十年代我在秦城里面偶遇过江青。秦城有四个大院子,彼此放风时间不同,关在里面的人平常是见不着的。有一次我在走廊里碰到江青,她看着我,颇觉意外,但双方都没开口说话,各走各的路。她当时已显老态,走路慢,反应也慢。我估计是监狱方面时间掌握错了,再加上她走得慢,就造成这样相见。我算一下,这样碰巧撞上起码有两次。

   心情郁闷的迟群

秦城分几个监区,各自的院子很大,种了不少果树,空气不错,我们可以在自己所属的院子里面跑跑步。在那个时节,我们能见到黄永胜,他当时身体已不太好,拿一个凳子,走一圈就坐一会儿。以前我们认识,但此时不能说话,只能彼此点点头。

在秦城里面,我知道戚本禹好打架,经常与公安人员吵。我们说过:“那头不安静。”后来听说戚要出去了,他说过这样意思的话:“到年头,回家了,到上海图书馆当历史组副组长……”

我跟迟群在一起的时间较长,俩人能聊得来。监狱负责人有一次问我们,是否希望种一点地?我说:“愿意。”这只是象征性的劳动锻炼,我和迟群两人都是农家出身,对种地感兴趣。我们就要了三小块地,大约有三十多平方米,一块种西红柿,一块种花生,另一块种白薯。我们挖地浇水浇粪,两个卫兵也帮我们干,干得也挺多,他们在部队里都是连级干部,大都是连长、指导员,二十七、八岁。收获的东西归我们,西红柿随便吃,打上水井的水洗了就吃,卫兵却不敢吃。我们说:“吃吧,我们共同流了汗水,好吃……”他们说:“真的不让吃,会受批评的……”结果就把多余的西红柿送到伙房。我们想吃花生,就让伙房炒。自己种自己吃,也算一种消愁解闷的方式。

迟群出来后跟爱人复婚,我去他家,他爱人爱唠叨,不断地说跟着受罪,吃了那么多苦头。唉,说这种话还有什么意义,心里很烦,迟群和我心里何尝不是那么想。我们俩聊天,我多劝他宽心,想开一点。

那一年,迟群住的公家房子可以按工龄买断,但爱人的工龄算数,组织上却说找不到他的档案,无法让他享受此待遇。如果能找到档案,买这一套房子就能便宜几万元。他当时生活待遇不好,省下这笔费用对他很重要。他曾经工作过的单位互相推脱,他只好到八三四一部队、教育部、清华大学来回找他的档案,不得结果。他说,战争年代自己跟着毛主席出生入死,做了不少事,怎么就不能照顾一下,给开个证明?

很长时间他心情都很郁闷,不知道怎么办好?有一天晚上,他坐在桌旁想给中央写信,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请求上面予以帮助。刚写了“江泽民同志并转党中央……”几个字,就一头趴倒在桌上,是严重的脑出血。等他不省人事的时候,八三四一部队的人说找到他的档案了。

到八宝山送别时,仪式简单,来的人不多,看到迟群最后的样子,我的心情不好受。印象最深的是,有几个清华大学的老教授特意来送他,说明清华还是有教师记住他曾经做过的事。

洪常青手持马刀形象

业务出色的于会泳

过去有人写于会泳,贬的地方不够实事求是,不真实,没有说服力。

于会泳过去是部队文工团的,到上海音乐学院进修学习,对民间东西熟悉,熟悉的种类繁杂,比如四川清音、北方大鼓等,拿起来就唱。而他学的是西洋作曲,曾担任过作曲系总支书记。江青听说上海有这么一位人物,洋、中均会,表现力强,很合她的意思,就大胆使用他。

文革开始后,上海京剧团乱套了,于会泳做为工宣队进驻,犯了错误,又回到音乐学院。《智取威虎山》恢复排演,又把他请到剧团领导创作,唱腔设计很认真。

他写的唱腔,有的人觉得清新,与新的人物合拍、协调。有的老艺人却说四不像,非驴非马,不姓“京”。于很尊重这些意见,允许人家说三道四。实际上江青、于会泳很重视这个京剧姓“京”的意见,于觉得一定要重视京剧唱腔、京剧特点,让人一听还是感到京剧味。他配用西洋手法,加进戏曲东西,他是《智取威虎山》、《海港》、《龙江颂》的主要创作者、组织者,几部戏演出都很成功。群众对于会泳很信任,他讲话顶用。

于会泳和我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当年我们排《红色娘子军》前,到海南全岛转了两个月,采访不少人,实地去看娘子军活动的地区,写出舞剧台本,也有人说四不像。

后来于会泳主管北京京剧团,排演《杜鹃山》,反复修改。于会泳认为杨春霞合适,就从上海借调北京,把她留下。汪曾祺是主要作者,起了重要作用。北京京剧团有一批有才干的人,汪曾祺在其中是突出的。于会泳跟我说过,汪很有才,应该很好地发挥他的业务才干。排练时,围绕台词修改,于会泳经常会向在场的汪曾祺等人商量,问这样行不行?于一般会采纳汪曾祺他们的意见。

运动中北京京剧团陷入动乱,形势比较复杂。我曾经管过一段北京京剧团,知道一点情况。原来军代表、《野火春风斗故城》的作者李英儒被审查,倒了,只好重新挑选军代表。江青向军委要人,要一位军级干部,周总理批准了。来了田广文,他是副军长,全军有名的战斗英雄。他当一把手,解决内部班子矛盾,很难,要解决的问题很多,他说话有人也不听。我当时在国务院文化组,团里请求来管管,我就出面帮忙解决,在当时起了一点作用。在那样困难的情况下,于会泳抓创作还是很出色的。

在文化部工作时,于会泳和我的关系比较好,我们俩经历相似,参加过军队文工团,有实际工作经验。他在决策时愿意多听听我的看法,总是说:“你说真心意见。”这成了他的口头语。

1975年左右要解放干部,有不少阻力。我在会上说,文革这么大运动,证明一个人没错难度大,拿掉了,就不符合党的政策。经过考验的干部,应该恢复工作。于会泳坚决支持我的意见,排除了派别间设置的障碍。

1974年后我分管剧团、制片厂,参与过这些单位的追查,办追查学习班,当做大事情来做。文化部追查的特点是连环追,现在看是错误的。

张维民曾在东北当过省革委会副主任,由于同毛远新还有吴德的关系,调任文化部常务副部长,管理整个文化部政治运动。他属于很左的一类人,运动积极,能干能说。

1976年10月6日以后的三四天,他灵机一动,马上掉过头,在部里夺权。念完“粉碎四人帮”的中央文件后自动主持会议,把矛头对准于会泳、浩亮和我。他还说那些老话:“你们得赶紧揭发……”又对浩亮说:“你表个态。”我们说:“你不明不白,向你表态算什么……”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他说我们很猖狂。于会泳在一旁不吱声,没有什么表情。他心里是很明白的。

他自杀的消息传来后,我很不是滋味。据说是在审查时偷喝了农药,很惨。当时审判时有一内部说法,就是一个部门只判一个人入狱,于会泳走了,就判我徒刑。于会泳这个人对创作执着、认真,是一个对艺术绝不含糊的人。

周总理找我谈话做思想工作

我是1951年就认识周总理,他对我的成长经历比较了解,看过我许多次演出,看过我主演的《天鹅湖》、《海盗》、《泪泉》等,懂得芭蕾戏,关心甚多。

七十年代初,在一次接见外宾之前,周总理找我谈话,说:“毛主席、党中央要组建新的文化部,让你到文化部工作。舞台上这么多年,让你马上下台不演出,我怕你想不通。过几天政治局开会研究,我要先打通你的思想,不上台演出行不行?”我说:“一切都是党培养的,听从党的安排。对舞台有感情,不演出会有留恋。现在只有害怕心情,过去我只做过一个剧团的工作,到文化部有种惧怕,水平低担负不了,给党的工作造成损失。”周总理说:“我告诉你,我干革命时没想到做总理,一开始我也害怕。根据我的经验,你这种心情是可贵的,兢兢业业,就能前进。要做工作,随时都会犯错误,随时改。”很快中央下发文件,宣布文化组十人名单。周总理以后高兴地对我说:“跟你谈话前原来还想需要半小时,想不到十几分钟就做通你的工作。”

文革前紫光阁每半个月都有舞会,二三十人范围,参加的人有副总理、副委员长、军委副主席等,由中央歌剧舞院负责艺术组织工作。周总理对干部严厉,对一般群众好,院长赵沨怕总理见面批评他,有顾虑,就说庆棠跟总理熟,让我带队。

一个大轿车装四十多人,有十多个人的乐队,三四个独唱演员,二十多个女演员。跳累了就休息,表演几个小节目。我因为白天工作、排练累,体力劳动强,去紫光阁后我就坐在秘书中打扑克。周总理理解我的情况,跟我说:“你白天累,现在需要放松……”

江青从来不去跳舞,蔡畅大姐偶尔去过。舞会一般晚上11点结束,我们再吃点夜宵。

1966年6月初文革露出苗头,剧团工作大乱。我当时是剧团支部组织委员、演员队队长,我作为双料干部,也受到冲击,被贴了大字报,有人也不听我说话。而6月4日还有紫光阁舞会,我到处找人,说,中南海工作不能停,总理秘书给我打电话了,你们应该协助我,如果停了,中央会批评。我就带了上回原班人马去中南海。周总理问我情况,我说:“剧团已经乱套了,好不容易做工作才争取来的。”总理说:“那下次看情况吧。”碰到那么巨大的政治动乱,舞会以后就停了。

八十年代中期我因病出了秦城,就回老家休养。1993年还有补助,每个月给我们360元,水电费就要150多元,靠儿女、国外学生支助。1994年生重病花了一万九千,我写信给江泽民同志,他批了五万元,专款专用。写信还有一点希望,被逼着给中央写信。

我现在就是人家找我到大学教课,为别人筹办民营艺术学校。最想排舞剧《岳飞》,看了很多史料,也写了舞台台本,找了原来《红色娘子军》作曲家来合作。排戏很难,我总想在晚年做一点事情。



 

何新:我离经叛道的跌宕人生(图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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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新1999年自述精编修订版:

我离经叛道的跌宕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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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年也曾凌绝顶,更知高处不胜寒。

  

本文辑自何新自述《思考》第一卷(时事出版社2000年出版)。重新发表,经过何新先生修订、确认。


【引言】

  我个人政治和文化思想发展经历过两个阶段。在第一阶段,由20世纪70年代到80年代中期,我叛离了当时的主流意识形态――文革政治思潮。

  在第二阶段,由80年代中期到后来,我又叛离了当代的主流意识形态――所谓自由、民主的“普世价值”,以及泛西化、泛市场化、反传统、激进主义的改革思潮。

  其间风云迭起,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有许多未见终局的事情,最后的评判只能付诸于未来的历史了。

  我平生数历生死边缘,几次死里回生。多少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流水落花,往事不堪回首!其间生生死死,爱恨情仇的经历和上天下地的个人阅历,绝非一般的文人、书生、凡夫俗子所能想象以至可以梦见!

  我的这种相当个性化的人生,竟然发生在1949后这么一个缺乏个人自由和浪漫精神的时代。所以,我的生活经历在中国知识分子圈中,可以说是异常奇特,独一无二的。

  我的前半生,得罪了一些人,其中有一些政治人物,但主要是知识分子。我打破了意识形态中一些人所制造的神话,例如什么“自由主义经济学”的神话,什么“河殇”的神话,什么“民主政治普世性”的神话等等,搞得鼓吹这些东西的一些知识分子很没面子。他们恨死我了,所以一直极力把我妖魔化。

  有时我是的确有一点悲凉的。数十年来所为何事?不过一直都是读书、思考、写作而已。但是,为什么有一些人竟这么仇恨我?就是因为我阐述的一套思想,妨碍了一些人达到他们的目标!俗语说,泄天机者遭天谴。我平生数次道破了某些天机,砸了一些人骗人的饭碗,因此犯了众怒。

  我一向被认为是一个离经叛道之徒。并且,目空一切。无师无门,无宗无派,自本自根。我似乎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然而跳入学术界后一直在大闹天宫。因此有人诅咒我是弼马温、野狐禅,但也有人认为我是齐天大圣。其实,如果我是孙悟空的话,我虽然会追随唐僧去取经,但最后绝不会皈依佛祖而求分封去做一个“斗战胜佛”的。不自由毋宁死。皈依正统和主流,那是这个猴子一生最大的败笔。

  20多年以来,我与一些知识分子的分歧与其说是在学术上,不如说是在政治上。这种分歧特别集中在以下几方面――在政治问题上我被认为是一个保守主义者而不是激进主义者,是国家主义者而不是自由主义者,是民族主义者而不是世界主义者;在文化问题上我被认为是一个坚持传统主义者而不是西化主义者。

  多年来,我的学术一直居于非主流的地位。在很多时候,我几乎完全孤立无援。我承受着多种批评、批判、误解、攻击、诋毁以至谩骂,不仅在国内,也包括在海外。但是更有趣的是,我也是经常被一些文贼剽窃和抄袭的对象。有的文人一边骂我一边偷我。然而不管怎样,我从来没有向那些自以为是什么公知精英的人低头过。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经常以个人的微弱之声对抗主流世界。那些精英们说,何新已经不存在。因为他们早把何新打倒在地一万次了。而我则说:对不起,还要劳驾你们再打一万零一次────因为,老何仍然在这里!

  我对事物常常持有与多数主流精英包括一些大人物们不同而新异的观点。因此而触犯一些人们,触犯一些人的既得利益或者学术尊严。因此而一路走来争议始终不断。十几年来,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苏东坡有一首词说:“漫听竹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词很适合描述我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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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年何新(1952,摄于温州苍南乡下)

 

  1、出身与职业

  1949年12月,我出生在浙江温州苍南的一个小镇(钱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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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何炳然先生

  

    我父亲何炳然先生,1995年因病过世。他生前是一位知识分子干部,文革前的级别是行政14级,不是高干。我五岁才被大人接到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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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于全国妇联幼儿园,1955 

  

      我祖上薄有田产,是当地的士绅(地主)。我的祖父何成功是黄埔军校第五期毕业,抗战时期曾经是国民党部队的军官。1945年抗战胜利后退役回乡,因此他没有参加第三次国内战争。

  父亲在大学(前中央大学)时代思想左倾,参加了左翼学生运动。1948—1949年在华北加入共产党的新闻训练班,负责人是胡乔木。

  我的职务是专职的全国政协委员,到本届(1999年)已连任三届了(第7、第8、第9届)。我的工资及供给关系都在全国政协,级别相当于正研究员或者正教授。

  [附注:何新历任第七、八、九、十一、十二届政协委员。]

  进政协后,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感念王任重常务副主席。1992年我患病,当时主持政协工作的王任重副主席知道后,指示政协向卫生部联系为我办理高干看病的“蓝卡”。卫生部回复不行。因为根据有关文件,对享受这种蓝卡的干部在年龄和资历上有限制,我不够条件。王任重先生当时已患大面积心肌梗塞而住进北京医院。他在病榻上口授一信签发给当时主管中央办公厅的杨德中同志,请求他协助办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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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新与王任重副主席,1991年

 

 

  [1992年3月17日《人民日报》新华社稿“最后的时刻”一文曾报道此事:在王任重同志病重的最后几天,他仍关注“有位政协委员在医疗上遇到困难,他一再叮嘱:这个委员是个人才,在医疗上要给予照顾。”

  王任重的原信全文如下:

  “杨德中同志:何新同志是全国政协委员,是有才干的人,因身体不好,请给保健局说一下,给予特殊照顾。王任重(1992,3,10)”(此信收录于《何新批判》,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版第42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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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王任重副主席去世了。后经杨德中同志特批,卫生部保健局给我办理了蓝卡。医疗蓝卡是一种特权。这些年里我虽然享有,但其实很少使用(我的许多病是自费医治的)。但是此事仍令我深受感动。]

  国家为专职的政协委员提供了一些生活待遇和特殊照顾。但是一些年来我基本都主动放弃。例如,国家为专职委员每年提供一个月的公费避暑休养(可以选择北戴河或其他风景名胜地),我自1996年后,再没有去过。国家提供公务用车,但我开自己的车。每年政协委员有公费视察的机会,可以申请公费出差、开会、调研,所有这些待遇,都是有正式文件的。但所有这些,我都放弃。

  在两千多位全国委员中,只有二、三十人是专职的(即工资及供给关系在政协的),主要是离退休老人,像李雪峰、王光美。还有一些较特殊的知名社会人士,如过去的溥仪、梁漱溟等。十年前我担任专职委员时,才40出头,是当时唯一而较年轻的专职委员。这实际是中央领导人根据我的某些特殊情况,而作出的一种工作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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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城,1967年

 

  2、始启疑蒙

  “文化大革命”开始那一年,我是初中三年级的学生。

  我们那一代人当时都普遍关心政治。当时虽然我只是10几岁的孩子,但也经常阅读社会上的各种传单、小报、大字报,密切注意“文化大革命”政治斗争的动向。可以说,从1967年开始,我对“文化大革命”已开始萌生怀疑。那时我已试图探寻一种新的思考方向――“怀疑一切”。

  因为内心有许多不解的疑问,我决心系统地读书,学哲学,而且要读一切可能找到的禁书。

  今天人们谈论“文革”,往往说那是一次造神运动,宗教迷信运动。但是事物总是相反相成的。“文革”的另一面是思想的大解放,是一些旧的意识形态迷信的破除,包括对旧的国家机器的迷信。

  这个时候想读书,没有地方去借。借不到,我们的办法是利用当时风行的“打砸抢”风气——“偷”。

  我和一些同学瞄准了学校和一些文化机关的图书馆。那时的图书馆是最冷清的部门,被封了门,基本没人管理。一天夜里,我约了几个同学到学校图书馆,把窗户撬,开到里边去找书,连干了一个星期。搞过了我们自己的学校,又去搞附近别的学校,收获极丰。一书包、一书包地搞到了好多中外文学名著,还有哲学的、历史的名著,许多书都是当时正被点名批判、被禁读的书。

  正是从这个时期(1967年那个早春)开始,通过阅读这些书籍,可以说我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思想启蒙。当时听到“禁书”的书名,就想方设法去找。禁果最好吃,人类都是这种心理。

  我首先学到的是怀疑。我最初的一个疑问就是,马克思、恩格斯讲的很多道理和当时“文革”的理论是并不一致的。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马克思认为物质决定精神,但是当时“文革”派的理论则认为精神决定物质。林彪说,思想是原子弹,只要掌握了毛泽东思想,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他认为人的精神能量是无限巨大的。但恩格斯说,马克思一生最大的发现就是——物质决定论,人要吃饭是第一位的。

  当时我们都很穷,也经常挨饿,当然本能地在感情上倾向马克思的唯物主义。但是我同时也意识到,假如按这个方向进一步思考下去的话,我会成为一个反革命。“生存还是死亡?”这是哈姆雷特给自己提出的问题,我发现自己也要面对这个问题,要么是走向反革命,要么是停止自主地独立思考。

  我懂得首先必须保护自己。办法只能是,隐瞒自己的真实思想。本来在“文化大革命”高潮时,我一度也很活跃,但读书与思考使我走向孤寂。

  当时另外一个背景就是,到1967年底,我的家人都被揪斗了,我父亲被造反派作为“漏网右派”揪了出来,成了牛鬼蛇神,被关进牛棚,隔离起来。

  当时很多的家庭都如此,我们楼里住的多数干部不是成了叛徒,就是成为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这种扫荡一切的大背景,必然使得我们这些子女们对文化大革命产生强烈的抵触,产生根本性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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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城,1967年

 

  1967年初到1968年的年中,我避开政治运动的旋涡,在我的学校(北京24中学)4楼东侧找到一间阁楼角上的小屋子,我住在里面从事了将近一年非常专注的阅读和学习。

  我记得,那时候读过的书有《史记选》、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苏联版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两卷集),文学著作有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战争与和平》以及屠格涅夫、契诃夫、陀斯妥耶夫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等俄国19世纪民主主义者的著作,卢梭、伏尔泰、雨果、巴尔扎克、斯汤达、左拉、莫泊桑等法国启蒙学者、人道主义者的文学著作。这里有许多书是当时不能读的禁书,被认为是封、资、修的坏书。但正是这些书,使我在精神和感情上得到了洗礼和启蒙。

  我当时酷爱19世纪的俄罗斯文学和法国文学。我也深深陶醉于这些文学作品中所描写的那种古典的和浪漫的爱情。我喜欢托尔斯泰作品的深厚,斯汤达的力量,巴尔扎克的深刻。正是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使我对人生和社会第一次睁开了眼睛,我开始懂得如何通过私利与情欲的观点去剖析人生。巴尔扎克有一本小书《高利贷者》,书中那个犹太银行家高布塞克令我终生难忘。我记得他的一段名言是:“羞耻、悔恨和贫穷,这是地狱里面的三个女神,…… 放在今天也一样。到处都是不幸的人,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还有陀斯妥耶夫斯基,他的书(《卡拉马佐夫兄弟》)令人获得一种神秘主义的宗教感情,当时曾经深深地震撼了我。

  我的这一段具有启蒙意义的读书生活,到1968年6月中学生被安排上山下乡而告一段落。


  3、屯垦戍边

  1968年6月我被学校分配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第18团去“屯垦戍边”。

  我走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小的行李卷,但同时还带了两个大木箱,里面装了很多书。其中有一部分是父亲的书,大部分还是在那一年中我通过各种途径搞到的书。其中包括许多当时的政治性“禁书”,例如德热拉斯的《新阶级》、斯特朗夫人的《斯大林时代》、托洛茨基的《被背叛的革命》、桑塔亚纳的《赫鲁晓夫主义》等。

  那时瞻望前途,可以说头上的天空正是一片黑暗茫茫。但是我内心中却抱持着一种信念,我深信天会变,地会变,时代也会变。这种信念来自我当时已学过的关于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概念。辩证法认为,宇宙中没有不变的事物,宇宙、自然和社会,常变常新,变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同时我深信思想的光芒,智慧和知识的光芒,必定可以照亮我未来的全部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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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1年与兵团战友回到黑龙江友谊农场

 

  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第18团,在兵团建立以前,这个地方的行政区域属于黑龙江省友谊县,即中苏友谊农场。而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则是1968年6月经毛泽东批准成立的。

    建设兵团是一种军事与农业合一的特殊体制,它的主要成员包括三部分,一是复员和转业军人,二是担任行政领导的现役军人,三是来自全国各大城市的知识青年,其中一部分经过严格审查(出身好、思想纯)的知青成为持有枪械的武装连成员。这种体制具有准军事组织的特点,对青年人的思想和政治控制非常严。建设兵团的任务,一方面是从事机械化的大农业生产,另一方面是在东北中苏边境上作为一种战略后备力量,防备中苏战争。这就是“屯垦、戌边”。

  比起山西、内蒙、云南、甘肃那些更穷苦的地方,应该说黑龙江农场是个好地方。农场是机械化作业的大农场,主要作物是大豆和小麦。因此,食油充足,白面是主食。我去的友谊农场,是“一五”时期苏联援建的一个样板农场,基础就更好一些。

  我刚去的时候,被分配到农业连队,农忙时一天在田地里艰苦劳动12-14小时,累极了,几乎没有假日,晚上又没有电灯。但是,在这种条件下,我当时仍然坚持每天晚上下工后读几个小时的书。没有电灯,就点着油灯熬读。


  4、初罹大难

  第二年(1969年),我从农业连队被调到县城里的团部农机厂当工人,宿舍中才有了电灯。工厂的劳动制度是8小时工作制(实际上工作时间往往长达10小时以上),条件比在乡下时好了很多。但是,到工厂不久,我就成了反革命,书又读不成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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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新在黑龙江友谊县农机厂铸造车间(后排左第一人),1970年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以后不久,1968年夏,毛泽东召见四大红卫兵领袖,废黜了他们,正式终结了红卫兵造反运动,接着各省成立革命委员会。1969年4月,九大召开,人们本来认为文革可以就此谢幕了。但没想到九大以后还是一个政治运动接连着一个运动,令人厌倦之极。

  1970年初,中央发动了一个新的政治运动,叫做“一打三反”。一打就是打击反革命,三反就是反对“516”(“516兵团”,文革时期的一个政治组织,以反对周恩来为纲领)、反贪污、反浪费等。这个运动波及到农村。

    由于知青到农村后,在很多地方与当地人发生矛盾,一批不肯服从当地社会规范和政治权威的知识青年,被当地领导人借政治运动之势作为反革命分子而揪出来。这批知识青年都很年轻。在我那个团(友谊农场),有几百名知识青年被认为是“地下复仇军”反动组织的成员,而被当政的军人和当地人揪出来批斗。这些人被关起来,而且挨打,打得很残酷。

  这个运动开始并没有触及到我。虽然我早就被作为一个“三怪”——怪人、怪事、怪现象而被列入运动的待查对象。但作为这场运动的对立面,我是自己跳出来的。我看到这么多知识青年被抓起来,看到他们挨揍,看到他们遭受严酷的肉刑,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我感到很不平。

  我当时已经深受俄罗斯和法国文学中人道主义的影响。我认为,一个人,不管其政治信念如何,不管他们是不是反对文化革命,至少应当受到人道的待遇,不能这么残酷地打人、折磨人。毛泽东不是讲要文斗不要武斗吗?为什么那些当地人不执行呢?

  我给团里的军人领导和一打三反工作队连续写了几封信,教训他们说,你们应该讲政策,要区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要保护大多数等等。结果是把我也揪出来了。时间我记得大概是在1970年的3月——4月。

  当运动开始逼近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被孤立起来,周围的人们都不理我了。我感受到一种排挤和歧视。我们同来的十几个北京知识青年,都住在一个大房子里,我们这些青年本来是一块儿去吃饭,一块去儿上班、下班,彼此关系很亲密的。但忽然,人家互相打招呼,却没人来搭理我了。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回避和我讲话。原来,工作队给“积极分子”们都打招呼了,我已经成为坏分子。我这时知道我可能要倒霉,出事前半个月就已经感觉到了。那时每天都有一种灾难随时将要临头的预感,诚惶诚恐。

  马克思有一句名言,“没有终结的恐怖不如一个恐怖的终结”。(见《路易·波拿巴政变记》)每天都在等灾难临头,那感受是让人压抑而要发疯。但当事情真的临头,不过如此,反而一切坦然了。

  我记得比较清楚的是那年3月的一个早晨,凌晨3点钟,全厂集合在一个大礼堂开会。为什么3点钟开会呢?那时是“抓革命,促生产”,3点钟起床搞“运动”,早上7点钟还要正常上班干活。当我要进礼堂开会的时候,人家挡住了我,不让我与班组一起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有人把我领到最后一排。我明白了,今天就要出事。

  那个会场的气氛是很威严的,如临大敌。调了一个持冲锋枪的武装连,戒备森严地持枪守卫会场。那个会议的横标是“踢开绊脚石,彻底闹革命”。开会后,团运动工作队长给大家讲话,这位工作队长是一名年轻气盛的现役军人,当时他还任我们团的副参谋长。

  这人讲起话来很有气势,而且富有煽动力。我至今仍记得他的一些讲词。他说:“有人指责我们不团结大多数。我们是要团结大多数,但是有一个前提,就是大多数必须是好人。你是阶级敌人,你这里是劳改队,你让我怎么团结大多数?你问我为什么揪这么多牛鬼蛇神?你这里就有这么多坏蛋,我不揪行吗?”(这些话他是针对着我那封信讲的)

这话十分雄辩。他又说:“毛主席在纪念鲁迅的讲话中教导我们,在尖锐的阶级斗争面前,要像鲁迅那样做独立撑持的大树,而不要做向两边倾倒的小草!同志们,在当前两个阶级、两条路线激烈斗争的大风大浪中,你们究竟是做独立撑持的大树,还是做向两旁倾倒的小草呢?!”

  他讲话后忽然一声大吼:“把现行反革命分子×××、×××、××揪出来!”其中xx正是鄙人。

      结果,我就与其他一批挨批判的人一起被武装连战士从坐位上揪起来,按到会场前面。然后有人就开始念大批判稿,挨斗的人弯腰低头站在台上。台下是我所在那个“工业营”的全体职工,大约有500多人。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挨斗,那是一种很奇特的人生体验。

  5、生离死别

  被揪出来后,皮肉之苦自然是免不了的。但多数时间是被关在一个小黑屋子里写交代材料。那个关我的房子原是工厂的一间小库房,又潮又黑,日夜点着一盏刺眼的水银灯,没有透光的窗户,进去后你就分不清白天和夜晚。如果神经不够坚强,在里面长期关下去肯定会发疯。

  我想出了一种幽默来对付他们。让我写材料我没什么可写的,那个年代流行的是背马、恩、列、斯、毛的语录,我就不断地把脑子里所记得的有关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的还有鲁迅这些圣人的语录一段一段地默写出来。那时我的记忆力真好,每天都能交出一大篇。(笑)

  有趣的是,许多语录工作组的人从来没见过,因此他们就说是我瞎编的,指责我所写的都是反对毛泽东思想,是歪曲马列主义。我就告诉他们这些话出自于马克思的哪篇著作,在第几卷第几页,如果不信,就让他们去查。

  也真有趣,我们团那时有个姓高的军人,是学毛著讲用标兵,当时还是我那个团的副团长。他读了我写的交待材料,他还真的去翻书,去核对。他对哲学理论很有兴趣,他曾就哲学问题找我谈过一次话。但整起人来,他还是毫不含糊,他深谙斗争哲学之三昧。

  另一些工农出身的工作队员就骂我是“假马列”,引用林彪的话说只有毛泽东思想是最高最活的马列主义,读毛主席语录是捷径,我就老和他们辩论。结果,这种审查与批判往往变成了引经据典的意识形态讨论。我想中世纪宗教裁判所中的神学辩论也许就是这样吧。自此以后,我在我们那个地方就被人们认为是理论修养高深,反倒出了名。

  到1970年5月,运动松了一些。对我的审问不再进行,每天与其他牛鬼蛇神一起被监视劳动,等待处理。由于在被监管中,饮食不洁,我患了急性痢疾,一天脓血便十几次。 

     但是,当时药品短缺,又处于战备时期,中苏关系紧张——当时已经发生了“珍宝岛事件“,出现了战争危机。少量药品都被屯积起来用于备战。因此卫生队对我们这类监管人员一般不给医,不给药。

     后来,我病疴日重,痢疾由急性期转入慢性期。但一直得不到有效治疗。 那时氯霉素、土霉素一类对痢疾有特效的抗菌素都属于一类战备药品,不给我们这种坏分子使用。

  为了治病,我只能在被监管劳动的间隙,到田头上寻找一些马齿苋、车前草之类的野草,用开水泡烂后当药吃。这些野草的治疗作用是我读中医本草时了解到的。我当时还在自学中国的针灸术,教科书是当时很流行的一本《赤脚医生手册》。

  我托人从商店中购买了一些不锈钢制的细针,以自己的身体作实验,寻找经络和穴位进行针刺,居然有点效果,能够抑制腹痛,也能够缓解和抑制腹泻。但是针灸难以根治严重感染的炎症。尽管效果有限,以我当时的严重病情,又得不到有效的药品,我想如果没有这些知识和自救措施的话,我可能就送命了。

  连续脓血便两个月后,我整个人已经由于久病而失形,体重由120斤降到不足90斤。

  拖到7、8月间,我日日发低烧,双踝浮肿无法穿鞋,起居行走困难,心率达到每分钟100次以上,有时发生昏厥,显然已有生命危险。这时监管人员才不得不把我作为危重病人,由监管劳动地送进团部的直属医院。

  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后,其间还发生过一次药物中毒,又一次差点送命。发生这次药物中毒后,团医院认为我病情太复杂和严重,怕我死在那里面(当时知识青年死的人已经不少)。引起了上面的注意。团医院就将我转到佳木斯中心医院。在这个医院,医生诊断我除慢性痢疾,还患了风湿性心脏炎,心脏瓣膜已受损害,——“左瓣膜狭窄及闭锁不全”,“心尖区可见三级左右吹风样杂音”。每天发烧,双腿浮肿,周身虚弱无力。

  医生认为我将终身丧失劳动能力,很难活过40岁。由于认为我已成废人,农场也不派监管人员管我了。我在医院中才重新恢复了自由。

  在佳木斯医院经过两三个月的强化治疗,每天大剂量注射青链霉素,我的病情逐渐有所好转。在那一年的国庆节前,我决定离开医院,溜回了北京。

  我此前有两个关系较密切的女朋友,一个名叫维维,和我一同在友谊农场。另一个是阿红,在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在我被监管成为坏分子后,维维日益与我疏远。后来她听医生讲我已经患了无望治愈的心脏病,就和我决绝了。


   6、浪迹燕京

  而阿红这时恰好探亲回到北京。她写信给我,建议我回京治疗。

  这一年(1970)的国庆节前,我从佳木斯医院溜出来,蹭火车逃回北京。所谓蹭火车,就是不买票用各种办法溜上火车。因为我身边没有几元钱,根本买不起车票。溜上火车后,就设法躲在火车座位下,爬到行李架上、缩进厕所里或者过道上,反正要与查票的乘警和列车员一路捉迷藏。中间还换了好几次车。经历千辛万苦,最后终于回到北京。

  回北京后,我先住在阿红家。我的家人这时都已经被下放到湖北咸宁文化部的“五七干校”,我在北京已没有家了。在阿红家住了一段后,奇怪的是,也并没经过什么治疗,原来那么吓人的病竟然奇迹般地逐渐好转终至康复了。(还有一个怪事是,我近年反复体检,除了半个心脏较常人有代偿性的扩大外,医生认为我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但是却看不出我存在风湿性心脏病造成的瓣膜损害迹象,与当时的诊断大为不同。)

  到北京后我就想,我得继续学习我在兵团没弄明白的东西。 那时我对意识形态问题非常痴迷。 想一想,这其实是十分荒谬的。因为以我当时的身份,一个被放逐的乡下人,一个仅具有初中学历的知青,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却认为自己竟有责任思考重大的哲学和历史问题,关注以至思考国家的政治意识形态,荒唐不荒唐?

  正是在我回到北京的这个时期,中国的政治气候突然发生了重大的变化。中共召开了9届2 中全会,这次会议是文革运动由盛而衰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会上揪出了中央文革小组组长陈伯达。这一事件是极其具有象征意义的,它表明毛泽东所发动的这个文化革命运动,至此开始遭受重大挫折。


  7、北图读书

  9届二中会后,毛泽东发出号召,要人们认真看书学习,识别“假马克思主义的政治骗子”。毛泽东说只读他那几本书不行,号召人们读马列的原著。他还亲自开了一个书单,号召人们读一批书。

  在此之前,我在兵团的一条罪状就是不读毛著而读马列经典著作。林彪讲过,马克思主义里面,只有毛泽东思想是最高最活的马克思主义,只要学毛泽东思想就够了。他反对人们读马列原著,说越读就会越蠢,认为马列的书看多了会变得糊涂。

  那年(1970)冬天,阿红离京回云南。我一个人继续留在北京。这时我又认识了一个新的女朋友小艾。有一段时间,我们如胶似漆,我就住在这位新的女友家,那时她父母也都在干校。

  为响应毛泽东要人们读书的号召,北京图书馆在文革后重新对社会开放。把部分马列的书如《马恩全集》、以及与马列有关的黑格尔的书、费尔巴哈的书等等,陈列上架,开放给人们读了。但是,当时北图的制度是,进入阅览室必须要有北京地区的工作证。

  小艾为我找了一个北京工人的工作证,把相片换了一张。我拿着这个假的工作证,每天到北京图书馆的阅览室去读书,早上去,晚上回,像上班一样。

  每天早上北图一开馆大概9点钟,我就到了。中午出来到六部口附近有一个韶山餐馆,现在改成朝鲜冷面馆了,那时还是一个小豆浆馆,花一毛多钱吃顿午饭,6分钱买一个烧饼,8分钱可以买碗豆腐汤,吃完了下午又回去看书。

  8、贵人相助

  就这样我在北图读了半年的书。除了节假日闭馆的时间以外,我每天坚持去,风雨无阻。这期间还经历小小插曲,与两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有关,他们都曾在我遭遇危难的这一年中帮助过我。这两位大人物一位是杨斯德将军,另一位是赵朴初先生。

  杨将军是传奇人物。淮海战役中曾经策反了蒋介石的一个军,是一位55年授予的少将。他在文革前的职务是军队总政的联络部长,他的大儿子杨伯宁与我是中学的同学和好朋友(80年代初他曾经做过中国驻联合国的工作人员,后来全家移居美国了)。

  我那一年流浪京华时,有段时间曾在他家寄居了几个月。当时杨将军已经受到严重的政治冲击,被免去部长的职务,赋闲在家中养病。我在他家住时,经常与老将军聊天,聊政治经济学、黑格尔哲学,也聊我对当时国内外政治形势和历史问题的看法。

  虽然我当时还非常幼稚,但我敢于思考这些问题已经使他感到很惊奇。老将军当时被停职在家中,也很孤独苦闷,我成了他的谈伴。每天他的活动就是读书和种花。他推荐和介绍我阅读了一些书籍,包括毛泽东书单上的《反杜林论》和《资本论》。那是我第一次读这两部书。正是通过这两本书,使我在哲学和经济学上得到了启蒙。那时老将军常和我就书中的一些观点进行讨论。

  还有一位老人是著名的佛学大师、中国佛协主席赵朴初先生。我今天在这里要向老人家公开表示一个歉意。1970年秋,阿红曾带我一起去拜访赵朴初先生(阿红家族与赵朴老是世交)。赵老当时也赋闲闲居,在家中读书自娱,主要读有关自然科学史的书。赵老热情地请我们吃饭。我向他借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浅说》等几册当时很罕见的一些书。

  但那一年中我生活颠沛流离,不幸后来竟将那几部书丢失了,一直没有归还。结果就不敢再去见赵老。而这几本书都也是当时赵老非常心爱的书,曾经一再叮咛我看完一定要还回来。我辜负了老人家。事隔多年,回想起赵老当时的慈祥,至今仍然深感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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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玉渊潭湖滨的落魄青年,1971年
 

  9、穴居生活

  这年春节过后,小艾父母回来,我不能在她那里住下去了。此后的一段时间,我经常住在现在北京玉渊潭公园小山后的一排地下防空洞里。那时我经常备着一件帆布雨衣,一个草帘子,夜晚就躲在防空洞里打地铺。怕被巡逻的民兵抓到,有时一夜得更换几次防空洞,今天钻这个洞,明天钻那个洞,一听有人的脚步声就赶紧躲藏起来,就这样躲躲闪闪的在地下坚持了几个月。

  最不堪的是那些寒冷的春夜和秋夜。夏天比较好办,难熬的是冬春的寒夜,睡在防空洞中,夜晚经常被冻醒,浑身打哆嗦,会觉得黑夜特别漫长。

  尽管有时晚上冻得睡不着,白天我仍然坚持到北京图书馆读书。生活嘛,完全依靠小艾的支持。 小艾的父母都是国家建委的干部,她是北京首钢附属的一个电子元件厂的女工。她当时只是一个女学徒工,工资很少,一个月38元钱。但她自己只花18块钱,省出20块钱来支持我的生活。

  小艾当时非常爱我,爱到不在乎一切的程度。我直到现在对北京玉渊潭公园怀有一种很特殊的感情。现在那里已经没有什么防空洞了,早就都拆除了。但是那个松树林还在,当年我读书的那些林间长椅也还在。有时我仍然会去那里走一走,看一看,坐一坐,尽管“物故人非事事休”。

  当年我常坐在那里的长椅上等待小艾。也有时是一整天、一整天地坐在那里,一面看书,一面等待爱人的到来。人生总是会有戏剧性的突变。很奇怪,本来我在几个月前还是病得要死,而在京城那一段流浪的日子里每天挨冻受饿,人精瘦,但居然就是没有再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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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新,1973年

 

  10、窃书被抓

  还有一件事是难忘的。那一年夏天,我竟然有机会又搞到了一大批想看的书。

  离玉渊潭不远,有一条翠微路,这条路2号有一个大院。当时中华书局和商务印书馆的留守处就在这个院子的主楼里,这座楼的底层有一个被封存的大图书馆。

  文革前我的家就住在这个大院中,所以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有一天夜里,我设法撬开图书馆的窗户,溜了进去。我简直是发现了金矿,那里面有一切我想读的书。于是我就设法把它们搬出来。其中有黑格尔的书《小逻辑》、斯宾诺莎、费尔巴哈的书,孟德斯鸠和培根的书,还有《资治通鉴》和《史记》。

  这个开采金矿的活动前后进行了大约一个来月。结果有一天,我的活动终于被发现了,猜猜把我扭送派出所的人是谁呢?

  这个人后来也大名鼎鼎,他就是80年代《走向未来》丛书的主编,后来在1989事件中颇出风头的著名“民主”逗士包遵信。

  其实我与老包早就熟悉而且一直有缘。1964年,老包从北大中文系古籍专业毕业,分配到中华书局,当时我父亲也在中华书局工作,我经常与这批年轻的大学生厮混,一起去游泳、打球什么的。因为包遵信个子矮,我们叫他小老包。文革爆发后,老包成为了造反派头头,很红。

那时中华书局、商务印书馆成为黑帮窝点,整个瘫痪了。后来几乎所有的干部都去了湖北的五七干校。而老包则作为是商务/中华北京留守处的领导小组负责人留在北京。

  我窃书被人发现后,先被交给他盘问。结果他把我移交到派出所。警察(派出所所长)问我为什么偷书,我告诉他我是为了响应毛主席号召,研究马克思主义。这个所长仔细审看了我的读书笔记,看了以后,他竟然跟我神聊起来,由世界历史、马列主义,一直聊到当前的文革。

  这是当时少见的一个有头脑的好警察。他认为在当时(文革那种乱局下)一个年轻人偷点没人感兴趣的破书也不算什么大事,结果竟然把我给放了。

  顺便提一下,人生真是风水轮流转。10年后的1980年,我进入中国社科院在科研局担任学术秘书工作。社科院向社会公开招考研究人员,包遵信也来报名应考,想进入历史所当科研人员。那时局里安排我参与招考工作,他的档案材料我曾经经手过,面试他的时候我也在场。此次他重新见到我时,非常尴尬而且惊讶。而我则正襟危坐,公事公办——人生真是太具有戏剧性!


 11、沉沦炼狱

  但是当年的境遇则完全不同。

     由于我长期在玉渊潭、钓鱼台国宾馆一带出出入入,行踪诡秘可疑,终于引起北京警方的注意和跟踪。特别是这一年的9月,发生了9·13事件,北京政治形势极度诡异而紧张。但我当时并不知道政治形势发生的这种突变。9月中旬,我在流浪中蹭公共汽车,没有买票,结果被暗中跟踪的便衣抓捕。这一次是正式被北京警方收捕,以流浪可疑的无业游民而被北京市公安局收容审查。

  我先被关在永定门外的一个收容所收容审查一个多月。后来被转到功德林监狱——我后来才知道,所谓功德林这里就是著名的秦城监狱——关了大概一两个星期。那是高墙坚壁的真正的国立监狱。关我的房间是一种单人小号。没有床铺被褥,地上只有一方草席和一个蹲式的可冲洗的便坑。

  在这个基本见不到天日的小号中关了一段时间(也许一个星期,也许半个多月,记不清楚了)。警方肯定把我查了个底掉。但是最终,除了流浪和偷书,警方实在审查不出我还有别的什么问题。最后警方决定将我遣送回东北兵团。我是被警方铐着手铐,押送着离开京城的。在北京站押上开往哈尔滨的火车 ,这个车厢中所有的同行者都是犯人——几乎全部是犯了事儿的北京知识青年。

  就这样,悲惨地结束了我在北京整整一年的流浪读书生涯。


  12、身负红字

  我和小艾的爱情关系,在经历这一次暴风雨后,终于彻底覆灭了。我被抓后,警方、她所在的工厂当局、她的父母,都找她谈话,告诉她何新不仅是一个流窜中的嫌疑分子,而且还可能是一个骗子、一个贼。警方从她家中把我寄放在那里的书籍和笔记本全部抄走。

  我被捕后, 小艾肯定遭受到极其巨大的精神和政治压力。她也面临审查,她的家人为保护她而把她隔绝起来,不许她再会见我。(我在收容所中曾托人带信给她。)

  最终她在精神和感情上都彻底崩溃了。后来回到兵团后,我曾经收到她的最后一封信——绝交信。在信中她表示与我划清界限,彻底决绝。

  那一年是我青春时代遭遇的滑铁卢惨败。我是被警方铐着手铐,押送着离开京城的。

  在北京站,我与其他几十名知识青年一起被押送上了开往哈尔滨的第65/66次列车,那些青年多数是犯了罪的知识青年,有偷东西的,有抢劫的,重犯的手还被铐在车厢里的桌子腿上。

  到哈尔滨后警方把我押下车,我被转送到黑龙江省收容所。但在这里,我找到一个机会溜了出来。在哈尔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我自己扒火车就又回到了兵团。这是1971年的11月间,而恰在一年前,我离开佳木斯回北京,到这时正好是一年。

  文革时代的中国是一个阶级制度极其封闭而严格的社会。在职业和婚姻问题上,家庭出身的限制极其严格,出身不好者被视同贱民。

  当时我父亲已经被定性为反动知识分子,母亲也莫名其妙地戴上漏划地主分子的帽子,所以我出身属于黑五类了。而我在恋爱时对小艾的父母隐瞒了这种家庭背景(事实上,有些父母的历史情况我自己当时也不清楚)。但是这在她的家人看来,是一桩不可饶恕的大罪。

  小艾在给我的绝交信中也说,她一切都可以接受,就是不能原谅在这个问题上我对她的欺骗。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种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只能是一种偶然漂来的奢侈品、寄生物。

  那个时代中我们所面临的生存现实就是这么严峻而冷酷。当我在北京流浪时,没有户口,没有金钱,没有任何可以支撑生活的立足点;唯一有的是青春,是梦想,是一种对于理想及信念的执着追求。然而这些在当时又具有什么价值呢?我是谁?最多不过是一个流浪京城的青年冒险家而已!

  小艾对我的爱是十分天真的。她在当时那样一种近乎无望的境遇中,曾经十分无私地奉献并支撑了我,给我以感情的慰藉,我为此对她感念终身!

  但是,虽然她甚至可以接受我曾经是反革命,在现实中是一个流浪汉,她却无法接受我的出身背景不是来自与她相匹配的没有政治问题的家庭。

  出身不好,在当时就是印在人们身上的一个永远无法磨灭的灾难“红字”——“一片墨黑的土地,一个血红的A字。”(霍桑语)冷酷的社会现实最终使小艾抛弃我。事实上她的处理是对的,在那个时代是完全合乎逻辑和理智的。

  [注:《红字》是美国19世纪心理分析作家霍桑的一部著名小说。]


  13、永不屈服

  那时我最爱读的一本小说就是斯汤达的《红与黑》,我觉得自己的情况和感情经历颇有一点像于连·索黑尔。当时曾深深地打动我的,是于连在法庭上被判处死刑时的最后告白,他说:

  "先生们,我不向你们祈求任何的恩惠。我毫无幻想,死亡正等待着我,而且它是公正的。我出身微贱,为贫穷所困扼,可是碰上运气,粗受教育,却敢混迹于富贵人所谓的上流社会少年群中。先生们,这便是我的犯罪行为!"于连呼唤:"我爱真理,但是真理在哪里?到处只有伪善,至少也是欺诈。就连最伟大、最有德性的人也不例外。喂,人绝不可相信人。"

  这些绝望的话当时似乎也是我的内心之声。

  我始终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只是我现在比年轻时代悲观得多。

  在1971那一年中我备受折磨和困窘,可以说已经输得精光;但是意志上倍受磨炼,在精神上收获极大!

      当我坐在北京永定门外收容所和功德林监狱的小号中静候审查的那些孤寂时刻,回首以往一年间的往事,我曾写了一首《沁园春》的词:

  浪迹云踪,天涯漂泊,四海为家。披塞外霜雪,燕山云月,瀛海夜渡,长岛观霞。风雨消磨,艰辛历炼,笑渡青春好年华。凭栏处,看无边碧浪,来去淘沙。

  而今整装又发,不吃苦毕竟志难达。逞英雄怀抱,驰骋宇宙,人生百岁,漫作虚花。往事轻弹,无限来者,更向高峰迈步伐。莫等闲,把辞章填过,再作搏杀。(1971年9——10月)

  当时我形同穷丐,却竟然还有这样一种窘迫的诗情画意,而且豪气如此。(笑)岂不可笑哉?


  14、苦工生涯

  回到兵团后,情况当然是糟透了。

      我已一年多没有工资,身上一文不名,吃饭都要借钱。一年多漂流在外,行李都不见了,眼看就要过冬了,连条棉被都没有。因为在一年前,我是作为坏分子在未解除监管的情况下从医院逃走的,现在又多了一个新的案底,北京市公安局给农场保卫处转来了关于我的收审材料。

  但幸运的是,这个时候“一打三反”运动由于林彪事件的发生而告结束了。9·13事件后,周恩来发起批判林彪的极左路线,赢得了对文革运动不满的人们的支持。一些曾经反对过林彪和极左思想的人被平反。我也赶上了这个风。有人认为我过去抵制一打三反是对的,因此不再追究我的问题了。同时中央发来文件要求各地关爱下乡的知识青年。那些当时在运动高潮时迫害镇压知识青年的军人被调回军队。

  这时,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政治体制也发生了变化,现役军人撤走,兵团恢复原来国营农场的建制,重新起用一批原农场的老干部担任领导。

  这些老干部在文革中倍受迫害,因此与那些粗暴的军人在作风上有很大的不同,他们上台后比较讲政策。在一打三反运动中,兵团整死了好多知识青年,整个兵团大概有几百人被整死或者自杀,或者成为精神病。许多受冤者的亲属上访上告中央,国务院派工作组来调查,认为这个运动搞“扩大化”了。因此当我回到这农场的时候,政治气氛已比较宽松,机械厂让我回去当翻砂车间的工人。

  当时工人中有一句话,“车钳铣,没法比。要翻砂,就回家。”在工厂的各种工种中,翻砂铸造是最脏最累最苦的活计。机械厂领导让我回到车间继续当翻砂车间的工人。在工厂的各种工种中,翻砂铸造是最脏最累最苦的活计。我不愿意回去。于是就被安排去建筑队搞基建。有一段时间,让我到砖场去烧砖,当窑工。窑工之苦,又热又脏又累,粉尘雾霾污染极其严重,是普通人所不能想象的。

  砖窑里烧完砖后仍有40-50度的余热,而烧砖不能在冬天烧,只能在夏天烧,因为在冬天砖的泥坯会被冻裂,夏天外边空气30多度,窑里残热40、50度,而且乌烟瘴气,空气中弥漫着红砖的粉末。我的工作是从窑里推车往外运砖,那真是苦不堪言。

  但干这活有一个好处,就是一天只需要干三四个小时。这一点让我特开心,因为有了许多闲暇时间可以让我用来读书。


  15、乡间大学

  我从北京被押回农场的时候,大部分的书都被警方没收了。但我随身的一个小书包,里面还剩下几本书,竟奇迹般地保存下来。 一本是列宁的《哲学笔记》,一本是马、恩的著作《德意志意识形态》,还有一本黑格尔著、贺麟翻译的《小逻辑》。这三本书当时令我入迷,是让我每天阅读和冥思苦想的主要精神食粮。实际上,对这三本书,我一直保存和苦读了许多年。这三本书中蕴涵的若干理念塑造了我一生的基本哲学和历史观念。我从这三部书中悟出了很多深刻的道理。

  可以这么说——《哲学笔记》和《小逻辑》教导我掌握了哲学方法;《德意志意识形态》则塑造了我的社会历史观念。

     列宁的《哲学笔记》中有1915年列宁在瑞士伯尔尼流亡时研读黑格尔《逻辑学》所作的一些笔记,表明列宁对黑格尔的逻辑思想怀有特别浓厚的兴趣。但是,列宁的研究工作没有作完。在读这部笔记时我产生了一种想法,就是试图把列宁这部曾考虑要写而没完成的书写出来——也就是说,建立一个关于辩证逻辑学的新体系。

  这一设想当时颇令我为之着迷。那时我白天干活,晚上就读书,一边读一边不断地思考和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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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英俊,何新1975年 

  

    16、修正主义

  你可以想象一下这样一个怪人――身份是屡受批教的坏分子。经常穿着破衣烂衫,腰上缠着一根烂麻绳,干着最脏最苦的活,但腰带上却别着一本外国哲学名著或马列著作。那时我周围的许多人(特别是女工),都认为我这个人有“魔症”——就是疯子、精神病。

  我当时一个月的基本工资是32块钱。吃饭穿衣大概要用20块钱,剩下的钱全用来买书。我记得,这个时期,我开始系统地通读了当时陆续重新出版的新一版《马恩全集》。我那时记忆力超好,过目不忘,理解力也极强,自悟能力极高明。我平生的学问基本都是源于自学,无师自通。我读书的效率非常高。

     在这个时期,我疯狂地阅读和尝试写作,无学不窥,无书不读,学习我当时所能找到的一切读物和知识,包括高等数学、英语、日语、历史和地理,以及物理、化学、生物学、植物学、医学等自然科学知识。

  现在回顾,我应该感谢文革前的教育制度。我的幼儿园、小学和中学,都是良好的名校,遭遇一些有水平的教师,因此受到非常良好的教育,奠定了后来我在人生中不断自学的基础。

  这个时期,我最重要的收获是系统地研究并理解了马克思的历史理论、社会理论,研究了黑格尔的逻辑学和哲学史,从而逐渐系统地形成了我的世界观和政治历史观。

  但是,有意思的是,尽管我读了越来越多的马克思主义的书籍,我却并没有成为马克思主义者。相反,我开始怀疑和批判马克思主义的一些基本学说。例如,我接受了黑格尔的绝对唯心论,而不接受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的唯物主义哲学。

  我非常鄙视列宁的《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一书的那种物质独断论。我耐心阅读了蓝公武用蹩脚的文言翻译的《纯粹理性批判》一书,我对康德的怀疑论、不可知论和马赫的批判经验主义深感认同。

      我支持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的人文主义,反对列宁的暴力主义国家学说,以及暴力革命与阶级专政的理论。

      由此而然,我当时已经开始彻底怀疑作为文化大革命理论基础的“继续革命”和“不断革命”的理论。我知道,在灵魂深处,我已经成为了一个修正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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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新,1976年

  

17、学业蹉跎

  1976年9月毛泽东去世。10月初,江青等四人被捕,中国的政治形势从此发生了戏剧性的大逆转。持续10年的文化大革命终于要结束了。

  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制度,我也报名参加大学高考。作为高龄考生,我被黑龙江大庆市的师范大专班录取。1978年春季走进校门,但是3个月后我就不得不退学了。这段经历的始末如下:

  在上大学之前,我曾经在农场写了很多东西,有一篇是关于逻辑学革新和改造问题的。我的理论根据是重新理解黑格尔的逻辑理论。

  1977年我将这篇文章,寄给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的《哲学研究》编辑部。此文受到编辑部的重视,因之我被《哲学研究》杂志邀请,可以作为一名列席者,参加1978年5月在北京召开的全国第一次逻辑理论研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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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民大学逻辑学家、赵总宽教授。在“全国第一次逻辑研讨会”上与何新认识。

 

   接到可以去开会的通知后,我欣喜若狂,立即向学校请假,要求去北京开会。但学校当局说,你只是一名刚刚考入大学的新生,你的任务是学习,完成学业。校方不同意我出席这个会议,这给了我当头一棒。

  但是我认为这个机会太为重要,我绝对不能放弃。于是坚持要请假去北京开会。校方回应说,好吧,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那就请你退学。这对我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挑战。

  我思想斗争了一番,最终我想,与上大学相比,出席这个会的机会更为珍贵——要我对逻辑理论已经思考和研究了多年了,渴望有一个与中国的顶级逻辑学家们面对面交流的机会。人生总有要拼的关头,因此不管后果如何,这个会我一定要去!

  于是,不顾学校的阻挠,我硬是到北京去参加了这个会议。

      散会后回到学校,因为我自行外出开会被认为是逃学、旷课,校方要给我纪律处分。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跟学校抗争,我只能选择退学。

  退学后我又回到了友谊农场。从大学退回到农场,这在当时是非常糟糕,很不光彩的事。

      但非常幸运的是,这个时候农场知识青年掀起了返城的大潮。我本来就有心脏病,到医院去搞了一个有病的证明,然后即作为一个被病退(即因病返城)的知识青年而于1978年末回到北京。


  18、幸遇伯乐

  很幸运,我有一位非常理解我的好父亲。他在我的青春时期,始终是我精神上唯一的引路人。

  我在“文革”期间曾经写过很多非常异端的东西,当时这些东西最重要的读者就是我的父亲。“文革”期间,他读我写的那些东西,从来不表态支持我,只是警告我不要给别人看。

       但他有时却把这些东西私下送给他自己的一些好朋友看。他的朋友圈子主要是北京的一些高级知识分子。看过我写的这些东西的人中,其中有一位是北京师范学院历史系的宁可教授。宁可教授在“文革”前就以研究农民战争史而闻名,他是我父亲的老朋友之一。

  我回到北京后成为了失业者。父亲请托朋友们帮助我介绍一份工作。 就在这个时候恰好出现了一个机会。一所大学,中央财政金融学院,当时隶属于财政部,正在面向社会招聘大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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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央财政金融学院执教时的何新,1979


  中央财政金融学院是一所在“文化大革命”中被解散的学校。1978年被国务院批准恢复建制而重新组建。当时师资非常缺乏。宁可教授就把我作为一个具备师资条件的特殊人才推荐给中财院。当时的社会背景,是邓小平号召各级领导者要做伯乐去广泛地发现人才,社会上开了这个新的风气。

  宁可教授把我推荐给中央财政金融学院汉语教研室的负责人闵庚尧先生。闵教授看了我的档案和我写的一些文章,对我这个人表示感兴趣。经学校领导同意,他组织老师考核了我,然后又组织人员让我试讲了几次课。听课的人们觉得我的水平还可以。于是闵先生说服了学校的人事处,这个学院就同意破格录用我担任中文教研室的代课教员。

  这在当时应该说是非常破例的。因为我的个人档案非常清楚地表明我仅仅是一个人大学3个月即退学的大学生。而我所面临的新工作,乃是向和我本来同属一届的大学生们授课,讲解古代汉语和古代经济论文。三十而立,这一年我正好30周岁。

  学生们很快就知道了我的奇特的来历。一些学生,特别是几位年龄和我相仿或比我大几岁的男同学对我很不服气。

     但多数学生们还是接纳我,特别是女孩子们对我比男同学更友善。我那时正年轻,风度翩翩,风华正茂。许多女同学晚上主动到我的宿舍来聊天,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跟我一起“泡”。

      但是,我与一些女同学的过密交往很快就引起了校方的注意。同时也引起了一些男同学的嫉。一些流言开始传播。我面临着一场严重的桃色危机。

  但是恰好在这个时候,中国社科院方面也同意调我进去工作,于是我就向学校打报告请求调动。校方显然也担心继续留我在这里会发生绯闻以至丑闻。

  结果,因祸得福。在1980年初当新的学期开始时,我已经离开了这所学院,而调到中国社会科学院科研组织局,开始从事学术秘书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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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新在社科院,1980

  

19、登入庙堂

  科研组织局是社科院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学术机构,旧称学术秘书处。这个机构直接服务于院长和秘书长,收集汇总所有各个研究所的科研和学术上通下达,相当于社科院的神经中枢系统。

  当时局里分给我的工作是联系哲学所、文学所等,建立和管理有关学术档案等。但是,进入社科院科研局上班以后,我每天干的主要是自己的事――根据自己所选择的课题,读书、思考、研究和写作。虽然人坐在办公桌前,思想却飞在天上。

  我在科研组织局工作了整整一年。这段时间,对我的思想发展异常重要,不仅我的视野大大地开阔了,而且在精神境界上获得了极大的提高。当时我在北京还没有正式住所,每天夜晚就睡在办公室里,睡在临时拼起来的办公桌上。这样,除了吃饭和睡觉以外的几乎全部时间,我都在阅读和写作。如果说黑龙江的农场是我的大学,那么我的学术研究阶段是在科研局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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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新早期哲学论文:

《关于“辩证法”与“形而上学”的本来涵义及其演变》·对新版《辞海》中有关条目的补正

[《学术研究》, 1980(4):52-54]


  这一年是我在学术上成果喷涌的时期。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学术研究》、《新华文摘》等权威而重要的报刊、学术杂志和内部刊物(如《未定稿》)上,我陆续发表了一批极有影响力的论文,题材广泛,包括哲学的异化问题,哲学史问题、经济改革问题等。

  一年后,局里为我办理了干部转正和提级的手续。但是同时,局长鲍正鹄让人事处长通知我,局里认为我不适合继续留在科研局工作——因为我不务正业,没有做好局里交给我的本职工作。局领导建议我自行联系调动工作。因此,仅仅在科研局工作了一年,我就又一次面临必须打起背包走路了。

  这时我再次受到命运女神的眷顾。三位中国最著名的历史学家――侯外庐、尹达、黎澍,当时都正在寻找学术助手。有人把我的论文推荐给他们,这三位老人都派人和我联络过,表示有意选我去做他们的助手。

  最初我很想投奔历史所所长、大名鼎鼎的侯外庐先生。当时侯老正在历史研究所筹备建立一个史学理论研究室,我非常有兴趣。但是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很幽默的事。

      侯老派林英先生――侯外庐的助手之一,当时是新任宗教所副所长,到科研局找局长表示想调我协助侯外庐,参加重新编撰中国思想通史的工作。鲍局长竟从座位上跳起身对他双手作揖说:“谢谢,你是伯乐,请快把这匹千里马弄走。”此言一出,令人不能不大感疑虑。同时,人们也听到一些不利于我的流言,结果侯先生不调我了。


  20、言多必失

  最后,黎澍先生调我去做了他的学术助手。黎澍是一位资深老干部,著名近代史专家,时任近代史所副所长、《中国社会科学》和《历史研究》 主编以及中国社科出版社社长。

  黎澍选我为助手,使我遭到许多人嫉妒。我至今难忘黎澍先生见我面后的第一次谈话。他说:“很多人想到这里帮助我工作,我都不用,现在用了你。你会招人嫉妒。听说你这个人很狂。有才能的人,都狂,狂一点难免。但是,你会招来‘群妒’的。我劝你小心,要谨慎!”

  这一番话算得上是苦口婆心。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桀骜不驯、直言快语的个性几乎使我把围在他老人家周围的一批人得罪了一个遍。因此不过一年,他老人家就把我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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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新创新逻辑理念:钱学森命名何新历史集合为“何新树”。

 

  1982年春,中国历史学会在天津召开一次全国性的大型学术会议,论题是关于马克思所说的“亚细亚生产方式”问题。黎澍没有出席会议,但他派我以他的代表的身份出席。临行前他叮嘱我说:“这个论题在政治上很敏感,自从30年代以来一直没有搞得清楚。你去到会上,人家会说你是代表我,你的任何讲话,别人会认为是我的意见。所以,你只带耳朵,不带嘴巴,只听不要说。”

  结果会上我把黎澍对我的叮嘱丢在一边,在会议结束的最后一天我作了一次长篇发言。会议限定每个人的发言时间以15分钟为限,但主持人按了十多次铃,仍然止不住我的滔滔雄辩。

  人们都被惊呆了。那天散会后,许多过去不认识我的人纷纷议论这个毛头小子是谁?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发言竟如此狂妄胆大!当他们知道我的来历后,纷纷摇头。于是会后许多人跑去找黎澍告状,说我在会上发表了反马克思主义的观点――这在当时是政治上的一条大罪。

  散会后回到北京,黎澍把我找去谈话,严厉地批评我。但是,老人当时不知道我心里想的却是――我在前10年里,其实人头也已经好几次临近落地了,无非如此而已。所以尽管黎澍当时讲得很重,我却漫不经心,这种轻慢的态度大大地更加激怒了他。那天老头子真是动了大怒,他敲着桌子呵问我:“你狂,有什么本钱呢?你通读过二十四史吗?你读过十三经吗?经、史、子、集四部,你究竟读了多少?”

  他这些话轰下来,我的感觉倒真是如雷贯耳,我被他说到了痛处。我也就是从这时起开始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读通经史,深入研究中国的传统文化。第二天,我写了一封信,向老人家提出辞职。

  好在当时近代史专家丁守和先生、刘志琴女士当时正在组建“近代文化史研究室”。他们也早知道我,认为我仍是可用之材,因此出面向人事处作调停。这样,我的编制就转到近代史所的文化史研究室。直到一年后,发生了清除“精神污染”的运动,我是近代史所最重要的“污染源”之一,在这个所也呆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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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4年,温济泽把我调到研究生院任该院学报的编辑。1985年经梅益秘书长安排和协调,刘再复帮助我调进了文学研究所。1984年我的几篇论文和《培根论人生》一书相继获奖,我也被中国社科院团委评为所谓青年“自学成才”的标兵。

    1987——88年,我曾经被团中央和国家领导提名为全国青联副主席的候选人之一,此议被提交社科院党组讨论,被某副院长强烈反对而未果。反对我的原因,是一个有趣的事件。

    有一位当时也颇有名的学者,我发现在他的一部新著中剽袭我独创的一些新理论。只是他化用得很巧妙,貌似他自己的原创。于是我写信给他表示质疑和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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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新蓍作《诸神的起源》部分版本书影

 

    没有想到此人竟然回复一信,对我反唇相讥。于是我再回复一信,写得尖酸刻薄,而且信中附了一块手纸,纸中包了几粒仁丹,说此药聊供你救心——以免读后发生心肌梗塞不治之症。这是一个近乎刻毒的玩笑。没有想到,这位先生读此信后嚎啕大哭,跑到胡绳院长办公室告状。此事当时轰动了社科院院部。除此之外,我还曾经与一些学术权威发生多次论战,包括语言学大师吕叔湘先生。当时我年轻气盛,目空一切,不检之言行甚多——我一点也不像一个传统的学者或者儒者。因此我必然会遭到学术界的许多非议和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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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新的第一本书:《培根论人生》, 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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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培根论人生》的部分版本


  但是在学术职称的评定上,社科院学术委员会对我的成就则一直给与肯定,十分公平。1985年我在文学所评定职称,被任命为助理研究员。1987年破格晋级为副研究员(相当于大学副教授,名列新华社和人民日报发布的新闻)。

     1991年我再次破格提前聘任正研究员(正教授)。同年,我由文学所调出,经中央领导特殊安排,调到全国政协担任专职的全国政协委员。

  经历了各种风风雨雨,在中国社会科学院这个貌似神圣的学术庙堂中,我前后经历了科研局、近代史所、研究生院和文学所,工作了极为难忘的整整10年。

  

21、政治风云

  80年代中期,我在当时知识学术界中已经颇有名气。1985年我在《读书》、《文艺研究》等杂志上发表批评当代文学“新潮”的一组文章。引起了胡乔木等领导人的注意,胡乔木亲自把文章清样调去,多次亲自动笔作修改。文章发表后,震动文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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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乔木批示的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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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新与胡乔木


  1988年夏,我在当时颇具影响的《经济学周报》上连续发表了一组评论经济改革的文章,直陈当时的经改方针有重大失误,批评所谓“价格改革”已成为掩饰恶性通货膨胀的遁词。这一组文章发表后,反响甚大,引起了高层的关注。

  其后(1988年10月),我在香港《明报月刊》上连续发表了一组评论,认为中国的改革正在陷入危机,中国可能即将发生政治动乱。我预言,如果动乱失控,国家可能分裂而走向诸侯割据局面等等。在这一组文章中,我甚至描述了一个中国演化向动乱方向的可能步骤和发生分裂的具体模型。

  为了防止国家陷入动乱和分裂,我呼吁从激进改革方向退却,呼吁采取渐进改革的路线,抨击所谓“长痛不如短痛”的“休克”疗法。我的这些议论引起了国内政治家们,包括邓小平、陈云的注意,也引起了国际政治界的关注。1990年我访问日本时, 日本人曾告诉我,这一组文章在香港发表后,立即被东西方情报机构所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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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新与日本经济学教授S的谈话录,人民日报1990年12月11日连载


  1989年3月,我收到了一份从国务院发给我的密件,里面是刚刚成稿的《政府工作报告》,这种文件通常是由高层发到小部分精英人士中听取咨询意见的。我发现自己已经成为被政府邀请的受咨询者之一了。后来我知道,当时我已被有关方面推荐名列于中组部和统战部所关注的培养对象,尽管我并非中共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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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10月19日何新收到李鹏同志重要著作《李鹏论宏观经济》

 

  1989年6月1日我得到李鹏总理的约见,作为知识界代表列席参加国务院办公会议。 1990年国家副主席王震同志在病中多次召见我邀谈内外形势。同年我被中央直接安排任命为全国政协委员。不久,我的工作关系调入了全国政协。我的工作是作为一个专职委员进行调研,随时可以将我的想法、言论和建议通过正式渠道报送中央最高决策层。这也就是我在后来的一些年代里能以一个非党知识分子的身份,能够发挥某种特殊作用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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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新与王震

 

  自从1990年以来,我每年至少向国家最高领导提呈2~3篇有关国内外形势及问题的研究报告,提出我个人的分析和政策建议。回顾起来,这些年来,我为国家致力的工作主要是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为政治社会大局的稳定,为对抗来自西方的颠覆性意识形态,为国家提供积极的意识形态支持。例如,面对西方的人权攻势,我在1991年提出人权内容不仅仅是个人政治权利,还有社会成员整体的生存权、温饱权。

  第二、在近年复杂背景的国际政治经济斗争中,将我所看到的危险倾向和失误,及时提出警报,为国家献计献策,提示某些具体且可操作的对策与建议。

  第三、面对近年国家意识形态基础的动摇,进行更深入的理论思考,寻求支持国家大局稳定和长治久安的新的建设性的理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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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新战略思想库:新战略论,1999 

 

   并没有人要求我必须这样做。我是自觉地、也是自主地做这一切的。我的自律原则就是国家利益。海外一些报刊及媒体认为我是“御用学者”。对,因为我领的是国家的俸禄。受国之托,则勤国之事。应该说,能为国家服务效力是我个人的无尚荣幸。这里涉及到对于一个知识分子、学者的责任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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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新与全国政协李先念主席及邵华女士

  22、恪守道义

  有人认为,知识分子的责任似乎首先是某种抽象道义的责任,似乎只应该为某种抽象的价值(如“民主、自由”)而工作,而奋斗,似乎可以不食人间烟火。这是一种假清高。问题在于,在现实中,一切道义和价值并非纯粹抽象的,而总是具体的。我始终认为国家利益,社会公众(最大多数的民众)的利益,才是最重大的利益、最重大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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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受中外记者联合采访
 

  忠实于这种利益、这种价值――这就是忠诚,对国家的忠诚。这意味着自觉地、自为地承担一种道义的责任。这种承担、这种承诺并不一定是总有回报的。得到回报是幸运的,得不到回报也无须抱怨。关于这一点,历史上许多志士仁人已经为我们做出榜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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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新与日本首相宫泽喜一,1990年

  回顾我的过去,我认为我是极其幸运的。在我的智慧和学识最成熟的时期,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那一个相当特殊的历史背景下,我有幸际遇邓小平、陈云、王震这一代杰出的政治家,以一个学者的身份竭忠进言而竟不被见弃,从而能以a一种特殊的方式为国家、民族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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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斯特罗签名赠送羊皮书《历史将宣判我无罪》

 

  我目睹国家大局摆脱了一个至为艰难危险的时期,有幸成为一段历史的见证人,并曾在一定的意义和范围内参与了这一段历史。这种历史契机,在人的一生中只要遭遇一次就是莫大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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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复兴,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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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复兴与世界未来,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


  在精神上我所一直追求的就是明道与济世,我毕生最大梦想的是华夏民族及其文明的复兴!——其实,东方复兴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这个口号就是我在80年代末率先提出来的。1991年黑龙江出版了我的2卷《东方的复兴》。1996年四川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我的《中华复兴与世界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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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中南海密札,香港明镜出版社,1997

      我当然知道,作为孤独的个人,力量是极其渺小的。但是回顾往事,我还是非常自豪。因为在过去的几十年中,我曾行我所志,并且始终如一地志我所行。矢志不移,毕生不渝,至今也没有改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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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美国副国务卿库柏共进午餐 

 

  在有些人对我的指责中隐涵着一种贬责,认为我似乎是一个逢迎当局的谄媚者。在这十几年中,我曾经反复自省,也曾经回头重读我自1988年以来所写过的那些政论、政疏(所谓“密折”)和政策建议。我的结论是问心无愧――无愧于这个国家,无愧于生我育我的这个民族,也无愧于我自身的良知和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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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时报驻华记者纪思道对何新的采访报道
(1990.3.20 纽约时报) 

 

  事实上,我常常是反潮流,反主流的。一直以来,我对一些现实问题和政策尖锐的剖析和坦率的批评使很多体制内的学者和官员都会感到震惊甚或害怕。虽然我并未说出所有想说的话,但是也从没有说过不想说的或者违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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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蓑烟雨任平生(千岛湖泛舟)

 

  好在我的这些东西大部分已结集出版,已经存留在历史中了。一切就让历史去评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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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坐沐春风: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



 

[转载]江涌:警惕中国“虚热实冷”的去工业化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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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击: 295  作者:江涌    来源:昆仑策研究院编发  发布时间:2016-04-10 07:28:57

 

 

 

世界发展史表明,工业化是现代化的核心,是一国实现繁荣富强的关键,工业化带来的收人潮水可以浮起港湾内所有的船只,催生培育中产阶层,令全体国民受益。适度的金融化,可以加速国民财富的增进和人民福社的提升。但过度的金融化则在根本上属于零和游戏,只能让极少数人获益而绝大多数人受损,甚至导致中产阶层蜕变为负产阶层而固化为无产阶级,并可能使诸多后进国家成为先进国家的经济附庸。近年来,由于受新自由主义的误导,我国在工业化远没有完成的情形下,出现了过度金融化的苗头,这种超越发展阶段的金融化进程使国民经济出现了“虚热实冷”的迹象,进而使中国面临去工业化的风险。


  1、工业化与金融化:两条发展道路的激辩与抉择


  金融化与工业化对立统一于近代资本主义的发展进程。金融化与工业化两条发展道路的激辩与不同国家的选择,是理解当代资本主义发展趋势的关键。金融资本越来越脱离产业资本循环而具有独立化的倾向,并凭借其强大的资本实力与特殊的组织形式,逐步使工业资本从属于金融资本。金融资本的强势扩张,代表金融资本的势力开始逐步控制西方社会与政府,甚至利用大众舆论与国家政权,用金融化的逻辑来刷新经济、刷新世界,是谓经济金融化与金融全球化,由此逐渐形成了“国际金融资产阶级(集团)的核心—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的中心—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外围”这样一个不公正的国际秩序,广大发展中国家客观上面临成为国际金融资产阶级以及西方发达国家的附庸的危险境地。


  1.商业资本、工业资本和金融资本


  资本的本性就是追逐利润,哪里的利润率高就流向哪里,从流通领域、生产领域转移到金融领域,呈现出明显的阶段性。与之相对应,资本主义具有商业资本主义、工业资本主义和金融资本主义三种主要形态。

 

  商业资本主义,从15世纪初到18世纪中叶的英国工业革命,为期约300年。威尼斯人、热那亚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等都曾热衷于商业贸易,但这种贸易主要是面向落后地区。在商业贸易乃至整个经济形态中,“占主要统治地位的商业资本,到处都代表着一种掠夺制度”。369商业资本是具有高利贷性质的生息资本,“有资本的剥削方式,但没有资本的生产方式”,676侵占和欺诈是商业资本获取利润的典型手段与特征。

 

  工业资本主义,从18世纪中叶的英国工业革命到20世纪70年代资本主义世界出现的经济滞胀,为期约200年。工业资本极大地提高了人类生产力,社会物质财富与精神财富被空前地创造出来。“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一z一在追求利润的动机下,经济生活中的各类商品应有尽有,与工业资本主义相适应的各种规则与秩序纷纷呈现,如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各类非政府组织成为社会基础。

 

  工业资本主义的伟大成就是使生息资本从属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条件和要求”。I30一但是,20世纪70年代资本主义世界出现的“滞胀”的危机,对利润的追逐驱使资本不断向金融领域集中,生息资本的实力与势力得到前所未有的膨胀,成为现代金融资本金融资本以其自己的标准对生产过程进行了重组并主导着企业的兼并与收购,并以所谓市场的力量迅速向社会与政府渗透,在逐步控制社会(舆论、大众)的同时,成功地把权力关进了由资本设计的制度笼子里(集中体现于新自由主义理论、政策与机制),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纷纷被金融资本逻辑所刷新,是谓金融资本主义。

 

  2.美国工业资本与金融资本的斗争

 

  在资本主义社会,工业资本与金融资本之间的斗争一直没有停止。作为宗主国与殖民地,英、美资本主义的传承与继起,完整地演绎了工业资本与金融资本的复杂斗争。从1775年独立战争到2008年金融危机,美国经济、社会与政治发展史始终贯穿着工业资本与金融资本、工业化与金融化两条发展道路的斗争。

 

  美国建国伊始,就存在经济自主与经济依附、农业化、工业化与金融化的发展道路的分歧。由于受英国自由经济思想的深刻影响,以及以伦敦城为代表的金融资本的广泛渗透,美国的政治精英对国家开办银行、节制金融资本一直持怀疑态度,这就使第一国民银行(1791一1811年)以及第二国民银行(1816一1836年)在到期后都没有被延续。一直到1863年《国民银行法》通过,美国一直处于所谓的自由银行时代,也是金融资本发展的繁荣时期。在所谓的自由主义思想的引领下,银行象野草一样疯涨,出现了一大批“野猫银行”。①但是,这一时期,美国的主要矛盾,并不直接表现为工业资本与金融资本的矛盾,而是集中于北方工业领域的民族资本与集中于南方农业领域的附庸买办资本之间的矛盾,走独立自主的工业化发展道路还是走国际分工的农业化发展道路,成为美国社会政治斗争的主旋律。

 

  南北战争解决了美国独立自主与殖民依附的选择问题,为其工业化扫清了经济、社会与政治障碍,美国工业化迅速推进。到19世纪70年代,美国就已超过英国,成为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以电力的广泛应用、内燃机和新交通工具的创制、新通讯手段的发明以及化学工业的建立为代表的第二次工业革命在美国进展得如火如茶,工业资本及其意识形态在国民经济与国家意志中占据主导地位,强调用关税保护市场借以保护工业资本成长的民族主义、国家主义,与英国鼓吹的自由主义、国际主义在世界体系内形成鲜明对立。这段时期,美国经济上的保护主义与外交上的孤立主义是一致的。

 

  然而,19世纪末20世纪初期的产业并购浪潮,使得以约翰·皮尔庞特·摩根(J. P. Morgan)为代表的金融资本的实力与势力快速提升,在对政府权力操控、国家意志、经济发展以及对外交往等一系列政策上,与以安德鲁·卡内基(Andrew Carnegie ,1835一1919)和亨利·福特(Henry Ford ,1863一1947年)为代表的工业资本的矛盾日益突出。最终,金融资本制造并利用金融危机(" 1907年恐慌”),成功将金融资本的意志上升为国家意志,进而把国家力量擅变为金融资本的力量,其重要标志就是1913年美国联邦储备局成立,货币(美元)发行权由财政部移交给美联储,而美联储实质上是华尔街的代理机构,由此,金融资产阶级窃取了美国的货币主权。“在资本主义制度中,掌握货币的人也就是最有权力和影响力的人”,金融资本再次取得了对工业资本的竞争优势。

 

  第一次世界大战,美国大发横财,美国工业资本与金融资本比翼齐飞,相安无事。战争结束时,美国已经从资本输人国变为资本输出国,从债务国变成了债权国,而且还是世界最大的债权国。“大萧条”出现前10年,美国工业生产增长近一倍,美国工业的标志性行业—汽车制造业实际生产量从1919年到1929年增长了255 %,汽车保有量从1921年的1050万辆增至1929年的2600多万辆,1929年资本主义世界使用的汽车81%是美国制造。一一由此出现了所谓“柯立芝繁荣”(1923一 1929年)。但是,经济繁荣背后潜藏着日益严重的结构失调:金融资本势力扩张导致虚拟经济—股票市场的日益膨胀。金融寡头操纵证券交易,操控舆论,把社会各个阶层都吸进了证券市场,使其渐趋疯狂地追逐股票价值上涨,金融泡沫越吹越大。然而,色彩斑斓的肥皂泡终究要破灭,经济学家鼓吹的“永久繁荣时代”在1929年10月23日迎来了终结,股票市场坍塌,犹如拦洪堤坝决口,冲跨了沉浸在泡沫中的各类金融机构,然后危机席卷了各个经济部门,整个美国经济濒临崩溃。

 

  金融资本、金融寡头是“大危机”的主要始作俑者,“大危机”引致“大萧条”,产生的“大冲击”终结了“镀金时期”( Gilded Age )。代表工业资产阶级的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F. D. Roosevelt)上台后,基本上终结了古典自由主义理论与自由经济政策,代之以凯恩斯主义与干预经济政策,通过系列政策手段打击金融资本。1933年,美国国会通过的《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简称GS法案),严格禁止商业银行从事投资银行业务,尤其是证券承销和自营买卖业务,严禁商业银行和从事证券业务的机构联营或人员相互兼职。罗斯福政府在对金融资本实行抑制与打压的同时,积极鼓励和支持工业资本的发展,把福特及其所代表的汽车业树立为美国社会发展乃至国家振兴的典范。“罗斯福新政”为美国工业资本的发展拓展了空间,也为美国经济社会迎来新的繁荣开启了一个所谓的“伟大社会”的时代。然而,金融资本与工业资本的争斗并未因此而画上句号。

 

  20世纪70年代,西方世界的普遍“滞涨”使凯恩斯主义日渐式微,新古典自由主义即新自由主义在重构中复辟。1980年,作为金融资产阶级代理人的罗纳德·威尔逊·里根(R. W. Reagan)赢得了美国大选。在1981年就职典礼上,里根急切地表白:“政府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政府本身才是问题所在。”里根政府的整个施政理念集中体现在所谓“里根经济学”,实际是以哈耶克的思想为基础,以拉弗、费尔德斯坦等为代表的供给学派的理论。供给学派极力鼓吹“资本优先”,主张国家的收人分配、税收财政政策向资本倾斜,并以刺激资本投资、增加供给的名义,主张降低资本所得的边际税率。里根担任美国总统时期,实施了新自由主义的减税、去监管和削减政府开支的“三大”标志性政策,削减了食物券、住房补助、教育津贴、医疗救济等一般社会福利的支出,努力使政府变小,把政府权力关进所谓的制度笼子。美国政府也相应地放松了金融监管,增加金融垄断资本的自由。“美国真正开始放松行业监管是在20世纪80年代罗纳德·里根执政期间。从那时放松对交通业的管理法规开始,美国政府对银行、电信、能源和媒体的监管在接下来几十年发生了巨大变化。

 

  工会是社会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里根政府在削弱政府权力的同时,以铁腕手段镇压工人运动(如1981年对美国职业航空交通管制工会发起罢工运动的镇压),打击、肢解、改造各种有组织的社会力量。由此开启了用“铁扫帚”——休克方式——积极推进新自由主义政策的先河,巩固金融资本在美国的政治统治。金融资本借助政权力量,全面而深人地向经济领域渗透,企业管理由多年来的“企业利润最大化”向“股东利益最大化”转变,如此导致越来越多的企业更像一个金融公司而不是生产实体,企业利润越来越倚重于金融资产运营。

 

  美国企业—国民经济的微观基础—纷纷走向金融化,导致国家产业空心化,利润的源泉愈发枯竭,国家债务迅速攀升,财政悬崖日趋逼近。为持续获取利润,金融资本积极推动经济金融化由生产者转向消费者,各类消费信贷层出不穷,家庭金融化的结果是家庭负债迅速攀升,房奴、卡奴纷纷涌现。华尔街金融化不仅通过资产证券化广泛影响了中产阶级,而且还通过债务证券化广泛渗透了无产阶级,由此出现了日趋庞大的次级债券产品,最终引爆了2007年“次贷危机”以及2008年国际金融大危机。

 

  2 经济金融化:经济殖民化与后进国家附庸化

 

  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生产的动机就是赚钱,生产过程只是为了赚钱而不可缺少的中间环节,只是为了赚钱而必须干的倒霉事。因此,一切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国家,都周期性地患一种狂想病,企图不用生产过程作媒介而赚到钱。一资本主义发展到金融资本主义阶段,主要资本主义国家—掌握最先进金融工具与最强大金融机构的国家—就可以省去“必须干的倒霉事”而“不用生产过程作媒介而赚到钱”。为了轻松赚取更多的利益,就必须用金融资本的逻辑对整个国民经济进行格式化,这就是所谓的经济金融化,通过金融游戏,将秩序与规则直接兑换为利润与金钱。

 

  1.现代金融的“艺术性”远大于“科学性”

 

  金融化是金融市场、金融机构以及金融业精英们对经济运行和经济管理制度的重要性的不断提升,金融资本对实体经济持续渗透、融合与操纵和金融资产阶级用金融资本的逻辑对整个国民经济进行格式化的过程。随着经济金融化的推进,“经济活动的重心从产业部门(甚而从诸多正在扩大中的服务业部门)转向金融部门”。IS0一约翰·福斯特将金融化定义为资本主义经济重心从生产向金融的长期转变,其转变包括以下一些基本指标:其一,金融利润占总利润比重的不断上升;其二,不断上升的债务/GDP比例;其三,FIRES(即金融、保险与房地产)占国民收人份额不断增长;其四,舶来的和不透明的金融工具的不断扩散;其五,金融泡沫的不断膨胀。

 

  早在17世纪,威尼斯金融家就首创了泡沫经济骗局,就是把相关资产价格拼命炒高,诱骗当地市场投资者跟风追涨,金融家获利后突然撤资,使泡沫破灭,迫使套牢者恐慌抛售,等相关资产价格大幅下跌后,金融家再杀个回马枪,实施廉价收购。这就是著名的“威尼斯骗局”。后世的各类金融骗局,都可溯源到威尼斯金融家的“垂范”。因此,金融化进而泡沫化不是金融资本主义社会所特有的,有金融资本抑或有金融家就会有金融化、泡沫化,只是在金融资本主义下伦敦城、华尔街的银行家将金融化玩到了极致—将一个个主权国家玩于鼓掌之间,将整个国际经济体系玩到近乎崩溃的边缘。

 

  经济金融化首先损害的是金融资本的宿主—金融资本发育成长的母国。美国资本主义黄金时代孕育成长的福特主义,代表着工业资本,本质上必须形成资本家与工人—谁也离不开谁的利益共同体,劳资间斗争与合作构成经济社会的主旋律。在这一矛盾相互作用的历史进程中,工业资本的社会责任感(如福特T型车的大获成功)推动着企业创造出使用价值与价值,进而推进国民经济增长与社会进步。然而,与工业资本不同的是,生息资本而后金融资本无视乃至蔑视社会责任,过去的银行家以及而今的金融家在经营与投机时并无什么道德羁绊,所谓无德一身轻。著名金融投机大师乔治·索罗斯曾经反复强调,“我绝没什么错。人们很难理解这一点,因为我在金融市场进行投机,是按照通行的规则来做的,如果禁止投机,我也不会投机。如果允许投机,那我就会投机,所以我实际上是参与者,一个金融市场的合法参与者。我的行动无所谓道德或不道德,这里没有所谓的道德问题。实际上,整个经济金融化程序,就是一整套游戏规则,正是金融资产阶级自己或通过政权代理人制定了这些游戏规则。

 

  事实上,索罗斯这位喜欢哲学思考的金融投机家对金融有着不同一般的深刻理解,“理性预期理论认为,按照定义,市场总是正确的;但我认为,金融市场几乎总是错误的,只不过在一定的限度内它有自我验证的能力罢了”。很显然,投机大师否定了新自由主义者所一贯鼓吹的市场正确性,实际上从根本上否定了金融资本乃至于现代经济学的固有逻辑。现代经济学中貌似科学的理论,最终也未能将现代金融(学)打造成一门真正的科学,而是改造成为一门实在的艺术,即一门赌博的艺术、投机的艺术。最起码,现代金融的艺术性要远大于其科学性。经济金融化就是金融资本试图把整个经济物品(各类商品与服务)变为艺术品,其价值与价格可以严重分离,如今已经分离到十分离谱的境地。因此,现代金融远远背离了传统金融的存在与发展宗旨,即为实体经济服务,为创造价值服务而严重异化—独立并控制实体经济,周顾实际价值而直接作用于资产价格,将以钱生钱的游戏发展到极致,甚至成为金融资产阶级实行新殖民主义统治的工具。

 

  2、金融化使美国成为“半殖民地”

 

  从美英等国的金融化实践来看,经济金融化的结果必然导致一国的国民经济“去工业化”以及产业空心化,整个经济基础愈加脆弱,从而使资本主义危机呈现常态化,从时有发生到随时发生。在不时发生的危机中,美国这个当今不可一世的霸权国家,竟然也沦落为国际金融资产阶级(集团)的“半殖民地”。

 

  经济金融化导致美国经济日趋泡沫化。依照不同口径计算,美国虚拟经济是实体经济的数倍,数十倍,甚至数百倍。“次贷危机”爆发前,美国GDP不到14万亿美元,而各类金融资产最高达到GDP的440倍。美国经济出现严重泡沫化。企业、机构等各类市场主体日益依赖金融游戏,以钱生钱,投机逐渐取代了投资,成为日益显著的经济活动,资本拜物教在美国社会各个社会阶层愈演愈烈。金融投机一方面由单一化趋于立体化,如外汇投机就有即期外汇、远期外汇、外汇互换、外汇期货、外汇期权等等;另一方面愈发严重的杠杆化,以小博大、以少博多的金融赌博掀起一波接一波、一浪高一浪的投机热潮,从而放大了金融市场的波动性。经济金融化、金融赌场化、赌场社会化,使金融资本主义由此蜕变为“赌场资本主义”。

 

  产业空心化,经济泡沫化。经济金融化既广且深地改变了美国的经济结构,虚拟经济膨胀,实体经济萎缩。根据美国经济分析局的统计资料,自1950年以来,金融、保险、房地产业(FIRE)部门在美国GDP中所占份额由1950年的约10%持续上升到1990年的约18%,首次超过制造业,2005年达到约25 %,到金融危机爆发前的2007年,更是达到约30%的历史高点。与此同时,实体经济在美国GDP中所占份额不断下降,1950年为61. 78% ,2007年则为33. 99%,其中同期的制造业由27%下降为11. 7% o日趋严重的产业空心化使得经济体系的内在不稳定性不断增加。普遍的金融投机以及家庭、企业与政府的过度负债,推动国民经济尤其是房地产市场和股票市场走向“非理性繁荣”,由此制造出一个又一个而且一个比一个更大的经济泡沫。一旦泡沫破灭,经济衰退就不可避免。

 

  中产阶级坍塌,社会两极分化。经济金融化导致国民收人分配越发有利于金融机构和金融寡头、高层经理。与此同时,随着工会组织的削弱和集体谈判工资合同能力的下降,工人的工资和大众福利被不断削减,两极分化日趋严重。自1980年以来,美国的收人不平等开始快速度扩大。“前10%人群”(对应“资产阶级”)的收人比重从20世纪70年代的30%一35%,上涨到21世纪伊始的45%一50%,提升了15个百分点。一一在金融危机爆发的2008年,“前10%人群”的收人略超过美国国民收人的50%,而90%人群分享另外不到50%的国民收人。2007年,美国福布斯400人的财富几乎等于美国社会最底层50%人群(对应“无产阶级”,大约1. 5亿人口)的财富总量(1. 6万亿美元)。

 

  3.金融化使后进国家成为先进国家的附庸

 

  今日美国俨然成为金融资本的天堂,华尔街的银行家俨然成为立在针尖上的天使。在工业资本统治下,美国创造了诸多的世界辉煌,赢得了世界的尊敬,美国梦风靡天下。金融资本统治下,美国不断丧失过去的荣耀,美国梦断,美国由昔日的资本主义世界灯塔,逐步沦落为展示资本主义弊端的橱窗。

 

  著名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罗莎·卢森堡认为,资本主义总是以非资本主义存在为前提,剥削掠夺落后地区内在于资本主义制度,因此殖民主义成为资本主义发展的必然。然而,到了金融资本主义发展阶段,因为产业空心化,资本丧失了利润的源泉,因此,资本主义发展客观上更需要非资本主义的存在。集中于华尔街的国际金融资产阶级(集团)以美国为平台和工具,借助美元、美军、美谍,不断向世界扩张,将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变为金融资本盘剥的对象,变为西方发达国家的附庸。于是便有了在经济金融化、金融自由化基础上的金融国际化—“新殖民主义”。新殖民主义的实质是,在金融资本的控制下,发展中国家从理论上说是独立的,而且具有国际主权的一切外表。但实际上,它的经济制度,从而它的政治政策,都是受外力支配的”。新殖民主义是以大财团控制名义上取得独立的国家作为基础的”。

 

  新殖民主义一开始用贸易、投资把发展中国家纳人西方国家主导的国际分工体系,在该国际分工中,发达国家处于设计、专利、核心制造、营销的“微笑曲线”高端,而发展中国家则处于代工制造的“微笑曲线”的低端。随着金融资本在美英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内占据主导地位,在完成国内经济金融化—所谓“去工业化”与“后工业社会”之后,金融垄断资本操控国家政权以及国际组织,以所谓的“华盛顿共识”施压于一个个发展中国家尤其是新兴市场,使其致力于金融开放,其中最为关键的是资本账户开放与货币自由兑换。

 

  自由主义是工业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体现了工业资产阶级(集团)的意志。工业资产阶级借助自由主义(理论与政策),推进国际分工与贸易自由化;新自由主义是金融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体现了国际金融资产阶级(集团)的意志;金融资产阶级借助新自由主义(理论与政策),推进金融自由化。新殖民主义推销员,他们手中拿的是计算器而不是枪枝;他们穿的是上班时的服装,而不是战斗服装;他们宣传的是自由市场经济的福音,而不是传教的福音。新殖民主义者是以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为首的国际捐赠者,但也包括西方各国大使馆、商业银行和新兴的非政府组织人员。他们并不大肆声张,也不使用枪炮,便在发展中国家里扩展了势力,这种势力要比任何武力所达到的大得多和阴险得多。在新殖民主义推销员推销的一揽子“华盛顿共识”的新自由主义政策中,经济金融化是核心内容,是金融资本主义的主导经济政策。广大发展中国家,在经济金融化、金融自由化能增进资源配置、促进经济增长的海妖歌声的诱惑下,相信并接受新自由主义。这样新自由主义便在相关发展中国家落地生根、发芽成长、开花结果。“当发展中国家向全球资本的动物本性敞开胸怀的时候,它们与魔鬼达成了一笔交易”。如此,继发达国家之后,国际金融资本逻辑开始刷新相关发展中国家的理论与政策,金融资本开始渗透到相关发展中国家的每一个领域,如此,经济金融化便在世界范围内浩浩荡荡近乎成为一种潮流。西方发达国家“要求广大发展中国家特别是社会主义国家推行新自由主义改革模式和经济政策,取消国家对经济生活的管理特别是计划管理,洞开国内市场,与西方国家牢牢控制的世界经济接轨,其目的无非是要在发展中国家恢复殖民主义统治,在社会主义国家搞和平演变,演变为资本主义,或外围资本主义”。

 

  3 持续推进工业化是中国的战略抉择

 
  自阶级国家形成以来,国家之间的竞争一直存在。近代以来,尤其是西方开启资本主义文明以来,民族国家之间竞争日趋激烈,由此爆发了两次世界大战,区域与次区域战争更是不计其数。落后国家在国际竞争中通常处于被动挨打地位。因此,争取或保持先进性成为国家治理的主要目标。从世界发展史来看,国家先进性就是要实现现代化。就发展中国家而言,实现现代化是毋庸置疑的国家战略,而现代化的核心是工业化。上世纪80年代以来,在参与国际分工的思想指导下,中国的工业化走上了并非完全独立自主的发展道路。近些年来,受新自由主义的误导,在工业化远没有完成的情形下,中国开启了金融化的魔瓶,国民经济出现了“虚热实冷”的迹象。


  1.工业化是实现国家富强的关键

 

  工业化给国民经济带来的不仅是量的增长,而且还有质的改善。著名经济学家、“德国经济民族主义之父”的弗里德里希·李斯特给工业化的神奇功效作了鲜明注解,“工厂和制造业是催生国内自由、智慧、艺术与科学、国内外贸易、航海、改善交通、文明以及政治力量的原因,是冲破农业的枷锁使其重获自由并提升其商业地位的手段,它使租金、农业利润和工资大获增长,使土地财产大量增值。“制造业对国内贸易、对国家的文明和实力、对国家独立自主地位的维护以及对由此取得的物质财富的能力等方面都有影响。

 

  在欧洲,英国原本是一个不起眼的豪尔小国,长期受到欧洲大陆强国的欺凌,甚至还有北欧海盗的不时骚扰。有鉴于此,后来的英国统治阶级励精图治,以发展工业来富强国家。“每一个欧洲大陆国家都是这个岛国的老师,它的每一种工业技术都是向这些国家模仿得来的,它学会了以后就把这些工业建立在自己的国土上,然后在关税制度下加以保护,促使它们发展。威尼斯在玻璃制造技术上(还有其他许多奢侈品制造业)不得不甘拜下风;波斯对于地毯织造与染色的技术终于不得不告放弃。”

 

  英国以工业实现富强的同时,全力遏制潜在对手发展工业,推进工业化。1815年英国国会议员亨利·布鲁阿姆勋爵公开宣称,“为了将外国工业扼杀在摇篮里,英国工业品出口就是有些损失也是值得的”。另一位国会议员休漠则叫嚷,“大陆工业应趁其蓓蕾之时加以剪除”。英王明令,在北美殖民地区就是一只马蹄钉也不准制造,北美殖民地的一切工业都垄断在英国手里。

 

  在美国独立并建国后,英国的著名理论家亚当·斯密和萨伊都断言,美国“就像波兰一样”,注定应当经营农业的。两位理论家认定,“在美国以极低代价可以获得最丰饶的耕地,情况既然是这样,美国人民就生来被老天指定专门从事农业的。美国人民就能这样老老实实地服从造物主的安排,在这一点上诚然是对他们作了很大的赞扬,事态若果是如此演变,自由贸易原则在这里就可以获得极其圆满的应用,就可以为这些理论家提供一个理想的范例。“据说像美国这样一个国家,还有着无限广阔的膏腆之地没有开垦,工资又这样高昂,要充分利用国家的物质财富与增加了的人口,再没有比发展农业更好的方法;而且农业有了充分发展,工业到那时自然会跟着兴盛起来,更无需用人为方法督促;如果美国使工业作不自然的发展,不仅将损及久已享有文明的那些国家,而且受害最大的就是美国自己。可以想见,原宗主国英国对新生美国的发展道路是如何关切。然而,美国后来的工业立国战略及取得的成就,毫不客气地否定了两位“先贤”。

 

  2.中国的工业化仍未完成

 

  多年来,在“不求所有,但求所在”的思想指导下,从中央到地方,从沿海到内陆,政府的首要任务就是迅速把GDP搞上去。当然,不容否认,在“唯GDP主义”下,中国的经济建设取得了巨大成绩,GDP总量位居世界第二。这一成就美国用了100多年,日本从明治维新开始也用了100多年,而新中国只用了60年的时间就坐二望一。如今,世界都在关注中国赶超美国的时点。华尔街机构高盛最初认为是2027年,后来修正到2019年。2014年4月30日,世界银行更新数据,认为中国已经超过美国成为世界头号经济体。由于存在很多重复建设,产品低端同质恶性竞争,国内外市场需求很快就一个接一个趋于饱和,由此导致中国产能严重过剩。有鉴于中国GDP的快速提升以及产能严重过剩,一些学者专家认为,中国的工业化已经完成,未来面临的主要任务是产业转型升级。在产业发展布局上,应大力发展服务经济,尤其是着力于发展城镇化与金融化。

 

  新中国建立后,虽然在工业化方面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但由于受多种主客观条件的限制,工业化并不均衡。事实上,我们的工业化还存在诸如工业化时间延续不够长、地域展开不够广、行业推进不够深人、定价权与关键技术掌握在国际资本手中等诸多不尽人意之处。因此,中国的工业化仍在路上。历史上,英国、美国与日本都曾因为成功的工业化而形成强大的制造能力,先后扮演了“世界工厂”的角色,源源不绝地生产出各色产品、各种机器与各类设备,成为“全球经济和贸易的核心国”。从英国、美国、日本的成功工业化的硬指标来看,倘若中国完成了工业化,中国为世界贡献了什么?是富士康的“军事化管理”?小米手机真假难辨的模仿?是用廉价资源、廉价环境、廉价货币、廉价劳力制造出廉价商品的比较优势?我们不用妄自菲薄,但也不能妄自尊大,我们应当老老实实承认,中国还没有完成工业化。

 

  3.持续推进工业化的战略选择

 

  工业化对于一国现代化—繁荣富强如此重要,怎么强调似乎也不过分。那么,如何实现工业化?对德国、日本等国的成功工业化有着显著影响的弗里德里希·李斯特在《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一书中对英国的经验以及他国的教训作了细致而深人的总结。

 

  (1)工业化应在适度保护中成长。李斯特执着地坚持“在保护中成长”主要源于他所认定的常识以及对英国成功经验的观察。“固然,经验告诉我们,风力会把种子从这个地方带到那个地方,因此荒芜原野会变成稠密森林;但是要培植森林因此就静等着风力作用,让它在若干世纪的过程中来完成这样的转变,世上岂有这样愚蠢的办法?”

 

  英国的工业革命由纺织业开启,第一桶金主要是由纺织业积累的。但是,英国的纺织业原本无任何竞争优势可言,完全是在高额关税与强权政治保护下逐渐成长的。为了鼓励本国纺织品的发展,同时抑制殖民地印度纺织品的壮大,英国采取严重失衡的关税政策。1814年英国对来自印度纺织品的进口关税是70 } 80 %,而英国向印度出口的纺织品关税只有3. 5 %。英国控制伊朗后,在伊朗大肆开采石油,但是为了抑制伊朗能源工业的发展,老奸巨猾的英国在开采石油时的用电,竟然用进口煤炭、燃煤发电提供,而白白浪费掉采油过程中冒出的油层气。在最大也是收益最丰厚的殖民地印度,英国统治的一切努力,集中于一点,就是吸取在北美统治的教训,不让印度走向近代化、工业化,而是努力使之传统化、农业化,为此英国不惜恢复印度王室以及消失已久的种姓制度。

 

  “英国一旦掌握了任何一个工业部门就锲而不舍,给予密切的注意和照顾,经几个世纪而不倦,就像保护幼苗那样地小心周到。任何一种工业,靠了勤奋、技术和节约,不久总有所成就,总有利可图的;任何一个在农业上、文化上已经有了发展的国家,其幼稚的工业如能加以适当的保护,不论开始时怎样缺点累累,成本高昂,通过实践、经验与国内竞争,其产品一定能够在任何方面与国外竞争者的老牌产品相匹比而毫无愧色;任何一种工业的成功总不是孤立的,总是与许多别的工业的成就相辅相依的;任何一个国家,对于工业工作如果能代代相传,历久不懈,把前一代留下的工作由后一代紧接着继续下去,这个国家的生产力就必然会发展—如果还有人不相信这些,或者对于这些情况完全无知,那么在他大胆建立自己的理论体系以前,或者在他向操着国家祸福之权的执政诸公献策以前,我们敢请他先读一读英国工业发展的历史。

 

  基于英国的成功经验,同样还包括波兰、葡萄牙、西班牙等国的失败教训,李斯特得出“在自由竞争下一个一无保护的国家要想成为一个新兴的工业国已经没有可能的结论,并认为“事实上最大限度的国际贸易自由,它的结果甚至能使国家沦落于奴隶地位”。

 

  (2)渐进地有重点地保护本国工业成长。李斯特极力倡导用关税制度保护,并非是不加甄别地保护,而是适时地保护,阶段性保护,为了未来更好地竞争而保护。李斯特强调,“第一个阶段是,对比较先进的国家实行自由贸易,以此为手段,使自己脱离未开化状态,在农业上求得发展;第二个阶段是,用商业限制政策,促进工业、渔业、海运事业和国外贸易的发展;最后一个阶段是,当财富和力量已经达到了最高度以后,再行逐步恢复到自由贸易原则,在国内外市场进行无所限制的竞争,…保持既得的优势地位。

 

  就第二个阶段的商业限制政策,李斯特指出,“实行保护制度时也并不是没有步骤的,如果一上来就完全排除国外竞争,使处于这样制度下的国家同别的国家完全隔离,那么这样的制度…与正确理解下的国家本身利益相违背。如果要加以保护的那个工业国还处于发展初期,保护关税在开始时就必须定得相当轻微,然后随着国家的精神与物质资本以及技术能力与进取精神的增长而逐渐提高。工业的不同部门也并不是一定要在同等程度上受到保护的;应当予以特别注意的只是那些最重要的部门。这里所谓重要的工业部门,指的是建立与经营时需要大量资本、大规模机械设备、高度技术知识、丰富经验以及为数众多的工人,所生产的是最主要的生活必需品,因此按照他们的综合价值来说,都有着头等重要意义的工业。

 

  当今世界,无论从广度还是深度来看,潜力最大、增长最快的市场当属中国市场,单位资本收益率数倍于发达国家市场,国际资本包括世界500强企业都将进人、拓展中国市场当作战略选择。中国市场培育了众多跨国企业,其中包括三星、现代等巨型韩国的跨国企业,成为众多跨国公司成长的摇篮。然而,多年来,中国的经济自由主义者跟随世界银行的指挥棒,拼命鼓噪“华盛顿共识”,推行经济自由化,一方面在国内资本严重过剩的情势下,依旧用诸多优惠政策积极引进外资进人高附加值行业,依靠外资来实行产业结构升级;另一方面积极鼓动中资企业“走出去”,“充分利用国际资源与国际市场”,到国际“红海市场”去拼杀,而把国内的“蓝海市场”让给跨国公司。

 

  (3 )规制金融,节制资本,推进工业化,避免落入系列陷阱。多年来,受到新自由主义理论的蛊惑,利益集团的诱导与误导,很多发展中国家认为,经济金融化与金融自由化是促进经济增长、增加国民收人、追赶发达国家的捷径。实际上,经济增长与社会发展,对于后进国家而言,没有捷径可走,只有老老实实发展实体经济,走农业现代化进而工业现代化道路。工业化是发展中国家,尤其是发展中大国稳定增长、持续发展、不断追赶、实现强大的不二选择,任何试图寻求发展捷径—抛弃工业化而追寻城镇化、金融化、信息化—都是机会主义,最终可能招致失败。

 

  新殖民主义的“核心—中心—外围”的世界秩序,有利于“核心”—国际金融资产阶级(集团),也有利于“中心”—西方发达国家,因此为国际金融资产阶级(集团)所主导的西方发达国家,不可能让发展中国家走上成功工业化进而实现富国强兵之路。于是,它们不断通过变换马甲的新自由主义经济理论,以及以经济金融化与金融自由化为内核的经济政策,通过在发展中国家内部培育买办利益集团、跨国金融资产阶级代理人,将经济自由主义的工业化与金融化的发展思路兜售给发展中国家,企图将发展中国家引向邪路,从而使之成为“核心”与“中心”的长期甚至永久的经济附庸、低端商品的代工生产基地、环境污染的集中地,成为源源不绝的利润来源地。

 

  值得注意的是,在越来越多的发展中国家,金融不仅独立于实体经济,而且越来越广泛深人地控制实体经济;金融资本实力与势力得到空前提升,金融资本控制社会大众与政府官员越来越突出。更为突出的是,发展中国家的金融资本并不必然地成为民族资本的一部分,而是越来越多成为国际金融资产阶级(集团)的附庸与代理,由此使得发展中国家的金融资本服从并服务于国际金融资产阶级(集团),为国际金融资产阶级(集团)的利润最大化而兢兢业业,从而陷人“过度金融化”的陷阱。

 

  注释

 

  ①美国俚语:指在偏远地区(有野猫出入)开设的银行。1836年第二国民银行的特许经营被终止,各州只能根据本州立法机关的专门法案来批准银行。1837年密歇根州率先采用自由银行制度,任何人只要符合那些相当一般的条件就能开办一家银行,并可发行银行券和接受存款。一些投机者有意将银行开设在偏僻地区,使客户难以将所持银行券向其兑现铸币,赚取不正当利益,这就是所谓“野猫银行”。

 

  作者是经济学博士、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经济安全研究中心主任;来源:网文,昆仑策研究院编发



 

何炳然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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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炳然先生

何炳然(1924—1994)浙江平阳县钱库(现属苍南县)人,毕业于南京中央大学,中共党员。

【生平简历】

(1924—1994)浙江平阳县钱库(现属苍南县)人,中共党员。 父亲何成功,黄埔军校第五期毕业,曾任国军军官抗战胜利后复员回乡,后为平阳知名中医。

何炳然于民国37年(1948)毕业于南京中央大学政法系

1949年1月,参加中共浙江地下党平阳江南区委工作,协助南下解放军解放平阳。1949年9月,经中共江南区委组织介绍,赴上海考取新华总社新闻训练班(后改名新华社北京新闻学校,隶属国务院新闻总署,校长胡乔木)。

1950年结业后,何炳然历任光明日报社编辑及记者,中华书局历史组编辑,文革中遭受打击。文革后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研究所研究员、《新闻研究资料》主编、新闻研究所学术委员会委员。 是著名学者何新的父亲。

何炳然在学术上的建树表现在中国近代思想史研究,尤其是近代报刊史研究方面。著作有《武昌起义》、《武昌起义史话》等。编辑《辛亥革命时期期刊介绍》等书。有关梁启超及《新民丛报》、英敛之及《大公报》《东方杂志》等近代报人、报刊研究的学术论文,提出了不少新的见解,纠正了不少前人的偏颇,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他对近代报刊史的分期标准、如何评价近代外籍报、报刊和戊戌变法后改良派所办报刊等问题,均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1993年,在新闻研究所建所15周年优秀科研成果评选中,他所撰写的《梁启超和<新民丛报>》被评为优秀学术论文一等奖。他是国家社科重点项目《中国大百科全书·新闻出版》卷新闻学科中国新闻事业分支编委及撰稿人之一,是国家社科基金“七五”重点项目《中国新闻事业通史》编委及第一卷撰稿人之一。为了进一步发展中国新闻史的学术研究,他与方汉奇 教授等人共同发起组织了中国新闻史学会,任常务理事。他作为硕士研究生指导教师,对年轻人的成长倾注了巨大的热情和心血。

1994年因患癌症去世,享年70岁。​

 


 

冲击力:由国家主义回归社会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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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击力:由国家主义回归社会主义   

方堃按:

2003年初,何新旗帜鲜明地提出政治国家主义,认为它应当作为中国未来的总体治国理念。其目的,是想把他多年来倡导的新爱国主义或中华民族主义升华为一套政治理论。其背景,则是面对从“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开始走向“两极分化”的严峻社会现实,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使得“中国向何处去”的左右翼论争由书刊报等传统媒体,转移到互联网这个前所未有的广阔战场上,参与者由学术界的狭窄圈子一下扩及千千万万普通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而且大多脱去学术外衣,纷纷赤膊上阵,骂声连天,硝烟弥漫,大有导致社会共识荡然无存之势;何新的初衷是试图以国家利益至高无上的理念,为争论双方划出一个底线(当然似也有“是虽常是,有时而不用;非虽常非,有时而必行”的话语策略或“权宜之计”的考虑)。出乎意料的是,他这一套现实主义的理念,因具有鲜明的保守主义色彩,而受到互不妥协的左右两翼的共同批驳。以整合国内思想界为目标的政治国家主义的登场,其本身却造成了思想界一次更大的论争,在政界的反应则更为复杂和微妙。不过,这也成为了网民空前关注何新言论的一大契机,使得他此前的几乎所有著作,都被网民不辞辛苦地录入上网,广泛转帖。这无疑极大地促进了何新“中华复兴”学术思想的传播。十多年前,他在网上“学者影响力排名榜”尚未居于首位,而现在,再没有任何一个学者的文章能在百度上搜出哪怕达到他一半的“相关结果”。

  何新认为,共产党的民主集中体制的存在本身就是最佳的国家力量格局。这个强大的组织体,就像社会肌体中的中枢神经系统,只要将其动员起来,系统就能驱动全部身体器官,贯彻统一的国家意志,强力促成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也正是因为如此,本身并非共产党员的何新却比许多共产党人更加支持共产党,虽然对于这个党肌体内的腐败,他肯定也具有比任何持异端者更深刻痛切的体会和认识。

  他始终坚持:“对国家大法和根本体制进行变革,将意味着发生颠覆国家现政权的政治革命和大动荡、大动乱。这种运动能搞吗?”在2013年初的全国“两会”期间,他再次建言:“有人说中共现在只是执政党。这其实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命题,是偷换概念,但是被津津乐道。共产党不仅是执政党。共产党是开国的党,建国的党,中华人民共和国是共产党建的。执政党可以轮换,可以随时下台,不会导致国体的改变,不会发生国家基本政治制度的改变。但是如果共产党下台,那意味着国体的改变,宪法的改变,国家全部基本政治经济制度的改变。是会发生天下大乱。中国共产党是现今中国基本制度的核心,没有这个核心,放任玩什么民选官,中国必会大乱。”(略引)这也正是当前中共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变革所特别强调和坚守的底线。习近平总书记说:有人把改革定义为往西方普世价值、西方政治制度方面改,否则就不是改革。这是偷换概念,曲解我们的改革;在全面深化改革的关键阶段,要坚持该改的坚决改,不能改的坚决不能改,再过多久也不能改。2016年1月29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首次公开提出“增强政治意识、大局意识、核心意识、看齐意识”,并要求各级对这“四个意识”竭诚遵行,充分体现了邓小平当年关于“任何一个领导集体都要有一个核心,没有核心的领导是靠不住的”之告诫。

 正文:

  2009年初何新提出用新社会主义代替新国家主义,再次实现其政治思想的一次转变。新国家主义正是何新自己在2000年前后提出并大力宣扬的,但是这一次他明确说,中国的前途不在新国家主义。他解释当初提出新国家主义是一种权宜之计,但这显然是今日的说法。在当时,新提出的国家主义是作为治国根本方略的。

  在今日何新提出新社会主义带着一种强烈的感情气息,一方面是对资本主义的憎恨,另一方面是对社会主义的神往,这是其心底的人文主义理想情感的一次宣泄,理想主义精神已经超越了当日倡导新国家主义之时的冷静现实主义。

  如果说,当初何新提出新国家主义是迫于形势所迫,那么今日提出新社会主义同样也是形势所激。因为形势发生了进一步的变化。

  当初提出新国家主义主要是针对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对改革的误导,要求国家摆脱新自由主义为改革设定的乌托邦目标,选择符合实际的治国方略和政策,首要是维护国家生存和发展的根本基础。这是以现实主义抵制新自由主义的虚幻,以保守主义抵制改革的激进主义。

  但是在新自由主义的引导下,更具实质意义的资本主义逻辑已经无可阻挡地改造了中国社会的基本结构。尽管期间造成的种种问题已经激起了广泛的质疑和谴责,新自由主义梦幻已经被撕碎,但是资本主义运动所造成的社会格局却已然成型,资本主义仍依托这个格局向自身逻辑的纵深发展。新自由主义迷雾可以消散,但资本主义仍无所顾忌、变本加厉。由此导致,中国社会日益分化为一小部分暴发资产阶级和大部分底层平民阶级。越来越巨大的“新三座大山”成为中国社会结构的形象写照,一小部分人在上面巧取豪夺、风卷残云,大部分平民在底下不堪重负、江河日下。

阶级对立已经成为当今最主要的社会问题,其他一切主要问题都以此为症结。这种对立在社会中挖了两条战壕,两大阶级各就各位,展开了经典的阶级斗争。关于改革的共识已经粉碎,不是新自由主义误导改革的问题,而是不同阶级争夺经济政治利益的问题。新自由主义的欺骗性已经被揭破,但是暴发户资产阶级已经不屑于欺骗,任志强一类肆无忌惮刺激社会神经的冷血动物就是暴发资产阶级的形象代表,平民阶层也已经不易被骗,所以问题只在于斗争的手段和策略。强势资本利益集团已经坐大,弱肉强食成为当前中国社会不加掩饰的规则。这也是一种“现实主义”,这不能不激发起何新的愤慨。于是,他重新高扬起新社会主义,试图为中国社会设置一个理想的目标蓝图。这就是以理想主义反抗“现实主义”。暴发资产阶级虽然窃取“改革”的旗号,实际上却盘踞着最大的既得利益,也成为最大的保守势力,何新认为他们理应接受“再改革”、“再剥夺”,他说:“新社会主义应包含……对那批为富不仁者、趁改革中制度的败坏而掠取国家资源暴富者和冷血剥削者的再剥夺。”这种言论在改革教看来无疑是“极左”。这是以激进主义反对保守主义。

  何新倡导的新国家主义并没有能够遏制资本主义的恶性发展,资本主义的恶性发展也否定了其自身在改革初期解放生产力的建设性作用,新国家主义的推行所要依托的统治阶层也在资本主义进程中迅速地资产阶级化(没能抵制资本主义在政治领域的扩张),愈演愈烈的腐败即是问题的一种反映,官学商资产阶级加紧联合起来,形成一个新兴的权贵集团,不但要在经济领域,更要在政治、文化领域攫取统治权,这是资本主义的必然逻辑。因此统治集团自身也日益陷入阶级利益的壕沟,公共权力不断被资本所收买,种种政策的制定已经为强势资本利益所绑架和操控。因此,国家统治自身已经无力作为一种“中央”的力量,新国家主义提倡的一整套政治经济政策也无法由之得到贯彻。国家政策的制定和实行者不是受到错误理论误导的问题,而是受强势集团利益所左右的问题。这种情况无疑是最令何新感到愤慨的。在此情况下,所要解决的问题超出了新国家主义所能解决的问题的范畴,在此意义上,新国家主义落空了。此时,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提供对阶级对立以及由此产生的种种问题的正视和解决出路,这正是何新要以新社会主义代替新国家主义的原因。新国家主义讲究自上而下,但上方并不令何新满意。而新社会主义讲究自下而上,解决问题的视野有了大的转变,社会面临的问题,需要依据社会自身来提供解决的动力。

  公共资源和权力日益被权贵资产阶级所攫取,这是危及中国前途的最根本的问题,这也正是国家主义之所以落空的问题,也是新社会主义所要针对解决的问题。正由于这个问题,新社会主义才必然要提出来。新国家主义更多是在政策层面反对新自由主义的误导,属于对事不对人;而新社会主义则直接针对霸占公产和公权的权贵资产阶级,对事更对人,这是阶级斗争的逻辑。中国的阶级对立正是权贵资产阶级残酷掠夺民众造成的,这又是造成一切主要社会问题的祸根,只有新社会主义才能将矛头对准这个权贵资产阶级(社会主义必然以处理阶级问题为重要目标),对准问题根源,才能最终解决一系列社会问题。中国社会阶级结构的重新调整是必要的,中国的主要问题已经不是经济结构问题,而是阶级结构问题,不是生产力的物的问题,而是政治的人的问题。

  新国家主义要求由国家掌握社会管理权,而新社会主义要求人民掌握国家和社会管理权。何新由国家主义向社会主义的转变,其关节点正在于,国家政治有走向权贵资产阶级专政的危险,而现实中已经呈现种种危险倾向,一旦这种危险倾向成为最终现实,那么国家主义就根本性地失去了依托,成为无本之木。国家仍是这种政治理念转变的枢纽,国家掌握在谁中手,这是阶级社会必须面对的问题。新社会主义明确要求把国家掌握在人民手中,实行人民民主。

  从新国家主义到新社会主义,批判矛头直接转向了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何新说:“我诅咒1980年代以来种种邪恶的新资本主义浪潮!”关键在于,资本主义在中国各领域都已经从原来可资利用的推动力量转为恶性力量,而新国家主义对之缺乏足够的批判和遏制的力度。相对而言,只有资本主义运动的受害者——人民大众,才有天然的无限的动力去批判遏制资本主义,因此这必定是一种广泛的社会运动,这就是社会主义运动,因而新社会主义有着天然的广泛的阶级力量基础。何新说:“要知道,这(新社会主义)也正是来自亿万人民心声中的呼唤。”社会主义运动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顺应这种民心和历史趋势也是政治正义之所在,也是合法性之所在。

  新国主义强调国家的稳固和强大,这是社会发展的保障;而新社会主义更强调在社会成员内部更公平的利益分配。新国主义提供国家的基本框架形式,而新社会主义提供国家发展的社会目标和价值内容。

  在国家生存问题上,争论的焦点是自由主义还是国家主义。新自由主义幻景已经被资本主义发展的残酷过程与严重危机所击碎。但是新国家主义也无法成功地驯服资本主义,资本主义的毒流已经四溢横流。资本主义远远无法仅在政策层面制服,因为它本身深入人类文化和精神的深层领域,这就是毛泽东竟然要在社会主义体制内部发动文革的原因,新国家主义无法深入这个层面。因此,在社会发展目标的问题上,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针锋相对。社会主义具有无比深远的人类历史、人文精神的渊源,何新说:“这也是从佛陀、耶稣和中国圣贤周公孔孟以来一切有良知的人类圣哲寻求导向历史正义的终极呼唤!”何新也呼吁有信仰有良知的学者,研究和宣传新社会主义,努力“要让国家政治道路和未来政策设计回归于‘科学的’新社会主义”,因而,这也是一场文化运动,以文化推动政治。何新相信社会主义有着强大的感召力,尤其是对深受资本主义侵害的人民和社会,新社会主义能够吸收广泛的力量来支持和推动自己的兴起和发展。

  从国家主义到社会主义,也是从以国为本进到以民为本,回到政治价值的源泉。这是何新对于国家大政方针路线的一种用意深刻的提示,所谓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改革开放,一要有利于国家稳固和强大,二要以人民利益为本位。实际上,这两条都已经被严重地危及了。实际上,这两条又要大于那个“中心”,但竟然都被淡化、暗化了。这个“中心”,以及“改革开放”的提出,原不过是对文革后中国决意改变大政方针的强调,但这“中心”、“改革开放”本身都不是目的。当它们自身成为目的,或被特殊利益集团作为目的时,就会产生可怕的后果,即真正的目的反而被淡化、被违背了。国家和人民利益这些根本目的到了有必要重申的地步。但是只要不把那“中心”、那个改革开放”降低到应有的地位,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就不能得到有力的伸张,种种巧取豪夺、涸泽而渔的行为就会顶着“中心”的名义肆无忌惮地进行。

  无疑,新社会主义就是要真正树立国家发展的新的指导思想,即以民为本。“以民为本”这个词被申说了数千年,在新资本主义运动中,也仍然在申说;今天再老调重弹,是否有意义?有!至少的一个关键是,它要取得不同于以往的政治高度和地位,取得最高地位,相对来说,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改革开放的地位要下降,要降为从属手段的地位,这也就是正名,名不正言不顺。很明显,现在中国主要问题已经不是经济欠发展问题,而是发展成果严重分配失衡和不公的问题,说到底就是阶级对立和矛盾的问题,后一个问题不解决,再快的发展都没有意义,并且发展一定不能持续。实际上,由于中国阶级结构的恶化,已经导致种种经济政策的扭曲变态,经济结构优化、产业升级、内需启动,都成为异常难事。

  社会主义不但要求分配的公平,更要求权力的公平,后者又是前者的根本保证,权力包括经济、政治、文化等等,所以社会主义经济上要求资产的人民公有,在政治上要求人民民主,在文化上要求文艺反映民声。这就是阶级结构和社会制度的根本改造。社会主义的本质是,权力为人民服务,又为人民所掌握。

  重提社会主义的另一个重要背景是,资本主义全球化的发展,以及全球化的资本主义危机。由于资本主义的全球化发展,国际垄断资本获得了空前的力量,这种力量也深深地嵌入中国。由于国内的阶级对立和自身实力的弱势,使得中国的民族资本甚至国家资本都日益接受国际资本的收买和控制,中国经济、政治、文化各个领域的依附性和买办化越来越严重,甚至国家的主权意志都在削弱,所谓“中美国”即属意于此。同时由于全球化资本主义的危机,中国又要被转嫁沉重的损失。应对此种形势,只有重建新社会主义,依托新的计划经济体制、新的公有制经济体系、新的平等团结的阶级关系和政治秩序,以及由此造成的强大国家凝聚力,才能全面抵制国际资本主义狂流的冲击,实现中华民族的真正崛起。这一点,实际上是被20世纪的中国革命史所证明过的!

  何新的新社会主义不是对新国家主义的简单否定,而是一种深化和提升,新国家主义强调保持国家稳定可控的基本局面,新社会主义又必须正视和解决阶级矛盾问题,而在这个问题上中国教训惨痛。但实际上激化阶级矛盾的却正在于权贵资产阶级的贪得无厌,无论人们愿不愿意,这一点终归是无法避免的;那么社会主义者何必过分畏惧斗争的激化,现实也没有退路,和谐社会只是目标,而不是手段的无力和举措的畏缩。如何在保持国家稳定的基础上推行新社会主义的新改革,扭转社会结构的严重不合理,这确实是非常艰难的事情。何新说:“也许还需要经历许多年,也许还需要许多曲折以至还需要付出非常重大的历史代价。但是,只有社会主义能够救中国!只有社会主义能够廓清腐败,只有社会主义能够使未来的中国和谐清平。”也就说,无论千难万险,社会主义的新改革要坚定不移地开展和推行下去。



 

何新给教育部发出问责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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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政协委员何新给教育部发出质疑问责信件:

反对教育部强化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垄断的制度化举措

关键词:新自由主义

此致:国家教育部

袁贵仁部长:

据悉,近日教育部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发展研究中心最近下发〔2016〕42号文件,启动全国第四轮学科标准工程评估工作。在其《A类期刊名录》选定的20本经济学期刊中,包括国外的12本,国内的8本,其中除了《中国社会科学》外,都是清一色宣传西方新自由主义主流经济学学术规范的经济学杂志。

由于教育部官方认定的A类期刊在学科评估以及教师的职称晋升、成果奖励和评优评奖中具有权威性示范作用,教育部此举实际是以行政手段要求中国经济学教育全面接受西方新自由主义的学术规范,在经济学领域进一步推行西方标准和全盘西化,并且必然会进一步阻遏和扼杀国内大学体系内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研究。

在当前形势下,此举可谓倒行逆施。针对此,我对于教育部有关机构的此举表示抗议和异议如下:

第一,强行树立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学术权威,严重违背经济学发展新潮流。

当今西方主流经济学已日益沦为一套形式主义、脱离实际、自我封闭的数理游戏。特别是上世纪90年代以来的历次经济危机中,它表现拙劣,既无法分析现实经济问题,更无法提出有效的解决办法。这套经济学正不断引起西方经济学界从专家教授到普通学生的普遍质疑和不满,其学术规范被斥为“自闭症”。2000年“经济学改革国际运动”席卷欧美,至今愈演愈烈。2014年30个国家的65个学生团体又发起“国际学生经济学多元化倡议行动”,要求打破主流经济学(即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在教学中的垄断地位,实现真正的学术自由。在国内学术界,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也一直饱受各方争议,根本不足以作为学术规范。那么,中国的教育部门有什么理由、有什么权力以行政手段介入学术争议,强行树立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学术至尊地位?

第二,强行树立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学术权威,严重违背中央精神。

习近平总书记等中央领导同志多次强调要发展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要念好自己的“真经”,不可一味向着“西天取经”。而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诸多原则上存在根本对立。那么教育部推出《A类期刊名录》在强化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垄断地位的同时,就是扼杀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发展空间,是对中央精神的公然违背。

第三,强行树立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学术权威,严重违背意识形态工作要求。

新自由主义实则是西方国家炮制的一套有针对性的意识形态,其宣扬资本主义的私有化和自由化,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严重不符。历次全国宣传部长工作会议都明确要求对新自由主义展开批判,这是一项严肃的意识形态工作。去年,中央还下发了有关文件,要求落实党委(党组)意识形态工作责任制,明确党委对意识形态工作负有主体责任。教育部推出《A类期刊名录》强化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垄断地位,我认为这是教育部在意识形态工作中的严重失职和错误,应当予以严肃问责。

鉴于以上理由,我以此信向教育部发出质疑及问责声明。我认为教育部应当收回相关文件,改正错误,切实贯彻中央精神,落实工作责任。作为教育行政机构,我认为教育部应当遵循中国共产党一贯倡导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学术文化方针,真正维护学术自由,不应当允许纵容任何学术和学派具有学术垄断地位。经济学教育和研究直接关系国家经济的发展方向,经济学不是纯学术而是一种特殊的意识形态。中国社会主义大学的经济学教育仍然应当坚持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主导方向。因此,虽然学校应当有西方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作为一家之言的教学内容,但是也应当允许学生有不学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自由,教师和学者也应有不遵从新自由主义的规范而能搞研究、出成果、提职称的自由!

经济学教育兹事体大,不可仅由小部分利益相关者来确立学术规范。进而言之,整个文科教育,都涉及国家意识形态导向,关乎教书育人百年大计。近日人教版小学语文教材被揭露存在刻意美化西方文明贬低中国人的倾向,经济学中又发生以西方新自由主义规范扼杀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教学和研究的做法,让人殊感困惑而不解。不能不提出疑问——我们现在的教育制度,究竟要为谁服务?

全国政协委员何新

2016年5月2日



 

教育部回复何新及何新再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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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部回复何新及何新再回复

【教育部有关方面回复何新要求面谈】

何新教授您好!通过政协办公室厅得知您的联系方式,打扰了。您在微博上发的关于《反对教育部强化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垄断的制度化举措》的信件,我们非常重视,立即进行分析研究,开展“”学科评估“”项目的学位中心主任拟亲自去拜访您,当面听取具体意见。教育部学位中心,林梦泉

【何新因身体原因,不便接受面谈】

何新转告及回复林梦泉先生:

何新先生不在北京。因身体原因,目前暂不回京。何新不是教育系统中人,他对于有关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批判可以看其著作。对于教育部委托你们以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期刊作为职称评选根据的的意见已经写出发表于博客。因此没有必要与他面谈。

 据他所知,高校内也有许多学者对此事很有异议,而且问题不仅存在于经济学领域。建议你们与他们联系听取意见。如中国人民大学贾根良先生,福建师范大学社会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高峻等。

 有关舆情可以参考:http://wiki.artintern.net/article/942285



 

高峻教授给教育部发出问责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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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峻教授给教育部发出问责信件

来源:http://wiki.artintern.net/article/942285

发表:2016-05-04 12:58

尊敬的袁贵仁部长:

今日获悉教育部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发展研究中心最近下发〔201642号文件,启动全国第四轮学科标准工程评估工作。在其《A类期刊名录》选定的21本中国史、世界史学期刊中,国外的竟有13本,而国内的只有8本,比率之悬殊令人震惊。中国是有五千多年文明史的世界大国,中国史和中国对世界史的研究渊源流长。新中国成立67年来,中国史研究、中国的世界史研究取得了举世公认的成就,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和顶尖水平。本轮评估只列8本国内史学期刊为A刊,是教育部典型的自我藐视,崇洋心态的表现。世界上中国史研究的中心和重镇,无论古代还是当今均在中国国内。此其一。

第二,即使是列出的国内8A类期刊,台湾省还占了2本,即《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和《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集刊》。台湾省的所谓“中央研究院”仅为省级研究机构,台湾省仅2300万人口,从未出过杰出的科学家和人文学者,人文社科较大陆落后得多,还有许多是反共史学者。如果这两份期刊列为A刊,那么诸如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主办的《史林》等众多省市区社会科学院主办的史学期刊也应列为A刊。还应着重指出的是,**中央宣传部曾专门发文,规定在大陆官方文件中不能出现台湾省的所谓“中央”的称呼和字眼。台湾省的所渭"中央"是国民党或民进党的中央,不是中国共产党和13多亿中国人民的中央!

第三,《人民日报·史学版》、《光明日报·史学版》、《中国社会科学报·史学版》、中国社会科学院当代中国研究所主办的《当代中国史研究》、还有《中国历史地理论丛》等刊未列入中国史A刊,是令广大史学工作者难以理解的。《人民日报·史学版》、《光明日报·史学版》创办已有60余年的历史,比《历史研究》、《中国史研究》、《近代史研究》、《史学理论研究》的办刊历史长得多,它们不仅是**中央主办的报纸学术专版,更是60余年来公认的刊载中国史、世界史研究顶尖成果,反映史学前沿的史学园地。在中国强势崛起的当今,在党的十八大以来,在党中央领导下全国十数万史学工作者辛勤问学,努力探索书写中国新文明,建构中国话语权,开创人类新的历史进程的伟大时代、关键时刻,教育部第四轮学科评估之中国史、世界史研究A类期刊的界定,不仅学术上完全站不住脚,政治上也是存在严重问题的。笔者不禁要问,是些什么人确定的中国史、世界史A?这些人是马克思主义史学家、真正的中国史学家吗?

最后,由于教育部此次官方认定的A类期刊在学科评估以及今后教师的学术研究导向、职称晋升、成果奖励和评优评奖中具有权威性示范作用,故亊关重大。中国共产党人深知,史学研究从来无小事,事关党、国家、民族的前途和命运。缘此,笔者郑重要求教育部重新组织中国马克思主义史学家遴选中国史、世界史A类期刊目录。此事亦应引起**教育部党组、纪检组的高度重视。

 

高峻为福建师范大学社会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201653

 



 

贾根良教授: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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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根良教授:危机!

第四轮学科评估将新自由主义强化为我国经济学唯一规范  

【摘要:在即将开始的第四轮学科评估中,《A类期刊名录》反映出经济学专业学科评估在指导思想上存在着根本性的错误。这主要表现为四个方面:第一,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已经走入死胡同,经济学专业选定的A类期刊将其学术规范上升为经济学的唯一规范与世界范围内风起云涌的“经济学改革国际运动”潮流背道而驰。第二,强化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在高校经济学教育中的意识形态地位,使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在高等学校的地位进一步被边缘化,与习近平总书记有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指导思想背道而驰。第三,用行政手段将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的学术规范上升为经济学的唯一规范,压制学术争鸣,违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学术自由精神。第四,理论经济学专业将蜕变为“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专业,与其处于同等地位的理论经济学二级学科如经济思想史、经济史和政治经济学等专业将进一步衰落,面临着严重的生存危机。鉴于这些指导思想的根本性错误,笔者建议,教育部应该立即停止经济学科的第四轮学科评估,对经济学专业学科评估的指导思想进行公开争论,并组织相关专家对国内外经济学现状进行彻底的调查研究,制定出与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相适应的经济学专业学科评估的实施办法。】  


近年来,笔者一直在关注高等学校经济学专业学科评估办法在加强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在中国大学的支配地位并导致马克思主义被边缘化中所发挥的作用。2016年4月23日,教育部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发展研究中心下发了学位中心〔2016〕42号文件,这标志着全国第四轮学科评估工作的正式启动。

当笔者看到其《A类期刊名录》所选定的经济学期刊时,第一反应就是,与前三轮经济学专业学科评估不同,在这轮评估中,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采用了通过教育部官方认定A类期刊的方式,用行政手段推行中国经济学教育的全盘西化和中国大学的自我殖民化(国外期刊是清一色的英美期刊,占比高达60%,国内期刊8种,国外期刊12种,其中美国10种,英国2种)。由于高等学校学科评估作为指挥棒在学术发展中所具有的举足轻重作用,特别是其官方认定的A类期刊在学科评估以及教师的职称晋升、成果奖励和评优评奖中的权威性作用,这种做法将对中国经济学的自主发展和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事业造成灾难性影响。因此,笔者觉得有必要写这个短文,对其所反映出的学科评估指导思想进行分析,以求教于学术界。  

首先,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已经走入死胡同,即将开始的第四轮学科评估的《A类期刊名录》将其学术规范上升为经济学的唯一规范与世界范围内风起云涌的经济学改革国际运动潮流背道而驰。在日前公布的第四轮学科评估《A类期刊名录》中经济学专业所列的八本国内“顶级”期刊中,除了《中国社会科学》外,其他期刊都是清一色遵奉西方主流经济学学术规范的杂志。这种学术规范的核心是经济学数学形式主义和新古典经济学脱离现实的一家之言,论文写作遵循着陈述新古典经济学假说、建立模型、计量检验和进行解释的“洋八股”模式,正如著名经济思想史家布劳格所哀叹的,它已经演变成了一种只求逻辑上的自洽、数理上的严密和数学模型的优美但却与现实经济没有多少关系的智力游戏。克莱默和考兰德对美国顶尖大学研究生的一项调查,揭示了一种骇人听闻的状况:这些年轻的和未来的经济学家们对经济或者对经济学文献没有兴趣,他们精明地感觉到,在经济学这个专业上的成功主要是取决于数理经济学和计量经济学的知识,这项研究引发了对西方世界顶尖大学经济学研究和训练的一片抱怨之声。

早在1992年,包括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莫迪里安尼、萨缪尔森、西蒙和丁伯根等在内的44名经济学家就对这种经济学提出了尖锐的批评;近年来,又有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科斯和克鲁格曼等对之做出了更严厉的批判。  

自2000年在西方发达国家爆发“经济学改革国际运动”以来,经济学教育改革的思潮和运动就风起云涌,至今方兴未艾。2000年7月,法国经济学学生的请愿书揭开了这种改革运动的序幕,学生们使用精神病学的一个术语痛斥新古典主流经济学的“自闭症”,指责其已经没有能力解决真实世界中的许多重要经济问题。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这种经济学又遭到了广泛的质疑。例如,在世界20多个国家(甚至更多国家)里出现了“重新思考经济学联盟”、“新经济学思维研究所”、“后危机经济学社团”等组织。2014年5月5日,来自30个国家的65个学生团体发起成立了“国际学生经济学多元化倡议行动”(International Student Initiative for Pluralism in Economics,ISIPE)。一年后,这一组织已发展到了31个国家的82个学生社团。杨虎涛教授曾指出,耐人寻味的是,国际学生经济学多元化运动所涉及的31个国家和85个社团中唯独没有中国。

实际上,这并不奇怪,在过去的10多年中,笔者在给研究生上课时曾多次询问同学们,但没有一个学生回答说听说过“经济学改革国际运动”。在中国,与这种国际潮流相反,西方主流经济学在中国的代理人正加速推行新古典经济学的学术专制,即将开始的第四轮经济学专业评估选定的A类期刊就是其新的举措。  

第二,第四轮学科评估中经济学专业的《A类期刊名录》强化了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在高校经济学教育中的意识形态地位,使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在高等学校的地位进一步被边缘化,与习近平总书记有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指导思想背道而驰。新自由主义是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的意识形态。新古典经济学垄断了发达国家的名牌大学,它所信奉的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不仅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格格不入,而且其理论范式也存在着严重的缺陷,其政策主张与包括我国在内的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利益相冲突。在我国绝大多数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看来,西方主流经济学在我国高等教育中的支配地位是导致马克思主义在我国高校被边缘化和新自由主义泛滥的基本原因。  

然而,上述看法并不只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们的看法,也是像笔者这样被一些左派学者不看作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的许多学者的看法(甚至有人将笔者称作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例如,美籍华裔著名经济史学家黄宗智曾满怀忧虑地写道:“在‘国际接轨’的大潮流下,新自由主义已经在制度上深入教科书、核心刊物等,而由此也在研究生的遴选、教员的聘任与评审中占据霸权地位。”  

第三,第四轮学科评估的《A类期刊名录》用行政手段将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的学术规范上升为经济学的唯一规范,压制学术争鸣,违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学术自由精神。历史的教训值得注意,在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从没有什么真正的学术自由,目前新古典主流经济学在西方国家统治地位的形成固然有很多原因,但与麦卡锡主义具有很大关系。麦卡锡主义是指1950—1954年间由美国参议员麦卡锡在美国国内掀起的反民主、反共的潮流,它恶意诽谤、肆意迫害共产党和民主进步人士甚至持不同意见的人,有“美国文革”之称,从1950年初麦卡锡主义开始泛滥,到1954年底彻底破产的前后五年里,其影响波及美国政治、外交、学术研究和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信奉所谓自由市场经济的新古典经济学家们借助麦卡锡主义打压他们无法容忍的马克思主义和其他异端经济学流派,他们通过动用国家力量、商业团体力量和高等教育机构中的精英阶层等,使得非主流经济学家得不到雇佣,即使被雇佣也会被任意开除。直到1970年之后,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动用国家力量打击西方非主流经济学才扮演了较为间接的角色,而通过期刊评级等职业力量在这时作为排挤异端的手段开始占据主导地位。  

笔者在2003年将“经济学改革国际运动”介绍到国内后,就一直关注这个运动的发展。但大约在2009年前后,笔者再也无法登陆 “经济学改革国际运动”的网站了,这个网站在我国被屏蔽了。对于这样一个纯粹学术性的网站,中国会有哪些人有兴趣屏蔽它呢?这件事情值得深思。有些人将马克思主义和其他不遵从新古典经济学学术规范的经济思想在我国高校被边缘化归结为“学术自由竞争的结果”,言外之意是马克思主义和这些非主流经济思想缺乏说服力,如果加强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地位就违背了学术自由的精神。

这种说法实际上是无视基本的历史事实,许多研究——例如,网上流传的史蒂夫·科恩的文章《西方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如何主导了中国的经济学教育?》就揭示出,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经济思想史和经济史学科在我国高校被边缘化并非没有竞争力,而是我国高校在学科建设、人才培养、课程设置以及科研导向上制定各种显规则和“潜规则”对马克思主义以及不符合西方主流经济学学术规范的学术研究加以排挤和封杀的结果,是人为运作的结果!  

令人奇怪的是,在共产党执政的中国,教育部学位中心却动用行政力量为反对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鸣锣开道!最近在法国经济学教育改革中发生的事件应该使中国行政当局猛醒了。2014年,为了对法国经济学教育体系进行实质性的改革,法国政治经济学会向法国教育部提出,以试验的方式开放一个为期四年的研究与教学新空间,在“经济学”之外另外成立“经济学与社会”这一新的学科,以便使“扎根于社会科学”的经济学得以延续,四年之后,再根据结果来决定,是继续还是终止试验。显而易见,法国政治经济学会的目的是为了使一度因受西方主流经济学严重打压而面临灭绝、但在近20年来却蓬勃发展的法国非主流经济学各流派(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只是其中的一个流派),在体制上脱离由新古典经济学统治和支配的经济学体制,自主地从事经济学的教学与科研活动。

2014年12月,法国政治经济学会的这一建议得到法国教育部的批准,但却遭到了法国新古典经济学家的强烈反对,法国很多经济学系主任和法国“经济学”学科现任主席本人在2015年1月4日的《费加罗报》上宣称,新学科仅仅是为大学经济学教研系统中“那些无法在顶级期刊发表文章的人”,提供一个“失败和沮丧的聚居地”,“教育部长已经被左翼人士欺骗了”。由于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在法国的统治地位,法国政治经济学会的这种改革动议至今仍前途未卜。法国经济学教育改革给中国行政当局提供了哪些教训呢?显而易见,如果再放任西方主流经济学垄断中国的经济学教育,在中国早已被边缘化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将面临着法国非主流经济学艰难生存的悲惨命运。  

第四,如果按照我国第四轮学科评估中《A类期刊名录》所体现出的指导思想发展下去,我国的理论经济学专业将彻底蜕变为“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专业,与其处于同等地位的二级学科如政治经济学、经济思想史、经济史等专业将进一步衰落,面临着严重的生存危机。毫不夸张地说,我国许多大学的理论经济学专业已经在事实上蜕变成“西方主流经济学”专业了。在过去十年中,在经济学专业学科评估中由于不考虑二级学科,许多经济学院一窝蜂地大力发展西方主流经济学,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的一枝独大导致了与“西方经济学”具有同等地位的政治经济学、经济思想史和经济史等学科的严重衰败,以至于许多高校的这三个学科实际上已经垮掉。

在这里,笔者需要对政治经济学学科做点说明,许多人将政治经济学等于同马克思主义经济学,这是不对的。政治经济学学科继承了古典经济学以来丰富的经济学研究传统,包括目前西方所有的非主流经济学学派,除了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外,还包括后凯恩斯主义经济学、新熊彼特经济学、老制度主义经济学、女性主义经济学和奥地利经济学等,但唯独不包括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西方经济思想史清楚地说明,目前的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只不过是从19世纪下半叶到20世纪40年代西方经济学多元化发展中,一个几乎遭到所有其他经济学流派反对的数理经济学派的后裔而已,它根本就没有资格和权利独霸经济学,但在目前的中国却日益成为现实。  

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的一枝独大不仅导致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中国被边缘化,而且也导致了在中国只有笔者等极少数西方非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研究者。更为严重的是,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一向歧视和打压经济思想史学科,歧视和打压不采用“计量史学”的经济史研究者,以至于除了杜克大学外,在过去二十年中,经济思想史研究生专业在西方发达国家的大学中已经消失,西方国家经济思想史学界也一直在讨论经济思想史学科将在何处才能生存下去的问题。在我国,经济思想史和经济史学科发展远不如西方发达国家,也面临着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霸权之下的生存危机。  

全国第四轮学科评估的《A类期刊名录》选定了八本国内期刊和12本英美期刊,在这些期刊中,除了《中国社会科学》这本综合性期刊目前还能刊载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经济史、经济思想史学科、非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学以及不使用数学模型的论文外,其他国内期刊在过去十年中很少甚至完全不登载这方面的论文,他们对不符合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学术规范的研究一向是排斥的,而《A类期刊名录》所列的12本英美期刊更是不可能刊载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经济史、经济思想史学科、非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学以及不使用数学模型的研究论文。

在这种学术专制之下,中国经济学界还谈何“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中国经济学还谈何自主发展?习近平总书记所倡导的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将落实在何处?因此,鉴于全国第四轮经济学专业学科评估的《A类期刊名录》在指导思想上存在着本文所讨论的四个方面的根本性错误,笔者建议,教育部应该立即停止经济学专业的第四轮学科评估,对经济学学科评估的指导思想进行公开讨论,并组织相关专家对国内外经济学现状进行彻底的调查研究,制定出与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相适应的经济学专业学科评估的实施办法之后,再恢复经济学专业的学科评估。

为了创造“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有利局面,甚至可以长期取消经济学专业的学科评估,并采取措施改变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支配中国经济学教育的局面。2016年4月29日深夜  (贾根良教授是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网址:http://www.cwzg.cn/html/2016/guanfengchasu_0501/27845.html


 

关于第四轮学科评估的问题和意见关于第四轮学科评估的问题和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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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文新:关于第四轮学科评估的问题和意见


2016425日,署名“学位中心评估处”的一则新闻《全国第四轮学科评估工作正式启动》挂在了教育部官方网站首页下面“直属单位”栏“学位中心”网页的“新闻动态”栏里。虽然这则“新闻”的位置极不显眼,但是由于关系重大,迅即被很多门户网站在显眼位置转载,并冠之以各种醒目刺激的标题,提示人们这次学科评估非同寻常的意义。

认真研读这则新闻,发现除了新闻导语外,就是贴了一个教育部学位与研究生发展研究中心以“学位中心2016[42]号”文《全国第四轮学科评估邀请函》的PDF影印件,后面署名处还有“教育部学位与研究生发展研究中心”的大红章,日期为2016 年4月22日;接着是四个PDF格式附件的网址链接,但点击后既不能下载,也不能打开网页。后在“搜狐教育”网站找到了一个完整的网页:《重磅:全国第四轮学科评估正式启动!》(http://learning.sohu.com/20160428/n446573498.shtml) ,里面不仅有这份邀请函的PDF影件,而且其他的几个附件也都以同样形式展示了出来。特别引人瞩目的是以下几个问题,笔者在此列出,并提出相关质疑和讨论,供有关方面参考。

一、最引人瞩目和质疑的是《A类期刊名单》

在这个文件中,最引人瞩目和质疑的是作为附件2-1的《A类期刊名单》,其中,列出了21类学科的中文期刊和外文期刊,作为本次评估的主要成果依据。其情况列表如下。从上表可以看出,除去建筑类,本次评估共有20个学科参与,从学科代码看,一共9个大门类。A类期刊总共380种,其中中文期刊158种,外文期刊222种;外文期刊比中文期刊多64种,多出40.5%。在外文期刊中,美国期刊139种,占外文期刊的62.6%,居绝对多数,英国期刊49种,占22.1%,居1/5强;英美期刊合计占外文期刊84.7%,占此次评估A类期刊总数的49.5%(188/380)。令人惊奇的是,一个欧洲小国荷兰的A类期刊却比德国、法国都要分别多3倍,苏格兰还居然被从英国分离出来单独列了1种A刊。

人们的质疑是:第一,有些学科国内CSSCI类甚至“权威”期刊并不在少数,但在这个表里却只有几种,最典型的是经济学,表里只列了8种中文期刊(而美国期刊就有12种),但我们知道国内经济学领域的C刊至少在100种以上。第二,此次公布的A类期刊所涉及学科很不齐全,让人们感到莫名其妙。第三,一些不同的一级学科混在一起,令人困惑,比如最典型的是把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政治学这两个并列的一级学科放在一起,只给出了11种中文期刊,7种外文期刊(其中美国期刊就有6种)。第四,在列出的学科A类期刊中,大多数学科的外文期刊明显多于中文期刊,这是令人大跌眼镜的;难道中文期刊水平比外文期刊差很多吗?

二、A类期刊名单暴露的问题——西化严重

这个问题引起了网络舆论的强烈反弹。比如,中国人民大学贾根良教授就专门撰文,分析了经济学专业学科评估的指导思想问题。贾教授认为,“《A类期刊名录》反映出经济学专业学科评估在指导思想上存在着根本性的错误。这主要表现为四个方面:第一,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已经走入死胡同,经济学专业选定的A类期刊将其学术规范上升为经济学的唯一规范与世界范围内风起云涌的“经济学改革国际运动”潮流背道而驰。第二,强化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在高校经济学教育中的意识形态地位,使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在高等学校的地位进一步被边缘化,与习近平总书记有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指导思想背道而驰。第三,用行政手段将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的学术规范上升为经济学的唯一规范,压制学术争鸣,违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学术自由精神。第四,理论经济学专业将蜕变为“西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专业,与其处于同等地位的理论经济学二级学科如经济思想史、经济史和政治经济学等专业将进一步衰落,面临着严重的生存危机。”据此,他建议:“教育部应该立即停止经济学科的第四轮学科评估,对经济学专业学科评估的指导思想进行公开争论,并组织相关专家对国内外经济学现状进行彻底的调查研究,制定出与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相适应的经济学专业学科评估的实施办法。”(可参见:贾根良《第四轮经济学专业学科评估指导思想的根本性错误》,作者新浪博客)我们认为,贾教授的这种分析和建议实际上也适用于列表中的大多数其他学科,比如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新闻传播学等。另外,政协委员何新先生也有类似的质疑和批评(《何新问责教育部:反对强化新自由主义的经济学教育》http://hexinbbs.blog.163.com/blog/static/161910300201642111240131/)福建师范大学社会历史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高峻也发表文章(《高峻教授给教育部发出问责信件》:http://wiki.artintern.net/article/942285)表达深深的忧虑。中国社会科院马研院第一任院长程恩富教授也非常关注这一次学科评估及其存在的严重问题,并在不同场合强调经济学及其他人文社科学科评估中马克思主义思想指导地位的不可置疑性。

整体来看,这张表显示,英美期刊占据此次学科评估A类期刊的近50%,可见英美范式导向的学术标准相当明显。我们知道,这个学术标准、学术范式,不仅是形式规范方面的技术标准和范式,更是内容标准、价值导向和思维范式。从学科分布看,除了计算机科学技术与软件工程,以及建筑类和统计学外,其他学科多属于哲学、人文学科和社会科学,不同程度地具有政治属性和意识形态属性。在这样具有鲜明政治和价值倾向性的领域,大规模采用英美学术标准,不仅是学术领域的自我殖民化,而且严重违背党中央、教育部近年来不断强调的学术价值取向——以中国方式、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研究中国问题,建构中国学术话语体系的主导思想。

即使是表面看跟意识形态无关的计算机科学技术和软件工程学科,也绝不是与国家性质和政治立场、意识形态无涉的。我们都知道,近年来随着互联网的普及,各国特别是以美英为主的西方霸权国家,通过计算机核心技术、互联网技术和相关信息技术与各种政治思想信息相嵌合的方式,对中国进行意识形态渗透,极大地破坏和扰乱了国内互联网舆论形势,使得我国的网络安全、信息安全、文化安全和意识形态安全等形势空前严峻。而这个学科评估的A类期刊名单中,计算机和软件工程相关A类期刊、学术会议,则清一色的是美国标准(32种外文期刊,美国30种,49个学术会议都是英文会议,国内的几乎没有)。

这个A类期刊名单告诉我们:我们的人文社科学术评价标准已经全面西化、殖民化、自由主义化,应该引起决策高层的高度关注。而且据许多同行反映,各自高校已经启动了参评程序,誓师大会在这几天相继召开,有的学校由于消息灵通,三月份至今,已经开了数次动员大会,主管领导不断强调:这次学科评估对每个学科至关重要,今后学校、省部和国家的学科及教育资源将按照本次评估的结果来进行配置——也就是说,学校将完全按照学科评估的结果来配置资源,显然,这次评估的结果对有些学科来说具有生死攸关的意义,有些学科将被淘汰,有些教师可能面临下岗或转岗的窘境。到底学科评估有没有这样的意义,官方并没有明确的说法,但是不少高校却风声鹤唳,把这次评估当成是冲刺世界一流学科和一流高校的决定性关口。难道世界一流学科、世界一流大学就必须以全盘西化的学术标准来引导和衡量各学科、各高校吗?这个问题值得深思!

三、出现上述问题的重要原因

从这次评估的相关文件看,我们发现,承担着此评估的机构,虽然名以上是“教育部学位与研究生发展研究中心”,但是在《第四轮学科评估指标体系及有关说明》中,“一、指标体系调研论证过程”中谈到“评估方法改进调研”:“分别与汤森路透、中国知网、CSCD、CSSCI等机构进行研讨,改进论文评价方法;面向全国万余名博导及有关学科评议组进行全面调研和投票,形成‘A类期刊’清单”。(由于无法下载PDF文件,只能从网上截图)

这表明,这次A类期刊名单,是教育部学位中心委托汤森路透、中国知网、CSCD、CSSCI等机构给出了论文评价方法,再征求万余名博导及相关学科评议组调研投票形成的。中国知网和CSSCI是中国著名的学术评价机构,具有相当的权威性和美誉度。而汤森路透是一种什么组织呢?360百科告诉我们:“汤森路透(Thomson Reuters)成立于2008年4月17日,是由加拿大汤姆森公司(The Thomson Corporation)与英国路透集团(Reuters Group PLC)合并组成的商务和专业智能信息提供商。主要为专业企业、金融机构和消费者提供财经信息服务,例如电子交易系统、企业管理系统和风险管理系统、桌面系统、新闻,以及为在法律、税务和会计、科学、医疗保健和媒体市场的专业人员提供智能信息及解决方案。”(参见http://baike.so.com/doc/5568732-5783909.html)这是一个商业机构,而且业务极为庞杂,并非学术评价的专业机构,学术评价也并非其主业,更不是对中国人文哲学社会科学学术领域具有权威性和美誉度的学术评价机构,让他们参与中国学者哲学人文社会科学顶级期刊的筛查和勘定工作,是否有些草率?外国机构还有总部设在荷兰的“爱思唯尔(Elsevier)”的参与(难怪在美英刊物之外,最多上榜的荷兰的刊物呢),这倒是一个学术评级机构,但从介绍看,似乎更偏重医学等理工学科,而并不擅长人文社科的学术评价,但由于掌握信息不多,此处不予置评。中国科学引文数据库(Chinese Science Citation Database,简称CSCD)创建于1989年,收录我国数学、物理、化学、天文学、地学、生物学、农林科学、医药卫生、工程技术和环境科学等领域出版的中英文科技核心期刊和优秀期刊千余种;CSCD具有建库历史最为悠久、专业性强、数据准确规范、检索方式多样、完整、方便等特点,自提供使用以来,深受用户好评,被誉为“中国的SCI”,显然,这个机构是一个亿自然科学和科学技术等领域的学术评价为主的机构,也并非此次评估的以人文哲学社会科学的学科评价为主的适宜机构。由于人文哲学社会科学的特殊性,我国似乎还没有自己的学术评价机构和评价体系,总是套用自然科学和科学技术乃至工程科学技术的评价方法乃至指标体系,因此,在西化、工具化、技术化、形式化乃至表面上价值中立化、客观化、科学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以至于慢慢陷入纯粹西化学术和价值标准的深渊而不自知。

从评价方法上好像更为科学了,这份说明“二、指标体系改进达成共识”第二点谈到这次评估的着重点,“要突出建设成效”,指出:“作为水平评估要强调学科内涵发展成果、产出和成效、适度淡化‘条件资源’因素,借鉴国内外学科成效评价经验,关注结构性质量,更加精准地评价学科建设成效,重点优化科研成效评价,克服‘纯客观’评价缺陷,坚持‘主观与客观、国内与国外、规模与质量’三结合的学术论文评价方式;建立更科学的‘中国版ESI高被引论文’和人文社会学科我国自主的‘A类期刊’评价体系,树立中国论文评价的国际地位……”。

表面看,这种方法论原则并不错,而且目的在于形成“我国自主”的人文社会学科A类期刊评价体系,这很好,符合我们国家发展的大趋势和构建独立的中国学术话语及其评价体系的客观需要;但是,比中文期刊多出40%的外文期刊,总数占近50%的英美期刊,何以体现我们对A类期刊评价体系的自主性?后面说“树立中国论文评价的国际地位”,似乎也不错,但这次给出的A类期刊名单,英美期刊占到50%,是怎样确立我们自己论文评价的国际地位的?难道是通过在英美期刊上发表文章,就能体现我们自己对自己的学者进行论文评价的国际地位吗?是美英学者在评价我们的论文,还是我们自己在评价自己的论文?“我国自主”的说法很响亮,但是外文期刊占据半壁江山,自主性被暗度陈仓了,最终还是认为外国人的评价才是最终的、最高的评价,这是不是自欺欺人?

之所以外文期刊占了半壁江山,还可以从学位中心与学科评估的关系来看。教育部网站有这样的答问:

从中可以发现:教育部学位中心,虽然挂在教育部这个纯官方机构的名下,却是一个完全自负盈亏的独立机构,学科评估作为其重要业务之一,也具有半公益半商业性质,而既然是评估,一定要有标准,那么这个标准不能由自己制定(自己也不是专业的学术评价机构,没有相应的资质),就要委托或者购买这种学术评价权,于是乎汤森路透这样并非以专业学术评价为主业的商业性外国机构便自然入围。这里面蕴藏着太多的商业性因素,以至于令人怀疑这次学科评估的动机和目的。在介绍学科评估业务时,先后提到“国内教育评价市场”和“国际教育评价市场”,再次印证,这次学科评估是一种市场行为,国内的中国知网、CSSCI等多具有企业性质,而汤森路透、爱思维尔等更是国际信息情报收集和评价的“商业巨头”。如此市场化的学科评估行为,中国人文社科学术评价的A类期刊,外文期刊占据绝对主导地位,就是必然的了,就像这些年来我国的支柱性产业,绝大多数都被外资控股或者收购一样,我们教育领域、学术领域的评价权也都被外国“学术巨头”垄断。不知道这样做,是否符合近年来党和国家一直强调的“三个自信”和自主“话语权”等战略思想?以至于让人怀疑,边缘化马克思主义是官方的系统行为,是一种自觉推动的文化殖民战略,而不是个别专家学者的杂音或教育部个别工作人员的疏忽。从近几天的网络舆论看,很多马克思主义学者认为:人文社科评估标准应该也必须有中国自己的“中国特色”标准,社科尤其是哲学社会科学特别是马克思主义,本来就是阶级性与科学性的统一,怎么能把马克思主义边缘化而以西方的非马克思主义标准为标准?这首先就有个立场问题——是站在西方非马立场对马克思主义的否定,当然也是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的否定,是可忍孰不可忍!

教育部党组书记袁贵仁部长也多次强调要抵制西方价值观在高校的传播,但是,如果高校教师的论文或科研成果也都必须在外文期刊发表,那么我们不知道这如何引导我国高校教师认真研究中国问题、全力构建中国学术话语、坚定不移地维护中国社会主义政治制度、价值立场和意识形态的特殊性质?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前述贾根良教授对于经济学学科的看法,值得高度重视。党中央一再强调,我国高校一定要掌握在马克思主义者手里,我国高校是社会主义大学,我国高校要办成“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学;而这次学科评估的科研成果评价体系却与此背道而驰!我们固然要开放,要引进西方先进的评价办法,但是,我们一定要自主,自己做主,以自己为主,以中文期刊为主,中国学者要按照中国学术实际,按照中国学术发展的规律和国家发展的需要,建构自己的学术话语体系,特别是学术评价体系;这个体系可以借鉴和吸收西方国家学术评价的具体工具和技术,但是不能把评价权拱手让给西方社会的信息情报收集、整理、加工制作以及商业运营的大公司。

四、马克思主义学科评估问题

马克思主义学科在中国具有特殊的地位,因此应该有自己独立的学科评估标准和机制。马克思主义理论是我们党和国家的指导思想,随着国家发展和社会变迁,它需要不断地与时俱进、创新发展,因此,必须在科学和学术的意义上积极推进科学研究和学术探讨,这是毫无疑问的。自从2005年确立马克思主义理论一级学科以来,这个学科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一大批马克思主义学人满腔热情地投入其中,做出了显著的成绩。与此同时,党中央也高度重视,特别是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总书记为核心的党中央,更是把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研究、教育和学习提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在高校,把马克思主义学科作为人文哲学社会科学等学科的引航学科,要把高校、党校和社科院等建成马克思主义的研究和传播基地,使之成为党的意识形态的具有强大战斗力的学术阵地和思想宝库。因此,马克思主义学科建设和学术标准的确立,对于我们的党和国家、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对于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都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万万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将标准和规范的制定权学术成果的评价权,放到市场上、委托给什么NGO的社会组织、甚至承包给外国情报机构等。

看到这个A类期刊清单后,我们以为马克思主义学科不参与本次学科评估,因为只有政治学,有些政治学的优秀成果发表在马克思主义学科期刊上也很正常。但是另一些文件告诉我们,这次学科评估,把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与政治学捆绑在一起进行,直接涉及马克思主义学科的期刊就3种(《马克思主义研究》、《马克思主义与现实》、《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连中宣部、教育部发布的《普通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建设体系创新计划》规定的《思想理论教育导刊》这样的重点刊物都没有成为这个学科的A类期刊,岂不怪哉!这还是教育部直接主办的唯一一种以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和教育为宗旨的高层次学术刊物!而在正式发布的附件A类名单中,其实并没有马克思主义学科,而是只有政治学。如下截图。

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在这次评估中再次回归到05方案以前的状态了,成为政治学一级学科下的一门二级学科。这是外行专家的疏忽,还是内行专家的故意呢?在最近这三届党中央领导集体的高度重视下,在中宣部和教育部的极力推动下,经过十余年的发展,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已经成为一个学科门类齐全、课程体系稳定、从事研究和教育传播人数规模最大的学科之一;这个学科在我们党和国家的战略决策和具体工作中都具有指导思想的地位,理应得到学科建设的特殊支持。我们知道,从2005年开始建立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到2012年国务院学位办和教育部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高校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建设的意见》(学位2012[17]号),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已经有了6个二级学科。

故此,鉴于本次学科评估有关马克思主义学科评价体系的不成熟、不完备、不自主的状况,我们建议,马克思主义学科暂时停止参与此次评估。待时机成熟,有关马克思主义学科的评价体系能够自主制定,并且符合我国社会发展需求、能够助力实现人民福祉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有利于我们大力推进马克思主义学科发展的时候,再进行学科评估不迟。在此之前,可以大力推进全国重点马院建设,并委托重点马院开展马克思主义学科评估指标体系及评估方法的项目研究,以期形成科学合理的马克思主义学科评估标准。

与此相关,有些学科的意识形态属性过强,而作为本次评估之标准依据的A类期刊又过于西化,缺乏中国自主性,因而,我们也呼吁,哲学、政治学、法学、社会学、民族学、新闻学、农林经济管理等学科暂停参与评估,待调整A类期刊后再进行。而计算机和软件类学科单纯“唯美首是瞻”的全盘西化状况也必须改变,参与此次评估也必须慎之又慎。

(作者:吴文新)



 

教育部学位中心暂时收回成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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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磅消息】A刊暂停,教育学科还得看看C刊哪家强!

2016-05-07 
张端鸿、卞月妍 里瑟琦科教观察


5月6日,教育部学位中心发出《关于全国第四轮学科评估补充事项的函》(学位中心〔2016〕55号),颁布最新精神称:“重新遴选“A类期刊”需遵守严格的程序和较长的时间。为不影响评估工作正常进行,经审慎研究,学位中心决定,仍沿用上轮的评估方式,暂不增列“A类期刊”指标。”
所谓的沿用上一轮的评估方式就是维持原来。
那么,让我们看看2012-2015年的C刊(CSSCI来源期刊)的论文排名吧,一同附上“A类期刊”的论文数、2012学科排名结果和学位点类别作为参考。




 

(作者:张端鸿、卞月妍,同济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



 

究竟是谁发明了电脑——计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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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学者克兰德·楚泽——数字计算机之父

Konrad Zuse“计算机之父”康拉德·楚泽,1992

[本文为ws根据网络资料编撰]

康拉德·楚泽于1910年6月22日出生于柏林,1995年12月18日逝世于黑森州小城许恩费尔德(Hünfeld)。

     在Z3之前,楚泽已经于1936年研制出他的第一台计算机Z1,由于Z1速度太慢,楚泽尝试用继电器改善其性能,终于在1941年制作成功了一台通用计算机Z3,但并没有引起德国当局的重视。1944年,Z3在盟军的一次空袭中被炸得粉身碎骨,楚泽所制造的另一台类似的计算机Z4扔在巴伐利亚乡村农舍的地窖里无人问津。

   人们在战后才得知,楚泽的继电器计算机是世界上第一台二进制电子运算机器。楚泽不幸生在战争时期的德国,在很长一段时间得不到承认。希特勒战败后,楚泽辗转流落到瑞士的乡下,转而研究“计算机演算”理论。他也是通用计算机编程语言的发明者。不过直到1962年他的发明才得到认可,并获得8个荣誉博士头衔以及德国大十字勋章。

  2000年是楚泽诞辰100周年,为纪念这位杰出的发明家,许恩费尔德市宣布将由楚泽之子霍斯特·楚泽(Horst Zuse)完全按照楚泽当年的设计方案重新制造一台Z3电脑。

   制成后将首先在许恩费尔德,然后在柏林等地作现场表演,向公众展示最早的计算机是如何工作的。最后Z3将正式落户于许恩费尔德市的康拉德•楚泽博物馆。



 【谁发明了第一台电子计算机?】

一直以来,国人都被误导认为是英国人图灵或者美国人(几乎所有的计算机书籍第一页绪论都会见到)冯·诺依曼发明了电子计算机。实际上这是一个谎言。现代电子计算机的真正发明者是德国人楚泽。

楚泽于1936年就制作成Z1计算机,但他本人几乎被人遗忘了几十年。实际上,楚泽的Z3是当时世界上最高水平的编程语言的计算机,他的这台机器要比美国哈佛大学的Mark I早好几年。楚泽不幸生在战争时期的德国,在很长一段时间得不到承认。希特勒战败后,楚泽辗转流落到瑞士的乡下,转而研究“计算机演算”理论。他也是通用计算机编程语言的发明者。不过直到1962年他的发明才得到认可,并获得8个荣誉博士头衔以及德国大十字勋章。直到1962年,他才被确认为计算机发明人之一,并被称为“计算机之父”。楚泽生前写过一部自传《计算机:我的一生》(Computer: My Life)

1945年,就在盟军攻陷法西斯德国的首都柏林后不久,从阿尔卑斯山区偏僻小镇欣特斯泰因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一个粮仓地窖里发现了德国研制的先进计算机。

 

z3

  两名英国情报官闻讯匆匆赶到了欣特斯泰因。在攻占该镇的法国士兵带领下,打开了粮仓地窖大门。地窖里面确实存放着一台机器。情报官凑上前仔细打量,这机器怎么看也不像是德国的“先进计算机”,充其量是某个印刷厂遗弃的排字机。两人互相对视着苦笑了一阵:“德军再傻,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设备放在交通极为不便的山区。”

   过了很长时间之后,西方计算机界终于认识到,这台貌不惊人的机器,的确是当时最先进的电子计算机,它研制成功的时间,要比美国、英国的同类发明更早。

   更重大的意义还在于,它是最先采用程序控制的数字计算机。这台机器的名称是Z-4,它的发明人叫克兰德·楚泽(Konrad Zuse,1910-1995),一位靠自费起家的土木建筑工程师。

【克兰德·楚泽传记】

  克兰德·楚泽1910年6月22日生于德国维尔梅斯多夫,在东普鲁士接受的早期教育。东普鲁士的文化传统相当保守,为了获得更好的发展,他进入一所比较开放的学校,直到高中毕业。1927年,楚泽考进柏林工业大学,学的是土木工程建筑专业。他从小爱好绘画,具有非常好的美术功底,因此很快就学会了如何设计房屋结构和外观。多才多艺的楚泽兴趣广泛,修理机器的活也很拿手,时常动手制作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玩艺,让班上的同学大吃一惊。

 

  求学期间,楚泽需要完成许多力学计算的功课,诸如桥梁、材料强度设计等等,必须自己动手根据公式算出结果,往往一整天都算不完一道强度核算题目。一天,在疲惫不堪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后,楚泽突然发现,写在教科书里的力学公式是固定不变的,他们要做的只是向这些公式中填充数据,这种单调的工作,应该可以交给机器做。

 

  1935年,楚泽获得了土木工程学士学位,在柏林一家飞机制造厂找到了工作,主要任务恰好是他最挠头的飞机强度分析,繁琐的计算现在变成了他的主要职业,而辅助工具只有计算尺可用。楚泽想制造一台计算机的愿望愈来愈强烈,他在这家工厂里只呆了短短的几个月,便辞职回家做他的“发明梦”。

  

  在父母的帮助下,他把家中的起居室隔出一间,改造成“实验室”兼“制造厂”,孤身一人开始了漫长的研制生涯。楚泽生活在法西斯统治下的德国,无从得知美国科学家研制计算机的消息,甚至没有听说巴贝奇和霍列瑞斯的名字。在这一点上,他远没有美国发明家幸运,无法得到大学或政府机构的任何资助,只有几个朋友“赞助”了很少的一点钱。

 

  几乎用了两年时间在黑暗中摸索,楚泽凭着顽强的毅力独自奋斗。他认为,计算机最重要的部分不一定是计算本身,而是过程和计算结果的传送和储存。因此,他把研究的重点放在存储器上,设计了一种可以存储64位数的机械装置——数千片薄钢板用螺栓拧在一起的笨重部件,体积约1立方米——然后与机械运算机构连接起来。朋友们都不太懂他想干什么,只能提供有限的帮助,例如,帮他用切割设备加工了数以百计的金属片。其它的薄钢板,只好靠手锯在圆钢上一片一片锯下来。以这种简陋的条件,1938年,楚泽居然完成了一台可编程数字计算机Z-1。

他花光了仅有的几千马克,还是无法买到更合适的零件。因此,Z-1计算机实际上是一台实验模型,虽然可以完成3×3矩阵运算过程,但始终未能投入实际使用。


楚泽蜡像与Z1计算机的复制品 

 在Z3之前,楚泽已经于1936年研制出他的第一台计算机Z1,由于Z1速度太慢,楚泽尝试用继电器改善其性能,终于在1941年制作成功了一台通用计算机Z3,但并没有引起德国当局的重视。1944年,Z3在盟军的一次空袭中被炸得粉身碎骨,楚泽所制造的另一台类似的计算机Z4扔在巴伐利亚乡村农舍的地窖里无人问津。

   人们在战后才得知,楚泽的继电器计算机是世界上第一台二进制电子运算机器。楚泽不幸生在战争时期的德国,在很长一段时间得不到承认。希特勒战败后,楚泽辗转流落到瑞士的乡下,转而研究“计算机演算”理论。他也是通用计算机编程语言的发明者。不过直到1962年他的发明才得到认可,并获得8个荣誉博士头衔以及德国大十字勋章。

  2000年是楚泽诞辰100周年,为纪念这位杰出的发明家,许恩费尔德市宣布将由楚泽之子霍斯特·楚泽(Horst Zuse)完全按照楚泽当年的设计方案重新制造一台Z3电脑。

   制成后将首先在许恩费尔德,然后在柏林等地作现场表演,向公众展示最早的计算机是如何工作的。最后Z3将正式落户于许恩费尔德市的康拉德•楚泽博物馆。


  Z-1计算机最大的贡献是楚泽第一次采用了二进制数。

   在薄钢板组装的存储器中,楚泽用一个在细孔中移动的针,指明数字“0”或“1”。他的这种选择,明显地受到莱布尼茨著作的启发,他后来发表的研究报告,副题就是“向莱布尼茨致敬”。这台机器也采用了“穿孔带”输入程序,不过不是纸带,而是35毫米电影胶片;数据则由一个数字键盘敲入,计算结果用小电灯泡显示。由于纯机械式Z-1计算机性能不理想,第二年,楚泽的朋友给了他一些电话公司废弃的继电器,楚泽用它们组装了第二台电磁式计算机Z-2, 这台机器已经可以正常工作。这时,他的工作引起德国飞机实验研究所的关注,使他得到了一笔资助。 1941年,第三台电磁式计算机Z-3完成,使用了2600个继电器,用穿孔纸带输入,实现了二进制数程序控制。程序控制思想虽然过去也有人提倡,但楚泽是把它付诸实施的第一人。Z-3能达到每秒3~4次加法的运算速度,或者在3~5秒内完成一次乘法运算。1942年,在紧张研究的间隙里,他写作了世界上第一个下国际象棋的计算机程序。

 

  Z-3计算机正常工作了3年。1944年,美国空军对柏林实施空袭,楚泽的住宅连同Z-3计算机一起被炸得支离破碎。在德国法西斯即将毁灭前夕,楚泽于1945年又建造了一台比Z-3更先进的电磁式Z-4计算机,存储器单元也从64位扩展到1024位,继电器几乎占满了一个房间。为了使机器的效率更高,楚泽甚至设计了一种编程语言Plankalkuel ,这一成果使楚泽也跻身于计算机语言先驱者行列。

 

  因害怕再次被炸,楚泽把Z-4搬来搬去,四处转移,最后带着它飞往德国南部,搬到了阿尔卑斯山区欣特斯泰因小镇,于是才有了前面那一幕。

 

  希特勒战败后,楚泽辗转流落到瑞士一个荒凉的村庄,一度转向研究计算机软件理论,最早提出了“程序设计”的概念。1949年,楚泽把他的Z-4计算机安装在瑞士苏黎士技术学院,并且一直稳定地运行到1958年。这时,美、英计算机界才相信德国有位建筑工程师,比他们更早地研制出程序控制数字计算机的事实。目前,在慕尼黑一家博物馆里,仍然存放着一台Z-3原型机,只是它已经无法正常运作。

 

  随后,楚泽创办了“楚泽计算机公司”,1958年研制出电子管通用计算机Z-22R,距离第一台电子管通用计算机ENIAC诞生已经过去了12年之久。电脑史学家认为,如果楚泽不是生活在法西斯统治下的德国,他可能早就把Z型计算机系列升级为电子计算机,世界计算机的历史将会改写。事实上,早在1938年,楚泽和他的朋友已经在考虑用2000个电子管和其他电子元件组装新的计算机。当他在战后听说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早已研制出电子管计算机的消息,不禁感叹地说:“我所能做的,仅仅是摇摇头而已。”

 

  早在1938年就发明了计算机的楚泽,几乎被人遗忘了几十年。他在1941年为Z-3计算机提出的专利申请,到了1967年,法官仍然拒绝受理,理由是“缺乏创造性”。直到1962年,他才被确认为计算机发明人之一,得到了8个荣誉博士头衔以及德国大十字勋章。后来,柏林博物馆还重新建造了Z-1计算机。

 

  20世纪60年代初,楚泽计算机公司已发展为数千员工的企业,销售了近300台各类计算机。1966年,他的公司被著名的西门子公司收购,楚泽担任了西门子公司的顾问。

 

  楚泽活到85岁高龄,一直与夫人居住在富尔达附近的一幢简朴住宅里,于1995年12月19日逝世。值得欣慰的是,全世界都已经承认他是“数字计算机之父”。

【康拉德·楚泽与世界上首台自由编程的计算机】

  德国发明家康拉德·楚泽(Konrad Zuse)是走在最前面的一颗天才的创造明星(如图1-12所示)。他1910年6月22日生于柏林。20世纪30年代,他在汉希飞机制造厂任结构设计工程师,同时攻读土木工程的学位。由于工程计算量的逐年增大。他有意于设计和制造适合工程计算的功能强大的计算机。经过长期的探索研究和锲而不舍的努力,他发明了一系列以“Z”命名的自动计算机,并依靠它们来处理复杂的工程计算问题。为此,楚泽获得了半官方授予的头衔:“现代计算机发明者”。但是他对这头衔不甚看重,当他同时代或后辈的计算机发明家被人们描绘成赶上或超过他的发明成就而授奖时,他的态度十分超然。

1995年,比尔•盖茨拜谒了楚泽。有趣的是,这位即将去世的计算机鼻祖为借计算机而成为世界首富的盖茨画了一幅肖像。直到现在,盖茨还把这肖像画挂在办公室里。


  为了设计出自动的计算机,楚泽开始从各个角度探究他设计的计算机应具备怎样的结构和功能。首先从逻辑和数学的角度分析,他认为这台计算机应有程序控制与浮点运算功能,应使用二进制的数制系统。楚泽认为数据处理的基础在于二进制数的“位”的处理。但当时他有“位”的意识,但就是说不出“位”这个字,只好把它作为是或否的表征。

 

  其次从设计角度进行分析,一个大型计算项目,无论使用计算尺还是一台机械的加法器,楚泽认为最为关键的难题是:如何用适当的方式保存中间结果和在以后的计算步骤中再次使用这些中间结果。

【世界第一台可编程计算机】

  Colossus并不是世界上第一台可编程的计算机。这个荣誉应该属于1941年由德国工程师Konrad Zuse制造的Z3。

 

  当Zuse在1980年遇到Colossus的开发团队时曾经比较过工作笔记,结果发现他们的工作路线十分相似。Z3是一台基于二进制浮点数和交换系统的计算机。它每秒可以进行3~4次家法运算,而且可以在5秒钟之内完成一次乘法运算。由于当时纸供应不足,Z3的程序都是靠打了孔的旧电影胶片输入。它可以运行一些基本的代数运算,包括加、减、乘、除和开方。

 

  在研发Z3的早期,Zuse主要使用电话续电器进行试验。因为电话续电器是当时最容易获得的“与非装置”。虽然Zuse也注意过真空管,但是从稳定性考虑,他还是选择了电话续电器。Z3在二战中就曾大显身手。它并不是像许多人预料的那样用于破译密码,而是用在了数据分析上。它成功的解决了当时飞机双翼抖动的稳定性问题中大量的复杂计算。

 

  不幸的是,Z3在战争中毁于炸弹的袭击。随后Zuse逃到了瑞士,并造出了Z3的后续产品——Z4。现在Z4被珍藏于慕尼黑的Deusches博物馆。

1941年,德国发明家康拉德•楚泽(Konrad Zuse)制造出世界上第一台能编程的计算机Z3。这台计算机总共设有2000个电开关,是当时世界上最高水平的编程语言的计算机,Zuse因此也被称为现代计算机发明人。


  


 

川普杀出重围 纽约时报认错服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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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普杀出重围 纽约时报认错服软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对川普看得有多走眼”。



  5日出刊的“纽约时报”三版,有篇长文标题是What I Got Wrong About Donald Trump(我对川普哪些地方看走眼了),
作者是“纽时”的资料新闻学大将柯恩(Nate Cohn)。

  专文归纳成功六要素…

  川普成为共和党总统候选人,让一路看笑话的专家瞬间自己变笑话,包括柯恩和“纽时”,率先对读者给个交代。


  去年6月川普从纽约市企业总部电梯下楼宣布投入共和党初选时,他出线的机率是1%,或20%?
柯恩说,各界究竟是一开始低估了川普的能耐?认为选民绝对不会让实境节目(谁是接班人)主持人获得党提名,
更别说他的煽动言论,还是高估了政党菁英对党内初选的影响力?

  或者川普的出线好比“黑天鹅事件”,宛如第一次世界大战或大萧条,看似不可能,一发生就惊天动地;
但成因复杂,难窥其全貌?

柯恩说,在绞尽脑汁后,他认为以上答案都成立。各界,尤其是他本人,低估了川普。低估有时候是因为设想不适当、误判资料。
但柯恩坦承川普宣布参选时,甚至参选几个月后,他始终认为川普出线机率极低。

  对手各怀鬼胎 都小看他

  总结经验,柯恩将川普成功归因于六大要素。首先是一开始投入共和党初选者高达17人,各怀鬼胎,都没有把川普放在眼里,
而是忙着相互攻讦。等到剩下川普、克鲁兹与凯西克三人时,共和党全代会三分之二的党代表票已经揭晓,川普势不可挡。

  杰布布什崩盘 其他更弱

  对手太弱又分崩离析是另一要素。杰布布什是党内菁英最属意的人选,其次是鲁比欧,柯恩认为都太弱。凯西克拦下鲁比欧,

自己却成不了气候,最后只剩下不为党内菁英所喜的克鲁兹面对川普。

  “蓝州”容忍度高 靠拢川普

  此外是传统上比较支持民主党的“蓝州”,被归类于共和党温和派,不会投给克鲁兹这样的保守派。事实也是如此,
但不代表他们会投票给主流派。对于川普在性别与移民的极端言论,这群人容忍度极高,已非传统的共和党温和派。

  共和党反川普决心不足

  另外三个要素分别是共和党主流派反川普的决心不足、媒体曝光度以及初选规则的改变。
川普最先胆敢批评曾为越战战俘的马侃参议员不是战争英雄时,柯恩认为川普已经出局,党内菁英却没有把握机会鸣鼓而攻,
整个初选对川普的批评砲火其实都很零星。

  初选规则改变 曝光度高

  免费的媒体曝光是川普崛起的另一利器,热度迄今不减。为了让提名人尽早出线,共和党压缩初选时程,
在爱荷华州初选后45天就选出三分之二的全代会党代表,让鲁比欧在“超级星期二”秣马厉兵的时间从五周缩短为一周,
对抗川普的组织和金脉无法及时到位。

  柯恩的结论是,观察家错在太过自信,毕竟总统党内初选尚未多到足以排除素人出线的机率,即使走势严重违背经验法则。
这是预测总统大选时,必须谨记在心的教训。
【希拉里民调领先】

据美媒5日报道,就在曼哈顿商人特朗普(Donald J. Trump)成为共和党总统提名大热人选之后不久,一项新的全美民意调查结果出炉,显示希拉里·克林顿(Hillary Clinton)的支持率大幅领先于特朗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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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称,4日上午公布的CNN/ORC民调显示,受访者中有54%支持克林顿,41%支持特朗普。在3月的一项类似调查中,克林顿对特朗普的领先优势要比这次小1个百分点。

  新的民调显示,希拉里获得的支持,有很大一部分源自选民对特朗普的厌恶:她的支持者中有51%的人表示,与其说自己更支持这位民主党候选人,还不如说是为了抵制特朗普。不过,在特朗普的支持者中,情况也是如此:57%的人表示,他们之所以支持特朗普,是因为反对希拉里。

  这次民调表明,希拉里的对手、佛蒙特州参议员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将会比她更容易战胜特朗普:假设由桑德斯对决特朗普,他将会以16个百分点的优势获胜。

  桑德斯一直把民调中对阵特朗普的出色表现作为他继续参选的一个主要理由,尽管希拉里在代表人数上领先于他。

  最后一轮的州级角逐将于6月7日进行。特朗普和希拉里都希望届时能够获得累计超过半数的党内代表席位,直接拿下本党的提名资格。

  来自CNN/ORC的这次民调有1001名成年人参加,抽样误差为3.5个百分点。



 

抗日持久战是毛泽东的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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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百里的《国防论》与抗日持久战毫无关系

 作者:llk11

转帖:ws​

蒋百里的《国防论》是一部比较早期的军事著作,但根本不是一本对日作战的军事战略著述,通篇只是蒋百里将军考察欧洲各国后对第一次世界大战以来欧美列强经济、政治、军事、文化的总结,吸取西方新的军事理论和中国古代的军事思想,以阐明对国防建设的主张。

全书共六篇,约10万字,赘言甚繁。核心论点有四:一曰“生活条件与战斗条件一致则强,相离则弱,相反则亡”、二曰“军队战斗力与国家经济力是不可分的”、三曰“国防建设必须与国民经济配合一致”、四曰“国防强兵必须理财”,行文中并未论及持久战,更谈不上对抗日战争的建设性和针对性的战略指导。


有人诬称毛泽东从中抄袭而写作了《论持久战》一书。可是读遍《国防论》,就会发现书中根本没有提到“持久战”三个字,涉及“持久”二字的也只有如下两段:  

“国防的部署,是自给自足,是在乎持久,而作战的精神,却在乎速决,但是看似相反,实是相成:因为德国当年偏重于速决,而不顾及于如何持久,所以失败,若今日一味靠持久,而忘了速决,其过失正与当年相等。”  

“坚固者,于各事之冲突上所生意志之抵抗之谓,忍耐者,则意志抵抗之自时间上言者,二者甚相近,而其本则相异,盖坚固仅由于情之强,而欲其持久不变,则不能不藉于智之彻,盖行为之继续愈长,则对于行为之计画亦愈密,而忍耐力则实生于智力之计画者也。”  

两处段落共215字,请大家看一看这些文字,这和抗战中的《论持久战》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再来看看毛泽东对持久战战略的论述:

1935年12月毛泽东在中共瓦窑堡会议上发表讲话,这个就是《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一文,文中明白的说:“中国革命战争还是持久战,帝国主义的力量和革命发展的不平衡,规定了这个持久性----要打倒敌人必须准备作持久战----要求我们勇敢地抛弃关门主义,采取广泛的统一战线,防止冒险主义。不到决战的时机,没有决战的力量,不能冒冒失失地去进行决战---”。  

从这可以看出毛泽东早在1935年长征刚结束就论述了以持久战和统一战线为核心的抗日具体策略方针,文章是公开发表的,中弱日强的事实明摆在那里,基本上中国那时有战略眼光的人讲抗日都开始从毛泽东的持久战立论,当然也有不同意持久战论点的。

而在毛泽东1938年为抗日专门著述的兵书《论持久战》一文中,说的更加明白“很多人都说持久战,但是为什么是持久战?怎样进行持久战?很多人都说最后胜利,但是为什么会有最后胜利?怎样争取最后胜利?” 

日本全面侵华,共产党宣传统一战线,是以人民战争为基础的持久战。毛泽东《论持久战》则完全指明了抗日的前途和方略,精确地预言了抗日的全过程。伟人之所以伟大,是能够把前人和今人的许多智慧,进行高度的概括、提炼成为一种系统的理论,这种理论必须产生巨大的社会影响,尤其是能够知道实际,并且被实际证明是真理。后来的三次长沙会战,在第三次取得比较好的战果,侧面的证明了毛泽东《论持久战》的方略。  

我们再来看蒋百里1937年《国防论》,此书并未论及持久战,也根本没详谈抗日战略问题。

蒋百里1938年11月就去世了,他终身没有亲自指挥过一次战役,在30多年的职业生涯里,他先后被赵尔巽、段祺瑞、袁世凯、黎元洪、吴佩孚、孙传芳、唐生智、蒋介石等聘为参谋长或顾问,只是充当高级幕僚,颠沛于诸侯。

章士钊在其挽诗“谈兵稍带儒酸气,入世偏留狷介风”。黄炎培挽联:“既是天生兵学家,亦是天生文学家”,虽然客气,但意思很明确,文人而已。 

实际上,蒋百里的《国防论》,无论从出版背景,还是从目录、内容等来看,都显示出与抗日持久战的战略没有多少关系。  

【附录】蒋百里《国防论》目录  

第一篇 国防经济学  

导言一………………………………………………………………1  

导言二………………………………………………………………5  

导言三………………………………………………………………10  

第二篇 最近世界之国防趋势  

第一章 世界军事之新趋势…………………………………………17  

第二章 兵学革命与纪律进化………………………………………26  

第三章 介绍贝当元帅序杜黑制空论之战理………………………39  

第四章 张译鲁屯道夫全民族战争论序……………………………49  

第三篇 从历史

上解释国防经济学之基本原则

  第一章 从中国历史上解释…………………………………………57

  第二章 从欧洲历史上解释…………………………………………[**]

  第四篇 二十年前之国防论

  第一章 政略与战略(敌与兵)论战志之确定……………………73

  第二章 国力与武力与兵力…………………………………………78

  第三章 义务征兵制说明……………………………………………84

  第四章 军事教育之要旨……………………………………………94

  第五篇 十五年前之国防论

  第一章 裁兵与国防…………………………………………………105

  第二章 军国主义之衰亡与中国……………………………………123

  第三章 义务民兵制草案释义………………………………………132

  第六篇 中国国防论之始祖

  第七篇 现代文化之由来及新人生观之成

  第一讲 古迹与新迹…………………………………………………177

  第二讲 美术与宗教…………………………………………………185

  第三讲 个人与群众…………………………………………………1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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