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读水浒)
七星聚义,正义的旗帜谁都爱用
作者:有一只书虫
当梁中书四处收买金珠宝贝、踌躇筛选合适的押运之人时,江湖上觊觎这套富贵的人早已蠢蠢欲动。
山东济州郓城知县时文彬,为弹压辖区盗贼猖狂之势,命都头美髯公朱仝、插翅虎雷横以红叶为证巡捕全县。雷横巡查至灵官庙,见供桌上赤条条睡着一个大汉,疑其为贼,直接将其绑了。奇怪的是,该大汉除了要拒捕未遂外,并未责问“为何抓我”“小民冤枉”。爱打秋风的官人雷横,押着疑犯刘唐,来到了东溪村村长晁盖家里讨吃食,于是引出了七星聚义的强盗团伙。
一、托塔天王晁盖
东溪村保正晁盖,祖是本县本乡富户,算的上是根正苗红的小地主阶级。
“平生仗义疏财,专爱结识天下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不论好歹,便留在庄上住。若要去时,又将银两赍助他起身”“最爱刺枪使棒,亦自身强力壮,不娶妻室,终日只是打熬筋骨”。
晁盖的特点,是施耐庵心里梁山好汉的标配。
晁盖的诨号来得诡异。
原来西溪村经常闹鬼,一个过路僧人教用青石凿个宝塔镇住溪边,将鬼都赶过东溪村来,晁盖得知了大怒,从溪里走将过去,把青石宝塔独自夺了过来东溪边放下,因此人皆称他做托塔天王。晁盖独霸在那村坊,江湖上都闻他名字。
这一段包装炒作故弄玄虚的托塔故事,显然是晁盖为独霸此地而搞的营销活动。
水浒中好汉的诨号有以外貌(豹子头、青面兽、赤发鬼),以身份(花和尚、行者、浪子),以特长(智多星、小李广、没羽箭),以性格(霹雳火、急先锋、拼命三郎),以作风(及时雨、小旋风、铁面孔目),以类比(美髯公、病关索、病尉迟),以武器(大刀、双鞭、双枪将),以嘲讽(打虎将、小霸王、小温侯)等等为名的,但像晁盖这样以事迹为名的确实很少见。
刘唐口中的晁盖是:
“天下闻名的义士好汉”“往往多闻哥哥大名,不期有缘得遇”“如今我有一套富贵来与他说知”“曾见山东、河北做私商的,多曾来投奔哥哥,因此刘唐敢说这话”。
晁盖虽然只是城乡结合部一个大村的村长,但他的江湖地位着实不低。值得注意的是,晁盖除了和宋江、柴进一样拥有仗义疏财、爱结识天下好汉的名头外,还爱收留山东、河北做私商的人。做私商的,是句黑话,可不是说贩卖走私违禁商品,是江湖上劫财害命的雅称。
晁盖,是地方豪强(祖传小地主+村长+村霸),是黑社会大佬(常有强盗来投奔+收留过白胜何清等闲汉+批有合法外衣),是有保护伞的带头大哥(与都头朱仝、雷横,押司宋江,民办教师吴用等地方势力打得火热;流匪刘唐、宗教出身的强人公孙胜主动来投奔)。
二、赤发鬼刘唐
“一身黑肉”“两条黑魆魆毛腿”“紫黑阔脸,鬓边一搭朱砂记,上面生一片黑黄毛”。
刘唐这长相确实对得起江湖大盗的名头。
有趣的是,刘唐赤发鬼的诨号,可不是说他长了一头的红头发,而是他“鬓边有搭朱砂记”,所以拍电视剧的大佬们,可不敢再望文生义地给刘唐配一头红头发了。
“自幼飘荡江湖,多走途路,专好结识好汉”,刘唐是属于到处流窜作案的流匪。所以醉卧灵官庙的他被官差无缘无故绑走的时候,他的反应是想拒捕,而不是辩解自己无罪,他着实以为是自己这流匪阴沟里翻船被官差抓了个正着。
三、智多星吴用
梁山军师智多星吴用的出场,竟然不是羽扇纶巾的谈笑风生,而是手执两条铜链,隔开了打了五十余合的县衙都头雷横和江湖大盗刘唐。
一个乡村教师,书房的墙上挂着的是两条锃光瓦亮的铜链,动不动就要给学生放假一日;天天趴在篱笆后头观望江湖上的风生水起,看见刘唐来得蹊跷,便把大事猜了个七八分;自幼结交的是黑白通吃的巨寇晁盖,但有些事大佬晁盖便与他相议计较;与石碣村的强人阮氏三雄交好。
吴用应该和王伦一样是不第秀才,这样的人在中国历史上很多,比如黄巾军的张角、唐末的黄巢、太平天国的洪秀全,都是被排除在体制之外的才智之士,是民间精英。
民间精英能不能和统治者合作直接影响到天下的治乱。苏轼认为,“民之秀杰”是笃定要与君王“分天下富贵”的,所以,这些精英如果能用起来最好,用不起来就养起来,则天下治;如果让他们遗之草泽,那就麻烦了,搞动乱的肯定是这拨人。
吴用,是有政治理想和抱负的,乡村教师的人生注定不能安抚他不甘寂寞的灵魂,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冷眼旁观、伺机而动、唯恐天下不乱的社会不稳定因素。
他给巨寇晁盖充当谋士,他结识随时准备将头颅卖给识货的阮氏三雄,都是他“躬耕于南阳”时的时刻准备着。
只不过,吴用这样的人,是典型的士,他自知自己的号召力与影响力不足以成为龙头,所以他一直都在寻觅可以让自己一展抱负的机会和带头大哥。
在吴用心底,功名理想、政治抱负是第一位的,所以当晁盖的政治路线与自己的人生理想冲突时,他会毫不犹豫地背弃友谊,投向宋江的怀抱,算计起一起玩泥巴的大哥晁盖。
四、吴用的心思
值得玩味的是吴用为何要说“此一事却好,只是一件,人多做不得,人少又做不得”“宅上空有许多庄客,一个也用不得”。
做没本钱的买卖,确实是人多做不得,人多口杂,难免走漏了风声泄露了罪行,人少又做不得,毕竟是抢劫,不是去要账,得从实力上碾压被抢劫者。
按说,吴用智取生辰纲的套路是早就想好了的,关键人物其实就是卖酒人的演技,其余只需要几个有力气的、名头小面孔生的人就好。
为何庄客一个也不可用呢?硬要拉三阮入伙。三阮本身都是一身水里的功夫,就算要强取,陆上械斗也出不了多少力气的。
恐怕不是不可用,而是吴用自己不想让用吧。一旦用庄客,按之后的八个人算,晁盖有组织者和出五个庄客两大功劳,刘唐有提供消息和做打手两份功劳,自己呢只有献计一份功劳,股份最少,没发言权,分红也少,不合自己的利益。所以他拉来了三阮替换掉了用庄客的功劳。
五、阮氏三雄
“日常只打鱼为生”“亦曾在泊子里做私商勾当”“枯桩上缆着数只小渔船,疏篱外晒着一张破鱼网”“头戴一顶破头巾,身穿一领旧衣服,赤着双脚”“斜戴着一顶破头巾,鬓边插朵石榴花,披着一领旧布衫,露出胸前刺着的青郁郁一个豹子来,里面匾扎起裤子,上面围着一条间道棋子布手巾”“头戴一顶遮日黑箬笠,身上穿个棋子布背心,腰系着一条生布裙”。
石碣村的阮氏三雄,是赤贫的渔民,但绝不是安分守己的顺民。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时候,他们就化民为匪,也做打劫的水贼。
他们对官府有清醒的认知,“一处处动弹便害百姓”“没甚分晓,一片糊突”;他们对落草为寇心生向往,“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我们只管打鱼营生,学得他们过一日也好”;他们是义胆包身、武艺出众、敢赴汤蹈火、同死同生、义气最重、不愿受王法管束的江湖好汉;他们要的是快活一世、不埋没了一身的本事。
和吴用一样,阮氏三雄也是流落在草泽之间的“智勇辨力”之士,是“天民之秀杰”。如果世道足够清明,他们愿意本分为民,打渔为生,不受拘束的活下去,如果官府还有所作为,他们愿意组织乡勇,捉了梁山的强人,去官府请赏。
可惜他们生在官逼民、匪逼民、民逼民的世道,他们穷困的已无法谋生,只好随时准备着把“这腔热血,只要卖与识货的”。
六、入云龙公孙胜
公孙胜,作为有罗真人这样大师傅的宗教人士,按说不应该和瓦罐寺的飞天夜叉丘小乙、蜈蚣岭的飞天蜈蚣王道人一样,是绿林中强人占了出家人的皮囊,从他后来先后两次要主动脱离梁山这座魔窟看,后来的他对这杀人放火、勾心斗角的江湖也是深深不齿的。
但七星聚义时的公孙胜,显然和日后那个要逃离梁山的大常委是不同的,此时的他,和一心要做古惑仔少年的史大郎、吕方、郭盛一样,他对他想象中的快意恩仇、行侠仗义的江湖是心存幻想的。
所以,公孙胜是撵也撵不走地要闯入晁盖的世界,要“觑得十万贯如同等闲”。
七、七星聚义
七个人聚齐了,七个或有前科或有动机的人,组成了一个犯罪团伙,他们焚香起誓,给自己的行动注解上了正义凛然的政治含义:
梁中书在北京害民,诈得钱物,却把去东京与蔡太师庆生辰,此一等正是不义之财。我等六人中但有私意者,天地诛灭,神明鉴察。
在我们被这正义之词唬得一愣一愣的时候,不妨再回头捋一遍各位好汉的初心。
作为发起人的刘唐,他是从小就开始混江湖的流匪,正是他带来了生辰纲的消息。他来找晁盖,是因为他知道晁盖的江湖威名,江湖上取富贵,是他这个流匪的正常营生,找晁盖合作,实在是生辰纲这货太扎手,他一个人吃不动,就找到了做大生意的晁盖,持信息入股,准备股份制分红,所以他口口声声说的是“我有一套富贵来与他说知”“特地送一套富贵来与哥哥”,至于“不义之财,取而何碍”“天理知之,也不为罪”,其实就是强盗们安慰自己的强盗逻辑。
作为组织者的晁盖,当他听到这个劫生辰纲的创业计划时,脱口而出的是“壮哉,且再计较”,晁保证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村长,村长外衣下的他,确实是洗白的一方大佬巨寇。他确实没干过劫生辰纲这种规模的大买卖,但类似性质的小规模的买卖肯定没少干,要不这“做私商的都来投奔他”,可不是来讨饭的,是来签合作合同的。
作为策划者的吴用,他一直都是晁盖抢劫集团的策划人,他拉三阮入伙时的口号是“取此一套富贵不义之财,大家图个一世快活”,这确实是这四位待机而动不稳定分子的共同心声。
作为参与者的阮氏三雄,在听完吴用的图穷匕见后,反应是“晁保正敢有件奢遮的私商买卖,有心要带挈我们,以定是烦老兄来。若还端的有这事,我三个若舍不得性命相帮他时,残酒为誓,教我们都遭横事,恶病临身,死于非命!”“一世的指望,今日还了愿心!正是搔着我痒处!”。他们要的正是把热血卖与识货者的快活,是无所谓是非的优秀打手。
作为带来了生辰纲押运路线核心机密的公孙胜,对晁盖说的是,“这北京生辰纲是不义之财,取之何碍”。
十万贯生辰纲,确实是梁中书这个好女婿,一贯一贯从百姓血管里攫取敲诈出来的民脂民膏。七位江洋大盗,奔着的是“此一套富贵,唾手可得”“我等七人只会,并无一人晓得”,他们本就没有什么劫富济贫的初心,抢劫成功之后,也是坐地分赃,各去享受各自的一世快活去了。
这是一起和屁民无关的“黑吃黑”的火并,是江湖与庙堂为争夺利益的一次冲突。至于所谓的侠义,所谓的正义,只是他们在面对神明、焚香起誓时的一点点羞愧之心的见证,只是他们为安慰自己而自欺欺人的口号。
可惜的是,人家扯出来的正义大旗,人家自己没信,我们却脑洞大开地开始了杀富济贫、替天行道的意淫。
生辰纲案的水究竟有多深?
作者:冷月葬尸魂1Lv 3
蔡太师过生日,蔡太师的第九个儿子江州知府蔡德章(真实历史上不存在的,此处就书论书)送了一担礼物(具体金额不详)让戴宗挑去贺寿。
但是蔡太师的女婿大名府留守梁中书却准备了十担礼物,号称十万贯送到东京贺寿。
亲儿子给老子贺寿就送一担礼物;女婿给老丈人贺寿倒送了十担礼物?
送礼不是想送多少就送多少的,这是有远近亲疏讲究的。所以这是个问题。
再有就是押运人员和押运路线的问题,十五个人里面十一个挑担的,三个亲随,真正负责警卫的只有一个杨志。
这么一帮子人押运着生辰纲在既没有护送接应也没有补给的情况下没走正常路线南下,却跑到东面的青州地界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杨志选择的这条路线是面禀过梁中书的,梁中书也没有异议,所以不是杨志私自行为。
杨志不是路盲。杨志武举出身,必学《武经七书》,也就是学过地理的。
梁中书也不是废柴。宋江赋诗云“自幼曾攻经史”。梁中书自诩“自幼读书,颇知经史”。是一位人物。
施耐庵更不是路痴。虽然普遍认为水浒里多次出现地理错位,但我认为施大爷对地理清楚的很!
举个例子:从江西九江市(江州)到山东济宁市(梁山泊)的距离大概是830-839公里左右。
这路程戴宗走了多久呢?
两天又三二百里。
戴宗日行八百里800+800=1600里;
三二百里取中数250里;
1600+250=1850里;
宋时一里约合442米左右;442×1850=817700米;817700÷1000=817千米(公里)
这么远的距离再包括合理的误差,得到817这个公里数已经可以说是精确了!
所以施耐庵绝不是路痴!说水浒地理位置错位的那是没读懂水浒。
生辰纲走的路线是:紫金山、二龙山、桃花山、伞盖山、黄泥冈、白沙坞、野云渡、赤松林。
黄泥冈上生辰纲案发当天是六月初四,蔡太师生辰是六月十五,当中间隔十一天。
鲁智深和史进在赤松林附近(生辰纲路线的最后一站)分手后又走了八九天才到东京。
所以挑着重担的一行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十一天时间里经白沙坞、野云渡、赤松林再到东京的。
就算路上一个强盗都没有,杨志也完成不了任务。时间根本不够。
也就是说生辰纲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完成不了的。
奇怪的是杨志从一开始就没有异议,梁中书也不急着催。
这位“自幼读书,颇知经史”的梁中书先生到底想通过生辰纲来玩什么?达到什么目的?